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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

[db:作者]2023-06-05 01:40:31



第一章

  “人不可以苟富贵,亦不可徒贫贱。”坐在自己豪华的办公室里,任凭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想起这么句古话来。他刚刚从市调研局一名副处长的职位调到了城建局业务处处长的位置,心情正像现在春暖花开的的天气一样,神清气爽,浓淡皆宜。早上上班的时候,他起了个大早,妻子乔静说他烧包,才当个处长就睡不着觉了,要是当个省长呢?当个国家主席呢?不搞得神经衰弱才怪。他没有骑平时骑的那辆破自行车,而是步行上班,走到中心广场的时候故意绕场一周,只见广场两边的龙爪槐列队欢迎,高大的栾树向他点头示意,柔媚的金合欢向他微笑,就连那颇有气节的女贞子也动了情。百花盛开,浅草泛绿,弱柳扶风,总之一切都是美好的。他不禁想起了唐朝诗人孟郊中进士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情景。谁说愤怒出诗人?得意也可出诗人嘛!任凭这时就觉得神情豪迈,好想做诗。过去他在市调研局秘书处工作,就没做诗的欲望,那时他整天闷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些闲书,一天也接不了几个电话,见不了几个人,偶尔也写些闲适的文章并常常见诸报端,但是那种生活是孤寂的,就象山上游荡的一只羊找不到羊群。有能力有门子的人都走了,剩下一些人,要么是老弱病残,等待退休颐养天年,要么是工勤人员混一天少三晌,再就是象任凭这样有能力有文凭但无关系,又是茅缸里的石头臭硬的这一类。任凭的运气好,也可以说是好心得好报,直接调到比较肥的单位,况且是升调,又是关键岗位,真是让那些原来的同事眼红死了,他们都在纳闷:任凭这小子何德何能,却安排得比我们得劲,少不了吃香的喝辣的,他扒到了谁的高门头?

  任凭的办公室在城建大厦的十九层,大约有三十多平方米,地面用花岗岩铺就,周围墙壁用大理石镶嵌,天花板用高级装饰材料做成一个圆形顶,上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灯泡和灯管,如果灯全部打开,整个房间就会被照得通体透亮。靠里的位置成拐角形放置了老板台和液晶电脑,老板台后是高级皮椅。剩下的空间依次放置著书柜、单人三人真皮黑沙发、茶几。任凭坐在转椅上,想着过去的办公条件。几天前,他还坐在一座三层楼的民房里,那是单位为了解决办公用房租赁的,夏无空调冬无暖气,房子又脏又破。有人开玩笑说,这哪是政府机关的办公室,简直是发配充军的地方。这就是生活啊,生活有时叫人一步登天,有时又叫人从九天跌落。

  任凭正在胡思乱想着,听见有人敲门,声音极柔和,好像不是敲在门上,而是敲在门框上,发出的声音也很玄远、虚幻。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请进。”

  不知是因为隔着房门,声音外传不畅,还是因为外面的人太矜持,门并没有被扭开,隔了几秒钟又响起了敲门声,这次较前次声音稍大了些。任凭只好起身前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化着淡妆的女孩,个子较任凭稍低些,约有一米六上下,但身材匀称,穿一套深灰色套裙,显得极为清爽,面部白皙,戴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眼睛大而亮,眼睫毛长长的。

  “你是任处长吧?我是咱们处的成雁。同志们都在议论你呢,你也太官僚了,弄得大家想朝见都不好意思,这不,派我当代表先来请示一下。”成雁也不说进去,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之前,边说边微笑着。她的笑容很好看,嘴唇很性感,笑时嘴角边形成两个浅浅的酒窝,声音既轻柔又很甜美。

  任凭这辈子最见不得漂亮女人。这也许是天生的。他只要跟漂亮女人一接近,心就会狂跳,脸就会泛红,说活就会语无伦次。这次竟然又犯了毛病。

  “喔……你是说……请进请进。”

  成雁大方地坐到真皮沙发上,任凭穿过沙发坐到老板台后面,这才稳定了情绪。他不紧不慢地说:“我刚来,还没进入角色,待会儿咱们处开个会,和大家认识认识。”

  成雁正准备说什么,这时门被敲了两下,进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只见任凭马上起身相迎,双手伸出,身体前倾,口中说着“失敬,失敬!局长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了,又亲自跑来。”这时成雁也起身相迎,口中说着“连局长好”之类的客气话。

  连局长看起来约有五十五岁上下,五短身材,略胖,脸上有几条皱纹,但不多,眼睛小而亮,头发黑亮,但根却是白的,一看就知道又该锔油了。他微笑着坐在单人沙发里,寒暄说:“都是我的错,本来应该给你处的同志开个会,让大家见个面,宣布一下组织上的决定,没办法,太忙了,这不,我刚刚打发走两家新闻单位的记者就上来了。”

  任凭连忙应声说:“我应该主动和大家见见面,我正和小成说这事呢。”

  这时成雁要起身告辞,被连局长拦住。

  “你通知一下你们全处人员,包括聘用的和临时借调的,到我办公室开会。”连局长对成雁说。

  成雁问:“是现在吗?”

  连局长说:“对,当然是现在。”

  成雁答应一声出去了。

  这时连局长也起身告辞,任凭将连局长送到门外,说了声:“我拿个笔记本,马上过来。”旋即回屋拿了个硬皮笔记,急急向连局长办公室走去。连局长办公室在十八层,房间号是188。不知什么时候,人们开始注意到八的价值了,也许这是一种金钱崇拜,因为几十年的压抑,人们谈钱色变,因为那个年代越穷越革命,富了倒是有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嫌疑。改革开放了,人们敢谈钱了,也觉得金钱的重要了,所以不管工、农、兵、学、商、官、知都想“发”。

  任凭走到连局长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好赶上走得较慢的他。他紧跟着连局长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沙发上已经坐了七八个人,老中青男女都有,见连局长过来了,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又不约而同地点头哈腰招呼连局长好。连局长也不看他们,嘴中说着先坐先坐,就进了里间。

  连局长的办公室约有八九十平方米,分里间和外间两部分组成,外面放置沙发老板台等,里面则是一个小型会议室兼休息室,大屏幕彩电、音响、DVD等应有尽有。装修豪华如星级宾馆。有一次市长到城建局视察,开玩笑说,古时候诸侯的待遇不能超过天子,否则就是越礼了,老连你这可是不合呼礼啊,应该上缴。连局长也半开玩笑地说:好啊,咱们换换地方,你当局长,我当市长。

  不到五分钟光景,业务处的同志们都来齐了,大家端坐着,象毕恭毕敬的学生。连局长从里间走出来,坐到了他那张巨大无比的老板台后面,然后开始指着人介绍。他指着一个圆脸的中年男子说:“这位是裴局长,主抓业务处这一块,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多向他汇报。”裴局长朝任凭点了点头。“这位是张亮,业务处的骨干力量,年轻能干。”一个小伙子站起来朝任凭点头示意,然后又坐下,由于坐偏了位置,坐到了沙发的扶手上,身子斜了斜,引得大家都笑了。

  接着,又分别介绍了司机小徐、会计小曾等共十一人。

  连局长指着任凭说:“经过认真考察,组织上决定调任凭同志到我局业务处任处长,希望大家配合好他的工作。任凭同志大学本科毕业,有一定的专业知识;曾在调研局任中层领导职务,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和领导能力。我代表城建局党委和全体职工对他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应该说任凭同志的到来是我们城建局的的福音。”接着介绍单位情况,介绍业务处的情况,大家轮流发了言。最后轮着任凭发言了,他首先客气了几句,无非是才疏学浅,能力不大,请大家捧场之类。接着就表态,愿意努力和同志们一道把工作做好。

  很快就散会了。任凭回到办公室。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任凭拿起话筒。

  “任处长吗?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局办公室主任李正,晚上局长安排给你接风,请你赏脸。”是一个男中音。

  “在哪里呢?”任凭问。

  “定了台以后再跟你说吧,先跟你打个招呼。”李正说。

  “好的。谢谢主任,谢谢局长。”任凭答应道。这种事是不能推的,因为这是上级宴请下级。

  下午上班,先是张亮过来汇报工作。后是成雁来说了处里的一些情况。原来这个处是城建局最大的处,在所有的处室里业务最多。业务往往和权力是挂在一块的。很多审批权都集中在这个处。有了权力就有了钱,权可以生钱,所以该处也就成了许多人争夺的焦点。原来的处长干了三年,就升任其他局的副局长了。本来应该由原来的副处长顶上,但是原来的副处长年轻,其他有几个处长也想过来。现在当官都讲实惠,有权有钱的官即使小也有人争,所以都跑得象发情的狗一样。没办法,谁让他们步入仕途了呢?仕途成功的标志就是当官,官职越高,成就越大。这就象高校里得职称,谁评上教授了,谁就是专家,谁就可以享受津贴,工资自然就上去了,在医院里坐诊就成了专家号,挂号费就高几倍。结果争来争去让谁当这个处长都不合适,因为大家的条件都差不了多少,谁也不比谁尿得高。只好暂时由副局长裴京代理。

  据张亮介绍,本处主管全市的房屋开发建设管理,一年的进项大概有一百多万,当然这一百多万不能全由他们支配,必须上缴局里百分之五十,其余的钱除了要养活五个聘用人员,一部桑塔纳两千外,剩下的就由自己支配了,说穿了是由处长支配。轿车说是处里的公务用车,实际上就是处长的专车,况且这种专车在一定意义上说比私家车要好。为什么?公车有四大好处:坏了单位修,汽油随便烧,出事公家兜,费用全报销。现在当官的大都自己有驾驶执照,平时上班由司机来开,双休日则是自己开着,一家人坐上去旅游、购物、钓鱼。所以中国官本位思想严重,跟这些无形的待遇有关。况且驾着公家的车,身份自然就上去了,从气势上就可以高出那些打的一族好多倍。任凭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就得意起来,头靠着皮椅的后背,脚支住老板台的一角,右手拿着钢笔在老板台上轻轻敲着,身子前后逍遥地晃动,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做出睥睨一切的神情。

  想想原来的单位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们那个局里有两辆车,一辆普通桑塔纳,当然是老一坐,另外还有一辆十二座面包,但是局里有四个副局长还有一个纪检书记,作谁的专车都不合适,更何况那是一辆尾大不调的笨家伙,用作专车实在有失身份。没办法只好将车暂时封存,局长在办公会上研究决定,这辆车作为大伙儿的活动用车。局长们尚且如此,处长们就别想沾车的边了。有时出去办公事,下去调研,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地要对方派个车,对方若不买账,你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好骑自行车去。有一次任凭和他们处的常处长一块骑自行车到一家企业去,老常五十多岁了,害怕出事不敢骑快,两人就慢慢吞吞地走。可偏偏怕鬼有鬼,一只飞虫迷住了老常的眼,老常顿时就瞢了,眼前一片漆黑,正揉眼的时候就撞上了前面停着的一辆出租车,后面的保险杠撞碎了,司机是个中年妇女,下车一看就哭了起来。老常睁着一只眼问:你哭啥?中年妇女说:大哥,你不知道,我从单位下岗了,借了十几家亲戚的钱和别人合伙买了这辆车,今天是第一天上路,就遇上这个事,你说我这命咋就这么苦呢?我咋跟俺的合伙人说呢?老常一听也心软了,说我陪你钱还不行吗?妇女抚摸着保险杠的伤口说赔钱也恢复不了原样啊!我的车可是新车啊!我的车啊!那样子好像不是撞着了她车的屁股,而是撞着了她的屁股。老常和任凭都是心软的人,看这样子就赔了人家二百元钱。妇女开着车走了,老常推车子想走,可是车子却不走。一看,原来是前轱辘被撞扁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到路边的自行车修理部去修,修车的师傅说,你亏了。老常说,我把人家的车撞坏了,该赔人家钱,再说,她也挺可怜的。师傅说她在慢车道上停车,是她挡了你的路,她停车不当,该陪你钱。当时老常想想对啊,是这个理儿,当时怎么没想起来呢!任凭开玩笑说:要是个须眉浊物你肯定当时就让他陪你钱了。两人说着笑着车子就修好了,但一看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到了那家企业大门口,门卫就挡住了去路,问你们找谁?任凭说是市政府的,到你们单位搞调研。保安问市政府的有证件吗?任凭和老常掏了半天也没有工作证,因为平时上班谁也没带工作证的习惯。保安说你们别冒充了,说实话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想进去收废报纸?要是那样的话就交五块钱管理费。弄得任凭和老常哭笑不得。当时就想向厂里打电话,可是二人都没拿电话号码本。老常看看表已十一点四十分,气得国骂都出来了:娘那×,打道回府!

  想想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唉,有什么办法呢?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一个单位就象一个国家,富强如老美,就可以在世界上横冲直撞,称王称霸;贫穷如朝鲜,就要受人鄙视,就要被列为罪恶轴心国。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三千年前的苏秦就已经看透了。人能有几个不被势利左右呢?

  电话铃声打断了任凭的思路,这是他上班后的第二个电话,他拿起电话温和地说:“你好,我是业务处任凭,请问你找谁?”

  “任处长吗?我是徐风,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电话那头的徐风显得很神秘。

  “什么事?你说吧,没关系。”任凭不解,自己刚来,能有什么秘密的事呢?

  “你办公室有人吗?我想还是过去跟你说吧。”徐风愈加神秘了。

  任凭爽快地说:“你过来吧,客气什么。”

  他对部下向来都是很温和的,他总是觉得大家都是人,做官首先是做人,做人要有人情味,这样才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才能让人感觉到这世界的美好。再说自己也不是什么官,处长实际上就是个科长,不过这几年内地城市都学沿海,机关科室都叫处,听起来好听。科长是个什么官儿?要按九品中正来套,连个从七品也排不上。只能算个八品官吧。七品官就是芝麻官了,八品官还不成了小米官?

  这时小徐敲了一下门进来了。小徐是个年轻小伙子,个子不高,皮肤白里泛红,油光发亮,脸蛋长得很逗,看人总象是笑着的。也许由于职业的关系,他吃得略胖。他坐在了三人沙发的最里头,以便和任凭挨得更近些,但他只坐了沙发的一半,显然是有点紧张的缘故。

  任凭站起来用手指了指沙发说“小徐,你坐好。以后咱们就在一起共事了,有什么不周你还得多提醒我呢。”

  徐风将屁股向沙发里面挪了挪说:“任处长,刚才成雁和张亮把咱们处的基本情况都向你说了吧?”

  任凭不解地说:“说了一些,有什么不得当的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把手机的事也跟你汇报了吗?”

  “手机的事?没有。”

  “喔,我就想着他们没给你说。因为以前这事都是我办的。是这样的,任处,以前的历任处长来时都要配一些行头,如手机啦,商务通啦,手提包啦等等。现在我就去办。”徐风终于倒出了要说的话。

  任凭颇感意外。因为他在学习纪委文件时,有明文规定县级以下党政干部不准用公款配备手机等通讯工具。他自己有手机,那是前两年时兴手机的时候老婆为了他的面子从牙缝里挤出了两千元钱购买的西门子手机。老婆说他赖好也是个副处长,不能人人面前太寒碜了。实际上他自从有手机以来从来没开过机,只是在人多的场合拿出来回个电话而已。

  任凭从上衣兜里掏出自己的西门子手机晃了晃说:“我有手机。别看旧,通话质量挺好,信号也不错。”

  徐风将手机接过去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他边笑边说:“任处长啊任处长,你也真够艰苦朴素了,象这样的手机谁还在用啊?趁早扔进历史的垃圾堆。我看哪,那些捡破烂的用的手机就比你的手机强。你用这样的手机,叫我们当兵的怎么跟你混?这关系到我们处的形象问题,人家别的处在经济上跟我们处差远了,但他们的处长,哼!壮得很!用的都是摩托罗拉V998!”徐风慢慢地放松下来,说话也随便了。他不由分说就到会计小曾那里拿来了借据,然后将签字笔递到任凭手里,任凭还在犹豫,徐风已经把他拿笔的手按在了借据上,他只好稀里糊涂签上了“同意,任凭”四个字。徐风又一阵风似地去财务室拿钱了,他却若有所思地愣在那里,眼前一片空白,隐隐约约只记得纸条上的“一万元整”几个字,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就是自己第一次行使处长的职权吗?好像没什么感觉,轻轻松松就办了。也许是为自己办事,才觉得很容易,要是给别人买东西可能自己批得就没这么快了。

  不多时,徐风就借了钱来。“走吧,任处。能为你效劳,也是我的福分。”他边递给任凭钱边不失时机地恭维着。

  “应该是弟兄们的缘分。”任凭纠正着徐风的话,又将钱递了回去,“你拿着吧,反正最后还得你和财务上交帐。”

  “也好。”徐风接过钱装在了自己的黑色手提包里。上司永远是对的,不知是谁说了这句经典的话。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奴性十足,却在生活中屡试不爽。生活中往往是遵循这句话的人比反对这句话的人活得更好。但是遵循这句话却被认为是恶的,常常和奴颜婢膝、阿谀奉承联系在一起;而反对这句话的人,常常被赞扬,因为他们不卑不亢。假如彭德怀信了这句话,不写那《万言书》,毛泽东就不会将他打倒。林彪好像研究过这个道理,所以他和毛泽东配合得很好,可惜心太急了,结果欲速则不达,不然说不定还真有他的几年天下。徐风可能研究过这些道理,所以他并不和任凭争执。

  走到电梯门口时,徐风好像想起来什么了一样对任凭说:“是不是让成雁也去一下?她好像有个弟弟在卖手机。”这时电梯到了,幸好没人,任凭走进去用手挡住了门。

  “快去叫她,我等你们。”

  在等徐风他们两个的时候,任凭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自己的个子不高,但看起来很精神,身体也不怎么胖,头发虽然黑而密,最近却染上了银丝,他已经是快四十的人了,混迹在中州市这个缤纷的城市已有近二十年,大学毕业时踌躇满志,后来就一直消沉,公务员考试之风燃起了他的希望之火,于是考进了市政研局,待了几年后又复消沉,现在应该是自己人生最辉煌的时候了。从他的经验来看,人不能一直在一个环境中生存,因为这样容易产生惰性,长久在一个岗位上工作,容易使人产生厌倦情绪,就象一对相爱的夫妻日久会生厌一样。生活需要刺激,刺激使人奋发,刺激激发人创造的潜能。这些观点他是不能和妻子乔静交流的,乔静绝对接受不了。

  任凭的新坐骑是一辆暗绿色的桑塔那两千。这种颜色与众不同,政府官员的轿车大都是黑色,看起来是很庄重,但是却千篇一律,毫无生气。就象改革开放初期中国人穿的衣服,要么是清一色的橄榄绿,要么是男女老少都穿灰色衣服,满大街的灰老鼠乱窜。不知是谁那么有见地,要了辆墨绿色的车子,这种颜色既庄重又典雅,又显出主人的气度,任凭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辆车子。不知怎么的,他看到这个车子却想到了名妓绿珠,那个生长在南国珍珠之乡,象珍珠一样美丽,却又有象珍珠一样晶莹剔透的心灵的灵秀女子。也许是因为绿珠和他的坐骑都带个绿字吧。

  徐风将遥控器一按,轿车叫了一声,后车灯亮了一下,这是遥控器开门的声音。成雁和任凭从车两边分别坐了到了后座上。徐风见此情景打趣地说:“成雁你这妮儿真是喜新厌旧!平时都是坐前头,任处长一来就向领导靠拢了。也太势利了吧?”

  成雁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用雪白的小拳猛地捶向徐风的肩头,口里半嗔半恼地说:“你这个该死的徐风,嘴里没正经!涮你大姐你就不怕雷劈你?”

  徐风也不恼,只是故意震住脸道:“哎呀,没办法,现在的人眼皮薄得很啊!”

  “开你的车吧,小心人家撞了你!”

  “嗨,撞了你也跑不了,说不定我还能占个便宜呢!”徐风越说越来精神。

  “你……你……”成雁气得又用拳头擂徐风的肩膀。

  任凭在他们俩斗嘴的时候,趁机仔细观察成雁。刚才坐到车上的一刹那,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顿时感到心情爽快起来。成雁一头披肩长发从头顶倾泻下来,到耳边时稍微散乱了些,让人想起瀑布倾泻到半山腰时被刀石破开成两瓣的情景,使人感觉到更加自然,她的右耳在秀发中若隐若现,耳轮挡住了几缕青丝,耳垂红扑扑、嫩生生,就象是切得薄薄的胡罗卜片。她的脸是圆形的,皮肤白而嫩,眼睛很大,眼皮似双非双,眼睛里含着秋波。什么是秋波?以前任凭在文学作品中读到过不少,但从没见过这东西,文学老师也没详细讲解秋波的含义。今天直觉告诉她这就是所谓的秋波。那是一潭春水,微风一吹,波光粼粼,空明澄澈;那是一团薄雾,朦朦胧胧,神秘莫测。她的鼻子小巧,鼻尖象涂了一层腊似的亮。

  坐在车里,她的身段更显得袅娜多姿,她的胸部向前稍挺,显得圆润平和,臀部在双腿和腰部的折弯中显出优美的线条。她脚下穿一双黑色半高跟浅脸皮鞋,显得朴实大方。

  任凭心动了。世上还有这样的美女!他看得入了迷,竟然忘了将眼珠转一转。这么多年没有这样激动过了,这不是一般的欲望的萌动,欲望的萌动往往伴随着性的幻想,想着如何跟对方交合,进而出现秽物的分泌。而这是一种审美愉悦,一种对可望不可及的客体的欣赏。

  “咱们到哪去?”徐风脸朝后问,任凭却没有听见,他只得大声叫了声:“任处长,咱们到哪去?就等你发号施令了。”

  “这得问成小姐,人家是向导。”任凭终于醒过来了。他本来想称成雁为同志的,可是话到嘴边就成小姐了。他的这一转变是有原因的。前一段时间他到深圳出差,在大街上向一位小伙子问路,叫了对方一声同志,那小伙子瞪了他一眼说谁和你是同志?你去别的地方找你的同志去吧!然后气呼呼地走了。弄得任凭半天没明白过来,心想这特区的人怎么了,就是因为特区就不是共产党领导了?俗话说南京到北京,同志是官称。后来问了深圳的一个朋友,那朋友反问任凭,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同志就是同性恋者之间的称呼!你要和他搞同性恋,他当然不乐意了。原来是这样!但仔细想想似乎有道理。听说在网上看文学作品,经常见到同志文学专区,可能那就是描写同性恋的。现在世道真是变了。据说美国有的州已经允许同性恋者结婚了。再说,同志作为称呼也确实不大合适,你想,天南海北的人你能让他们有同一个志向吗?显然这是政治至上时代的产物。

  “请叫我的名字,我觉得小姐好像都是对三陪女的称呼。”成雁一本正经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成小姐,不知道你有这禁忌。”任凭一时慌乱竟然又说出了小姐二字。

  这时徐风哈哈大笑起来。成雁也忍不住笑了。两个酒窝特别妩媚。

  这时徐风忍不住打趣说:“任处长啊任处长,小姐可不是乱叫的,得付台费的。”

  “什么台费?”任凭惊诧地问。

  徐风又笑起来:“你是在讽刺我吗?”

  任凭一本正经地说:“我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好象你是生活在真空里的人,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纯真,真是难得。”徐风一边发动车一边说。

  “我真不知道台费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讲讲。”任凭真诚地说。

  “算了算了,女士不宜,等一段时间你自然就知道了。到哪里去,快指示。”

  任凭看了看成雁,意思是让她说去哪里。成雁会意,略一迟疑说:“去手机广场吧。”

  车子缓缓驶向中心大道,汇入车流当中。那时约是下午四五点钟光景,夕阳西下,太阳的光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成雁和任凭的身上,像是姑娘一双温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它的颜色宛如处子的肌肤,金黄中透出光亮。马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枝杈冲天,虬枝在马路中央的上空相交,像是巨大的葡萄架。梧桐的新叶已经长出,上年的桃子还挂满枝头,像是牛脖子上的铜铃,微风一吹,左右摇曳,和绿叶相映成趣。马路一侧的绿沙公园内绿草如茵,古木参天,游人如织。这几年中州市搞创建国家卫生城市活动,环境变得优美了,城市品位提高了。特别是搞拆墙透绿工程,所有公园、文化宫等公众休闲娱乐场所都要将门面房拆除,同时将临街部位绿化美化,还百姓一片净土,真是大快人心。任凭欣赏着马路两边的景色,不禁慨叹,平时自己每每骑自行车从此经过,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些美景呢?也许是骑自行车的缘故。骑在自行车上,一切离得都那么近,所以感觉不出她的美好,因为审美需要距离。坐在汽车上,向外看就隔着一层玻璃,即使将车窗摇下来也还隔着个窗户,所以就产生了距离。再者,骑在自行车上只顾低头紧蹬,有时还带着八岁的女儿,到半路已累得满身臭汗,自顾不暇,哪有心思欣赏什么景致呢?

  任凭正想着,车子突然急剧左转,成雁和他的身子都向右倾斜了约九十度,他的身子靠在了右门上,而成雁的身子却靠在了他身上。由于慌乱,成雁的两只手同时抓住了任凭的左手。原来是车子行进中前面的一辆面的突然停车拉客,导致了徐风猛打方向躲避。徐风骂了一声“什么玩意儿!”就继续开他的车了。可是任凭对这一变故却终生难忘。首先是难忘成雁的手。虽然是一瞬间的接触,然后就迅速移开了,但是那双手是温热的,柔软的,柔软得象棉花。过后任凭习惯地用左手朝脸上摸了一下,发现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其次是成雁的胸让他难忘。在车子急转弯的时候,成雁的右胸正好硌在任凭的左胳膊肘上,他的胳膊肘几乎陷进了成雁的肉里,他的心中立刻荡漾起一阵涟漪。这种感觉使他想起了小时候在生产队里躺在干草堆上看天上云卷云舒的情景。同时又使他想起了初恋时第一次搂抱女人感觉。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男女稍一接触就产生这么多奇妙的想法。

  此时车子上了立交桥,视野一下子就开阔起来。一座座高楼象一座座形态各异的巨塔,错落有致地矗立在春日的阳光下,看起来还真有点大都市的气象。改革开放以后,中州市的发展真快,几年不见就会有恍如隔市的感觉。象任凭这代人都有一个共识,中国的改革开放道路真是走对了,但是,这里也有遗憾,那就是中国开放得太晚了,如果早开放二十年,哪会是一个什么景象呢?恐怕中国要进入中等发达国家了。然而历史就是历史,是不能作假设的。要是那样的话,中国的假设就太多了。假设没有清朝的腐败,假设没有日本的侵略,假设没有历次的运动,假设没有文化大革命……那样历史就要重写了吧。

  大家好久没说话,好像有点沉闷。徐风在专注地开着车,成雁眼睛直视前方,若有所思。任凭觉得想和成雁聊点什么,因为通过今天一天的接触,成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对他来说就象是一片原始森林,这片森林的神秘莫测勾起了他想进去看看的强烈愿望。

  “成雁,你家在那里住啊?”任凭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问这样的问题。

  “在樱花小区,欢迎到我家去坐坐啊。”成雁转过脸说,好像她很乐意和任凭攀谈。

  “那可是全市最好的小区。是单位分的房吗?”任凭不无恭维地说。

  “不是。是我爱人单位分的房。”

  任凭突然产生了一丝失望。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大概是因为“爱人”两个字起的作用吧。任凭本来想着成雁这么年轻漂亮,可能还没有结婚,谁想竟是名花有主了。这也难怪,漂亮的女人总是存不住,因为她们身边总是有一帮狂蜂浪蝶,时时想在她们身上采点蜜。想到这点,他不禁想起了贾平凹的一句挺损的话:好女人都叫狗×了。

  “你爱人在那单位上班?他们单位不错,分了那么好的房子。”任凭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显然没有刚才的热情高了。

  “原来在燃气公司搞设计,后来出来单干了。”成雁说。

  “单干好啊。象我们这样在机关上班,一个月千把块钱的工资,撑不死饿不着,真是一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任凭漫不经心地说。

  “哎呀,任处长,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个大处长都这样说,那我们这些草民呢?我们怎么活?要知道我们一个月才六百元钱工资,什么福利也没有,人家怎样活?”成雁说着显出义愤填膺的样子。丰满的胸脯一起一浮。

  “女孩子不一样。女孩子只要有个稳定的工作,照顾好家就可以了。其它事情男人来管。当男人就得养家糊口,闯荡天下。”任凭说。

  “你这种说法我不敢苟同,我的处长大人。你这是典型的男人中心论。难道封建社会那种‘男人走州又走县,妇女围着锅台转’的论调就是合理的吗?况且即使在封建社会也有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共同当垆卖酒的佳话。我觉得只要条件许可,女人照样可以撑起一片天空。”成雁慷慨陈辞,真象一位女权运动的专家。

  “但是女性的身体和精力都不能和男人相比,虽然男女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但生活中还是不平等的。”任凭实事求是地说。

  “好了,别争论了,再争论该怎样还是怎样。先生们女士们下车吧,到了。”说话间,徐风已将车停在了一个豪华商场前。

  成雁所说的手机广场在中州市最大的商业广场旁边的玉龙商厦的四楼,实际上是一个大型的手机超级市场。这几年中州市搞商贸城建设,每年都有新的商厦崛起,但每年都有旧的商厦倒闭。一个新的商厦开业了,人们怀着新奇的心情去参观购物,人如潮涌,营业额直线上升,等一段另一个商厦开业了,人们就又涌向那里,人们总有喜新厌旧的习惯。这玉龙商厦坐落在本市的黄金地段,刚开业不到一年,所以生意正处在浪尖上。任凭他们三人随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上了观光电梯,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四楼。四楼是一个大厅,那里货架呈开放式,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机模型。正好成雁的弟弟在那里营业。

  成雁的弟弟叫成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人长得精明干练,从穿衣打扮来看是一个很另类的人。任凭向他说明来意后,他热情地地带着他们将货架上的手机看了一遍,他问任凭:“你想要什么价位的?”

  任凭说:“两三千块钱的吧,也别太好了。”

  徐风在一旁插话说:“要买就买个最先进的,要不等一段时间又落后了,还得换,太麻烦。你这最好的是什么机子,拿来看看。”

  “最好的应该是摩托罗拉V998了,5888元。”成名边说边拿来一个模型。

  “你给便宜点啊,成名。另外还得保证质量和售后服务。这是我们新来的任处长,正是我的顶头上司,伺候不好了他可给我小鞋穿,他给我小鞋穿我就给你小鞋穿。”成雁半开玩笑地说。

  “别这样,别这样。人家这是生意,还得赚钱,要不人家喝西北风去?只要买个放心就行了。”任凭这人就是心软,平时买东西他不喜欢跟人家讨价还价,即使还价也不会杀得很低,他有一句口头禅,叫做“给人家少了人家不高兴。”老婆经常用这句话来讽刺他。

  “拿吧拿吧,拿个没开封的。”徐风等不及了。

  他们买了手机,就到卖包的地方花800多元买了一个鳄鱼牌手提包,又花1000多元买了商务通。这时张亮打电话说大家已经在杏花酒店8包等候了。

  出了玉龙商厦,天已经黑了。此时华灯初上,把整个市区照得绚丽多姿,几家高档饭店都在楼下安装了霓虹探照灯,将一个个饭店门面照得象皇宫一样。但最显眼还是新近落成的市政府大楼,从上到下都有霓虹灯照耀,简直象个衣着光鲜的新娘。任凭看着自己刚刚购置的行头,不禁又感慨起来。今天他花掉了公款七八千元,相当于农民七八头牛的价值,小小的一个黑提包就装着几户农民一年的收入。自己真是腐败了。想想自己小时候上学,父亲为自己上学的一元学费借了三家才凑齐的情景,不禁落泪。他是个易动感情的人,况且又好怀旧,这是他前进的动力,但有时也令他满足,从而影响他的进取心。这大概是个辩证的关系吧。

  任凭忽然想起应该给妻子乔静打个电话,于是从包中掏出刚刚买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三声后乔静就接了。

  “我今天晚上在外面吃饭,晚一会儿回去。”

  “有事吗?我已经做了你的饭了。”妻子好像不太愿意他在外面吃饭。

  “有事。推不掉,回去再说吧。”任凭不想当着成雁和徐风的面和妻子说那么清楚。好像这样有失一个男子汉的尊严。

  打完电话,任凭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在想什么呢,任处?”成雁可能看到了刚才任凭眼中的泪花,试探着问。他俩坐得很近,她的问话让任凭感觉到她身上的香气。

  “想起了小时侯的事情。”任凭说。

  “小时侯你很苦吧?”成雁好奇地问。

  “说起来话就长了。小时侯在农村啥苦没吃过?就说吃的吧,黑窝窝头象猪肝一样,又没有菜,只好就着辣椒水吃,就这吃得还很香。当时我们那里有段顺口溜,说是‘好面馍夹肉,越吃越瘦;窝窝头子夹辣椒,越吃越上膘。’现在想想,真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再说穿的,举一个例子你就知道个大概了。那时我一冬天就一条小花棉袄,况且这条棉袄已经穿过了两个冬天了,烂得补丁摞补丁了。没办法换,最后穿得前面结了一层袼褙,老师有一次给我开玩笑,说你兜里有火柴没有?我说没有,你要这干么?老师说他想吸烟,他觉得我的前襟子可以化着火柴了。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任凭讲起了小时候的事,好像这事就发生在昨天,实际上这事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是啊,三十多年,恍如一瞬间就过去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呢?

  “但是贫穷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是好事,他能催人奋发。象我们这些在城市长大的孩子有几个成才的?孟子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有一定道理的。”听她这口气像是在城市长大的。

  “你是在中州市长大的吗?”任凭忍不住问。他觉得成雁能知道孟子的这句话,说明她是念过书的。

  “我?不是。我的经历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她故意卖关子道。

  “得了吧,小小年纪,你有什么复杂经历。”任凭还想继续向下问,这时轿车转弯进到一家饭店的院内,显然是杏花酒店到了。任凭和成雁、徐风他们下了车,看到院内停满了豪华轿车,大约有四五十辆之多,大部分是国产奥迪、桑塔纳之类,也有少量的面包车。看来公款吃喝者居多。任凭在调研局时对此是相当反感的,总觉得这些事情是犯罪。但现在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分子了。往往愤世嫉俗之类的事总是那些旁观者做出的,一旦福祉降临到自己头上,自己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了。

  他们从院内向正门走去,任凭趁机观察了一下这家酒店的规模和周围的环境。它坐落在闹市区的一角,是激流中的一个小小漩涡,规模中等偏大,临街一面是一个三层楼的建筑。上面是本市著名的一名书法家书写的“杏花酒店”四个大字,中间是实体的字,字周围用霓虹灯管包就,有红黄绿紫四种颜色,灯管从上至下依次循环闪烁,很是醒目。整座小楼有五只大的探照灯照耀,像泊在港湾里一艘载客待发的巨轮。主楼后面分别是两座配楼,呈东西、南北走向和主楼共同围成一个大院。两座楼上分别上书“桑拿”、“茶楼”、“KTV包房”等字样。

  张亮已在门口迎接,看见任凭后招手示意。任凭他们三个人走进酒店宽大的玻璃门,只见三四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胳膊如嫩藕、身穿高开叉旗袍的小姐微笑着迎将上来,听说已经定了座,有两名小姐一左一右引导着走向左边的旋转楼梯,楼梯上铺着高级压花红地毯。任凭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一楼,只见一楼是一个开放式的大厅,大概有二十几张饭桌依次排开去,已经坐满了男女食客,有的推杯换盏,有的大吃大嚼。任凭随旗袍小姐上到二楼,绕过吧台,又穿过一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上书“贵妃厅”的房间外,小姐敲了敲门然后才推开一扇门,一手做个引导的姿势,口中轻声说道:“先生,您请——”

  原来裴局长已经到了,正和处里的几个年轻人坐在一个小方桌边打扑克,见任凭过来,只好散摊,其中一个人还恋恋不舍地要打完这一盘。

  裴局长拉着任凭的手说:“欢迎欢迎!”然后又转过身指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说:“这是办公室李主任。”

  李主任过来和任凭握了握了手。然后说:“我叫李正,是给大家搞服务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尽管提出,鄙人一定尽力效劳。”

  大家说着就落了坐,裴局长职务最高,又是主人,毫无疑问坐了上首;李主任和任凭分别挨着裴局长左右两边坐下,其他依次是张亮、成雁、徐风、小黄、小黑、小白等业务处的工作人员,共有十几人。这个房间大概有五六十平方米大小,中间放置一张直径约三米的大圆桌,桌上置玻璃转盘。这张大桌约占房间的一小半面积,另一半面积分别放置着大屏幕彩电、组合音响、真皮沙发、茶几等,房间的一角是男女卫生间。房间装修得很豪华,地面铺着暗红地毯,墙四周贴着高档墙纸,天花板安满了大大小的灯。任凭在调研局当了两年处长,大小饭店也进过几家,但还从来没有到过这么豪华的饭店吃过饭。过去他们那里接待客人,大都在机关事务局办的食堂里就餐,那里也有包间,但都是简易的,是专门为那些穷单位招待而设的。吃饭的标准也比较低,一般连酒水也就二三百元钱一桌。那时他们的领导有几怕:一怕来客人,因为一来客人就要花钱;二怕过年过节。过年过节各单位都给职工办福利,发钱发物。还互相攀比,发少了就会觉得比人家矮了一等。三怕搞公共活动。比如说市里组织大型歌咏比赛,不参加吧,市里不依;参加吧,起码得给职工弄身衣服穿穿吧。像财政、工商、税务这些部门都趁机发一套高档毛料西装,价值三四千元。黑不黑也得有那一道,只好量力而行给每人买了一身六十元一套的运动装。真是穷家难当啊!

  任凭正在想着,八个凉菜四荤四素已经上齐了。裴局长高叫倒酒,小姐将一瓶五粮液倒进酒壶,依次将每人的酒斟上。到了成雁跟前时,成雁说她不喝白酒,让小姐拿饮料,还有几位女士也提出要喝饮料。这时李主任站起来说:“今天都得喝白酒,谁不喝谁就等于不给任处长面子,也等于不给裴局长面子,我说的对不对,裴局长?知道这酒什么价吗?368元一瓶!比小磨香油贵得多!”

  小姐都一一斟上了酒。裴局长端起酒杯看着任凭说:“本来连局长也要参加今天的晚宴,但临时有急事来不了了,他嘱咐我做个代表,我在这里代表连局长,代表局党委对任凭同志到我们局工作表示热烈欢迎!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大家把它干了!”说罢,自己一饮而尽。

  任凭也将自己的酒喝了。他虽然不是十分能喝酒,但应付个小的场面还是可以的。刚才他听裴局长说前半截话还挺顺溜,听到“有朋自远方来”时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可见这个裴局长卖弄学问没卖弄到点子上。

  大家都喝了,就剩成雁的酒杯满满的,这时李主任又站起来说:“成雁,你咋恁特殊?喝了喝了。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成雁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我不会喝酒,真的。我从来就没喝过白酒。我闻到白酒味就头晕。实在对不起,主任。”

  “知道酒中四杰不知道?一是红脸蛋的,二是扎小辫的,三是揣药片的,四是戴眼镜片的。四杰你可是占了三杰啊!你比我们都能喝。”李主任还是不依不饶,劝酒也许是办公室主任的基本功。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齐声说该喝。成雁很难堪,也许她真的不会喝酒,如果她能喝一杯酒她早就喝了。从一天的接触中,任凭觉得她是一个文静娴雅的人。他从心里对他抱有好感。于是就给她圆场说:“李主任,算了吧,可能她真不能喝酒。”这一说,李主任又找到新词儿了:“你俩啥关系?你恁护着她!”

  “她是我的部下。怎么,替部下说话,错了吗?”任凭从容地回答。

  “好好,那你替你部下把这杯酒喝了。”

  “喝了算不算?”

  “算!”

  “好!”任凭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末了又故意喝得吱吱直响。这时成雁感激地看着她。他在放酒杯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成雁,两人的目光相遇,成雁迅速将目光移开了。

  任凭是最讨厌别人劝酒的,他觉得这事儿关系到人权问题,人在酒桌上有喝酒的权利,也有不喝酒的权利,你何必强迫人家喝酒呢?但这种理论在现实中是行不通的,尤其是在中原地区,劝酒被认为是一种礼貌行为,是为了客人好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开始活跃起来。任凭当然是喝酒的主角,大家纷纷给他敬酒,说着场面上的恭维话,不一会儿就喝得脸红脖子粗了。其次的中心是裴局长,但他是最高领导,他要是不喝别人也不好很劝。但是好像今天他兴致很高,也是频频举杯。最活跃的是李主任,在饭桌周围来回穿梭,该碰酒的碰酒,该敬酒的敬酒。任凭趁李主任和别人喝酒的机会,抓紧时间吃菜。他大致浏览了一下桌子上的菜,竟有十五六盘之多,少部分自己见过的,诸如牛肉、西芹之类,大部分都没见过,又不好意思问别人,只是闷着头吃。这时开始上汤了,只见那位领班小姐端一碗粉条模样的汤先放在裴局长面前,又依次放在任凭等人面前各一碗。这时裴局长招呼任凭和正在劝别人喝酒的李主任:“喝汤了,喝汤了,粉丝汤!”任凭端碗喝起那碗“粉丝汤”来。喝了一口,觉得那粉丝好像很筋,很滑。他不禁小声问也在低头喝汤得成雁:“这粉丝汤怎么这个味?”

  成雁一口汤“扑哧一声”吐在了碗里,赶忙从桌上拿了一片餐巾纸擦着。任凭自己觉得说外行话了。成雁笑了一会儿,忽然用右手掩住嘴说:“这是鱼翅汤,一碗一百多块钱呢!”

  我的天!任凭惊得目瞪口呆。鱼翅汤他以前是听说过的,总以为那是招待外宾用的,没想到今天自己竟享受到了,再者,这汤又是这么贵,味道也不是特别出奇,自己觉得是一种犯罪。他想着喝着,一碗鱼翅汤还是很快进肚了。

  晚宴结束的时候,大概晚上九点,任凭想着妻子乔静交待自己要早点回去的话,站起身来说:“谢谢局长、主任,天不早了,我就告辞了。”这时李主任说:“任处长,下面还有节目,裴局长请你洗澡。”任凭还要坚持回家,这时裴局长半笑着说:“怎么,我请不动你?”徐风也在一边说:“去吧,去吧。局长请客,这可是你的荣幸。” 任凭觉得再坚持自己的意见真的不合适,只好从命。成雁、张亮等业务处的各人都推托自己有事先走了,其实是识趣离开了。因为象这种场合,明摆着是请任凭的,别人如果硬是去了,也没什么不可,但会被人认为不识相。

  任凭、徐风、裴局长还有裴局长的司机小周,跟着李主任下了楼梯,穿过后院,只见一座二层小楼,上写“桑拿部”,他们上到二层,对着楼梯是一个长方形的巴台,巴台旁边是一排鞋架,象是商店里的电视墙,巴台里面站着一个约三十多岁的妖艳女人,给人感觉脂粉擦得很厚,象是要掉下来渣子,嘴唇很红,好像沾了鲜血。见有客人来了,马上满面春风地招呼着,嘴里一口白牙特别引人注目。

  李主任招呼大家一一换了拖鞋,要了五份毛巾、肥皂、洗发水、搓澡巾、一次性裤头等物件,又招呼服务生开了两个房间,大家开始了清洗运动。

  这家饭店的桑拿部规模很大,包间大概有几十个,大厅里大概也有二三十个铺位。浴池和桑拿房都在一楼。坐在桑拿房里的任凭,好像走进了炼狱,直觉浑身上下象虫子爬的一样。不知是谁发明了这玩意儿,据说是从泰国传入中国,泰国是属于热带地区,平时炎热的天气就够人受的了,为何洗澡的时候再要经受一次热浪的洗礼呢?真是不可思议。任凭第一次洗桑拿是在一个低档的澡堂,一次五元钱。那个澡堂的供暖设施太差,冬天把人冻得发抖,而桑拿房里却很热,好像外面是数九寒冬,里面是三伏盛夏。所以他对桑拿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任凭大汗淋漓,出去冲了个澡,这是李主任招呼他说:“搓搓背吧,现在还有一个搓背工。”

  任凭赶忙说:“你先搓,你先搓。”

  两人又推让了几次,最后还是让李主任先搓了。李主任毕竟比他大几岁,从礼节上任凭应该让着他。

  任凭基本上洗完了,正在无事可做,忽然看见浴室的墙角有两个浴缸,呈弯曲状,每一个能容纳两个人。浴缸里的水呈碧绿色,大概是水清的缘故。任凭跳进了其中一个浴缸里,水温不热不凉,他将身体侵入水中,开始眯缝着眼养神。他瞥见裴局长、李主任、徐风、小周几人都赤条条地平躺在搓背的床上,个个都满身肥膘,尤其是裴局长,更是大腹便便。不知怎么的,任凭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看大人煺猪的情景。小时候每当过年,生产队里养的猪就要杀了分给社员,屠夫手持木棍猛地向猪头上抡过去,猪当即倒地,众人七手八脚将猪抬到院子里的大锅台上,屠夫便手持尖刀从猪的肋下刺向猪的心脏,早有人拿盆子将猪血接了,再将整个猪体放进半滚的水中,等猪全身都被烫了一遍,再抬出放到一个大门板上,几个年轻男劳力用刀刮猪毛。被刮掉毛的猪,白白亮亮,颤颤巍巍,真象现在搓背工搓的人体。

  看着这几个人,心中不禁偷偷地笑。别看平时都人物人六的,头上有这长那长的桂冠,现在衣服一脱,都大同小异,都是百十来斤。那些帽子都是人为地戴上的,实际上只存在于人的心中。

  大家搓完了背,都回到包间里休息。任凭进到房间里,见徐风正躺在床上看电视。

  “你的传呼响了好几次,大概是谁有急事找你。”徐风说。

  任凭从柜子里拿出传呼看了看,见上面已有四个传呼,号码都是自己家的,最后一个是汉字的,上写“乔静请速回电话。”任凭看了看传呼上的时间,已经是十点了。可能妻子乔静等急了。

  他取出新买的手机,给乔静回了电话。乔静在电话里说也没什么,就是他不在她睡不着觉。他一边答应着一边准备穿衣服。已经十点了,真是有点晚了。在调研局上班的时候,他回家都是很准时的,因为他每天都要接自己上三年级的女儿。那时的他是三点一线式的,家里、单位、学校来回穿梭。

  这时服务生进来了,手中拿了两套类似于睡衣之类的衣服,请任凭他们去按摩。任凭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按摩他是按过的,那是在盲人医院,但他实在是受不了那种揉搓按压,觉得一百个不舒服。就说:“徐风你去吧,我打的回去。”

  徐风把电视声音关得小了一点说:“那怎么行?不说你是领导,我是兵,就说裴局长的面子你得给吧?任处长啊,这事你经的还少,不,我说错了,可能这事你比我经得多,比我的道行深。但是我认为你走了不合适。首先,今天是裴局长请客,李主任作陪,这两人在咱们局也算是个人物,得罪了谁都不合适;其次,能在一块洗桑拿,在一块按摩,这本身可以拉近你们的关系,既然他们跟你一块做这些事,就证明他们没把你当外人看,你要是中间走了,让他们怎么想?肯定是想着这家伙在防着他们,以后就再不会和你接近了。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假如几个人共同去偷东西,其中一个人半道却溜了号,另外几个人怎么想?肯定想着那个人去告他们的状去了。”

  一席话说得任凭无言以对,看来人世间的什么事情复杂着呢,连当小偷都有很无奈的时候。干脆恭敬不如从命,今天就老老实实享受一回,看他还有什么花样。既来之则安之吧。 想到这,他把衣服重新放到柜子里,接过按摩服穿上,和徐风一起跟着服务生出了门。服务生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那道虚掩的门,里面是一个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间,几个服务生在那里看电视。只见刚才领任凭过来的那个服务生向另一个高个子服务生耳语了两句,那高个子服务生点了两下头表示会意,高个子服务生立即招呼任凭他们跟他走,原来的那个服务生退去。高个子服务生又推开里面的一道门,原来这是一个卫生间,里面放有洗衣机、拖把等物,上面扯了几道尼龙绳,尼龙绳上搭满了女人的乳罩、三角裤头。任凭正在纳闷,心想领到这厕所里按什么摩?只见服务生掏出钥匙开了厕所里面门上的锁,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任凭和徐风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三十多平方米的大厅,大功率的空调吹得里面暖融融的。周围放满了真皮沙发,沙发上坐着二十多个妙龄女郎,个个都穿得坦胸露背,有的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任凭他们,有的则忸怩作态,故意摆出风骚的姿势。任凭从没见过这阵势,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还是徐风用手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如梦方醒。这时服务生大方地说:“先生,请你们挑吧。”徐风也对任凭说:“老板你挑吧。”

  任凭看花了眼,象一只蝴蝶飞进了万花丛中,落到哪一只上好呢?怪不得昏庸的隋炀帝晚上挑宫女的时候用羊车拉着自己在宫女的门口徜徉,羊车停到哪里就在哪里过夜,宫女实在太多,决定要谁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任凭想反正要决定,干脆用查数的方式,从左边数第六个,结果第六个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打扮得不算耀眼,但看起来却很白净,眼睛很大。姑娘得意地看了一眼其她同伴,站起来领着任凭进到里面的一个包间。这时徐风也挑了一个姑娘走进了包间。

  这里的按摩间大概有十几间,一个胡同进去,两边是门,房间里面除放有一张简易单人床外,别无他物。房间内灯光昏暗,房间与房间之间用木板隔开,根本不隔音。任凭只听见四周床在“唧唧”直响,女子故作姿态的呻吟,男人大声的喘息。他虽然没有经过这种场面,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男人他是能听懂这种声音的含义的。看来这是一个淫窝。

  这时白净姑娘已经像小鸟一样依偎在它的怀里,轻声地问:“请问先生怎么做法?”

  任凭推开姑娘说:“不就是按摩吗?”

  姑娘故作吃惊地说:“先生没来过这里?”

  任凭真诚地说:“没有,真没有。”

  姑娘嘴一撇说:“我不信。”

  任凭说:“我真没来过,谁来过谁是小狗。”

  姑娘可能相信了任凭的话,不再怀疑。她接着说:“这里虽说有按摩服务,象中式、泰式、法式都有,但主要是全套服务。你们刚才已经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他们要的就是这项服务。另外还有推油、打飞机等。”

  哎呀,有这么多种服务,姑娘说的好多自己听都没听说过。任凭试探着问:“你这姑娘有多大?你竟然懂这么多。”

  姑娘双手往腰间一掐说:“这叫业务熟练,象你们当官的不熟悉业务能行吗?”

  嘿,还真是的,现在真是改革开放了,干什么的都有一套理论。这时姑娘已将上衣脱去,露出两只象馒头一般滚圆的乳房,两只乳头红红的,象是在那馒头上点了两点红颜色。然后弯腰去脱下身的八分短裤。任凭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女人的裸体,即使是妻子乔静的也没有,因为和妻子做爱总是在被子底下进行,况且又是黑灯瞎火,现在突然一个年轻女子一丝不挂站在自己面前,他先是一愣,接着浑身开始酥麻起来,不知什么时候那根不争气的东西开始苏醒,几秒钟内已将按摩裤顶得老高。姑娘把自己的衣服脱完后,就去脱任凭的衣服,任凭不好意思地躲避着,但是想想刚才徐风说的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自己将衣服褪掉。白净姑娘命令他趴到床上,他不知何意,只好按照做了。但实在是憋闷得难受,因为他的东西硬得厉害,压下去真怕压折了。他赶忙起来,白净姑娘见状笑得弯了腰,说还没见过你这么逗的男人呢。任凭再也受不了这种刺激了,猛地象饿虎一样扑向姑娘,嘴巴如疾风暴雨般地在姑娘身上乱亲,下身不知什么时候进到姑娘的体内,只觉得浑身一紧,一股液体从下面喷薄而出,自己象是从山顶上滑落下来一样瘫软在姑娘身上。直到姑娘使劲推他时他才醒来,看到自己的狼狈相,慌忙穿上衣服一口气跑到房间内,心跳得自己都能听见响声。

  任凭躺在床上,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只觉得姑娘的两只大奶总是在眼前晃动,挥之不去。耳朵不由得热了起来。自己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从前只是听同事们说起这些事,自己也曾在脑子里想象三陪女的样子,没想到今天自己竟成了帮凶。难道人就是这样变坏的吗?这时本地一家电视台正在播放本市公安机关突击抽查娱乐场所的情景,一群三陪女被抓获了,在摄像机的镜头前,个个打扮妖冶的姑娘纷纷将头向下勾得象豆芽,看来他们自己也认为这种事情不大光彩,要不怎么不昂头挺胸地面对镜头呢?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徐风回来了。他一见任凭就说:“你出来得太早了,真亏了那三百块钱。”

  任凭诧异地问:“三百块钱,怎么回事?”

  “你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台费吗?今天这三百块钱就叫台费。小姐在这里工作叫坐台,小姐被客人领出去叫出台,小姐的小费就叫台费。也不知是谁起的名字,也没有写在课本上,反正大家都这样叫。还有,这坐台有坐高台和平台之分。”徐风越讲越来兴趣,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这些知识。

  “什么平台高台?”任凭好奇地问。

  “这是内部的行话。所谓坐平台就是泛指那些三陪女只陪跳舞、搞正常的按摩等,不和顾客睡觉;坐高台就是和顾客发生关系。”徐风不厌其烦地解释着,“看来在这方面你还真是个处男哩。”

  任凭真不知道,徐风在这方面的知识可真是够丰富的。也许见多识广,司机这个职业就是这样的。徐风又问:“你搞事了没有?”

  任凭不好意思地说:“也算吧。”

  徐风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你肯定很紧张。人第一次干这事都这样。我第一次干这事的时候才气人呢,那东西死活不争气,没办法,结果白白浪费了一百元钱不说,还让那个小姐奚落了一番,说我有病。但是今天这可是高档的,还是全套服务。”

  “徐风啊,我问你个问题,这全套服务到底什么意思?我刚才也听那个姑娘这样说。”任凭的好奇心又上来了。

  “这个问题可是绝对隐私啊,不过我看你也不是那假正经的人,都跟你说了吧。这全套服务,我也有幸遇到过几次,东北人做得最好。第一是舔,先用舌头舔后面,从脖子、耳朵到脚跟;再添前面,也是从头到脚。第二是吹,即是吹箫,吹箫又分干吹和湿吹两种。我刚才的那位姑娘做的是湿吹,湿吹又分冰火三重天,冰火五重天等等。冰火几重天你不知道吧?我估计你不知道,干脆给你讲完算了,省得你再好奇地问。所谓冰火就是三陪女在吹箫的时候旁边放两杯水,一杯是热水,一杯是凉水。喝一口凉水吹上一会儿,将凉水吐掉再喝热水吹,如此反复几次就是几重天。这些进行完了,最后才是正常的打炮。”徐风讲得很拗口,最后不得不将话说得很慢。

  任凭听着,真象是听天书一般,听到最后,他有点恨起男人来。男人们真不是东西,正常的男女关系也就罢了,还想出这么多花样来,简直是对女人人格的践踏和蹂躏。但是话又说回来,那些女人们怎么那么不顾廉耻,干些猪狗不如的勾当?都是金钱惹的祸,商品社会中将人异化成了金钱的奴隶,使人对其顶礼膜拜,就象原始社会中人们崇拜图腾一样。#--iCMS.PageBreak--#

  任凭坐上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了,此时街上的人已经稀少了,虽说是春天,但寒意未消,所以人们的夜生活还不是那么活跃。有几家歌舞厅的门还开着,服务生在门口守望,偶尔有客人出来,服务生忙着笑脸相送,那些客人坐上等在门口的出租车,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任凭坐在车子的后坐上,听着车里音响播放的那首六七十年代流行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天的生活在他的脑子里过起了电影。粗略算来,自己今天消费七八千元,不,加上吃饭洗澡的钱恐怕超过了万元。自己的月工资是多少?一千多元。怪不得人们都挤扁头地想去当官,原来当个有点小权的官真比普通工薪阶层好过得多了。都说当官的达到了四个基本原则:“喝酒基本靠送,抽烟基本靠供,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任凭虽没有到那一步,但是根据今天的观察,他是相信这几句话的。刚才自己在桑拿房内的行为真是堕落,自己不但做了那种事,还对徐风讲的东西很感兴趣,频频发问。自己真对不住乔静,他和乔静虽说没有多少感情,但毕竟是十几年的夫妻了,自从和她结婚后,任凭还没有动过别的女人。妻子虽说不象电影明星,但还算得上是端庄秀丽的那一种。今天回去要是乔静问起来该作何解释呢?

  这样想着,自己的家就到了。徐风将车停在楼下,问:“明天我几点来接你?”

  “八点吧。咱们单位现在几点上班?”任凭问道。

  “八点半上班,八点十分从这走就不晚。”

  任凭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不用骑自行车了,他的思维老是停留在骑自行车时代。过去他八点从家里走,路上骑车二十五分钟,累得浑身是汗。现在虽说比原来单位还远一点,但是有了代步工具了。看来徐风说得对,就按他说的办吧。他安排了徐风两句,就下车和徐风告别了。他夹着包上了楼,心想乔静早睡了,干脆自己用钥匙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里间里的门虚掩着,女儿房间的门关着,不用说女儿早睡了。可是自己房间里还亮着灯,妻子正躺在被窝里看一本小说之类的书。见任凭回来了,她把书向床头柜上一放,折身就坐起来了。

  “当官就是不一样啊!”乔静打了个哈欠,边起来上厕所边不无讽刺地说。

  “没办法呀,第一天上班,同志们热情款待,盛情难却。”任凭尽量说得合情合理一些。

  乔静坐在马桶上,只听见“雨霖铃”之声过后,旋即起来用水冲一下,走出卫生间,她指着墙上的表问:“请问现在几点了?”那只钟表的指针已指向十二点十分。

  任凭双手一甩说:“有什么办法呢?几个人热情很高,吃过饭还要和我玩扑克牌,打双升。要是不来吧,怕伤了弟兄们的感情。”男人在这种事上真是说谎的高手,任凭不假思索就说得很流利。

  乔静见任凭说的合理,就不再追问,于是就脱衣上床,同时催促任凭说:“快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任凭本来心就虚,妻子又要他赶快睡觉,他越发不自在了,踅进了厨房装作找东西吃,见灶台上都是剩饭、剩菜之类,他夹一口青菜放在嘴里嚼得恨响。妻子说:“你没吃饱吗?你还吃的高级宴席呢,怎么不吃饱呢?”

  “吃饱了,但是打牌又打饿了。”他继续敷衍着。

  “你们男人就喜欢打牌,简直是浪费生命。有时间看看书也比那强得多。”妻子认真地说。

  “喝酒打牌可以交流感情,你没听说过手谈吗?大概指的就是这个。光坐在屋里读书能认识人吗?怎么处理同事之间的关系?”任凭踱进了卧室,嘴里还吃着东西。他这样转了一圈以后情绪稳定多了,于是就开始宽衣睡觉。这时乔静也将衣服脱了,只剩下胸衣和三角裤。二人钻进被窝里,乔静就向任凭依偎过来。要是在平时,任凭见此情景会立即发动起来,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无动于衷。可能是自己已被那可恶的三陪女掏空了?真是不可思议。但是乔静那么主动,自己总不能躲开吧?于是假装和她温存,伸出一只胳膊将她揽在怀中,但下身就是不听使唤,虽百般刺激依然软如面条。最后任凭不得不无奈地说:“今天不行,可能是我喝酒喝得太多了。”

  “你原来喝了酒以后很厉害的。”乔静娇嗔着说,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女人,她对性的羞涩感越来越少了,现在她慢慢地已经敢于大胆地追求了。

  “那是喝得少,喝得多了就不行了。喝多了就麻醉了。”

  男人喝酒多了确实是不行的,任凭在这方面是有体会的,为此他常常怀疑《金瓶梅》上描写的西门庆酒后淫乐的真实性,据此他还推断作者在性经验上不足。但是任凭今天没喝多,即使喝多了,几个小时已过也该醒来了。乔静吃了个闭门羹,气得身子一翻给任凭一个屁股,闷闷不乐地睡去了。任凭想着白天发生的事,也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章任凭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八点,看看身边的妻子,被窝里早已空空,原来他起早送女儿上学去了。想起昨天和徐风说的八点钟来接自己的话,赶忙连滚带爬地起来穿上衣服,用水抹拉了一下脸,又飞快地在牙刷上涂了一点牙膏,放进嘴里来回胡乱刷了几下,又拿起电动剃须刀在嘴周围扫了几下,算是洗漱完毕,抓起领带和手提包就走,整个过程只用了五分钟。到楼下见徐风的车还没来,便可笑起自己来。也真是的,自己是处长,司机即使来了,自己也可以拿拿架子,让他等上十分八分的。何必要自己等他呢?

  这时徐风驾着那辆墨绿色桑塔纳轿车来了,任凭看看传呼上的时间,正好八点十分一点不差。也许司机都是这样的素质吧,时间掌握得好。任凭上了车,徐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你久等了,领导。任凭说,是我下来得早了,你来得很正点。任凭坐在自己的车上想,以后再不用骑个单车风里来雨里去的了。原来他是坚决支持车改的,曾对黑龙江省的某个城市公车改革大加赞赏,现在看来那种改革最好不要在本市进行,因为自己已经成为既得利益者,再改就改到自己头上了,有谁愿意将自己身上的肉割一块给别人吃呢?

  任凭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又坐在老板椅上感受了一番。感觉很好。这时成雁敲门进来,拿起一只拖把到卫生间去了。她今天换了一套暗红色的套裙,脚穿一双高腰皮鞋,看起来更加娇艳,身段更加婀娜,也很性感。任凭又忍不住自己责备起自己来,对自己的部下怎能这样想呢?但转念一想,美的东西世界共享嘛!假如一个漂亮女孩走到大街上,那么她就给这座城市增添了亮丽的风景,她可能就对提高这座城市的品位做出了贡献。成雁从卫生间回来,边拖地边和任凭唠嗑。

  “昨天晚上真得感谢你呢,任处长。”成雁眼睛扫了任凭一下又收回来。

  “谢我什么?我又没给你办什么事。”任凭说着起身走到门口的饮水机旁去倒水。

  “你昨天帮了我的大忙。”成雁说。

  “是喝酒的事吗?那在酒场上是很正常的事儿。”任凭边倒水边说。

  “你不知道,我是最怕喝酒的,尤其是白酒。我喝了以后浑身起红疙瘩,两三天下不去。”成雁停止了拖地,双手拄在拖把的把子上。

  “那你怎样感谢我呢?”任凭也不知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嗯……让我想想……我请你吃饭吧。”成雁显然没有思想准备,说起话来快要语无伦次了。

  “算了吧,让你请我吃饭,还不如我请你呢。”任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在老板椅上逍遥起来。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这样说定了。”成雁说完话就去涮拖把去了。这时徐风进来了,手里拿了一把报销的单据递给任凭,大概是昨天的购物发票。这时成雁又进来拿起抹布擦桌子,任凭大致扫了一眼那些发票,发现那张手机发票变成了7888元,就随手将那些发票放进了抽斗里,想等成雁走了以后再问徐风怎么回事。

  成雁先将任凭办公室里的沙发、盆架、书柜等擦了一遍,重新涮了一下抹布,就又过来擦老板台,这时房间里就剩任凭他们两个人了,他看到成雁袅娜的身段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双乳在上衣里面不安分地颤来颤去,隐隐约约,象是雾中的两座山峰,但是怎么也看不清山上的花草树木,一捋青丝从她的白玉般的脖项中斜出,遮住了左边的半个脸,象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任凭又有些慌乱起来,急忙拿了一张报纸来看。这时他偷偷地瞥了成雁几眼,发现成雁的双颊已经飞满了红云,也许她也象自己一样有些不好意思?也许……自己真是没有定性,都三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成熟呢?很多书中的大人物都是泰山压来色不变,而自己见到一个小女子在面前就这样心荡神驰,怎么能成就大事?也许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小人物,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情怀。

  正胡思乱想着,成雁已将自己的板台擦好了,她又将抹布等东西收拾停当,就轻声打个招呼走了。这时他才想起抽屉里的票,随手给徐风拨了电话,刚放下电话徐风就过来了。没等任凭发话,徐风就开口说:“任处,有个事情,本来应该先向你汇报,但当时实在是不方便,所以就只好先斩后奏了。”

  任凭和蔼地说:“你直说吧,都是弟兄们,不要外气。”

  徐风接着说:“买手机的钱本来是5888元,但开票时我让他们多开了2000元钱,这主要原因有两条,一是原来的处长在的时候有这个惯例,因为有些票据是没办法报销的,只好平时报销的时候多报一点,二是你们当领导的应酬较多,手里也得有个活便钱。万一同事朋友有个婚丧嫁娶之类的事怎么办?都在家里的帐上支出,嫂子岂不是有意见?再说,那样也显得自己太没本事,什么钱都从家里拿。”

  任凭又遇到了新问题了。打从昨天到这个大厦来上班,他就不断遇到新问题,这些问题有的牵涉操守,有的牵涉纪律,有的牵涉法律。但有一点,这些问题大都跟钱有关,要么是怎样向外支出钱,要么是怎样分配钱。说实在的,任凭并不是一遇事决断的人,他总要先将事情掂量掂量,三思而后行。今天这事他刚才在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圈了,正过来想,这种行为叫什么?不是贪污吗?自己向来都是很清白的,能在这个问题上玷污自己吗?但反过来又想,两千块钱也算不了什么,要是自己硬要将这票重新让徐风去开,徐风会怎么想?他以后有什么事肯定就不和自己交心了,况且还会在处里的其他同志那里说自己的坏话,这样自己这个处长就成了孤家寡人。任凭向来和别人共事都是共心的,他不喜欢虚假的一套。唉,算了吧,还是按惯例吧,俗话说,前边有车,后边有辙,萧规曹随最好,这样既省心又落好儿,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他一边说着:“这情况我知道了。”一边将那几张发票拿出来,一一签上“同意报销”字样,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在签字的过程中他还发现商务通和手提包的钱数也分别多了三四百元,心里明白,也没再说什么。

  徐风拿上票,到财务室小曾那里换来了钱,旋即又转回来。徐风将任凭的门反锁了,就掏出那2800元钱来。他拉开任凭的抽屉将钱放进去。任凭感到不解地问:“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处里的钱,先放到你那里管着吧。”说着就将钱拿出来往徐风手里递。

  徐风不解地看着任凭。可能他觉得任凭很奇怪,心想这人怎么这样不开化呢?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钱交给你就是让你分配的,三七开,四六开都行。给自多少自己要多少,自己不会说个不字,也不会觉得心里不平衡。但他偏说这是处里的钱。怎样开导他呢?还是用惯例点拨他吧。想到这里就说:“以前的处长都是当时就处理掉。”

  任凭想:又是以前的处长!看来自己这个处长总得活在他的影子里了。但既然已经按惯例了,就按到底吧。又一想,怎么个分配法呢?是和徐风两人分还是和成雁三个人分呢?还是两人吧。这事就徐风一人经手,成雁虽然去了,但她并不知道票的事。再说,怎么分好呢?干脆二一添作五,省得徐风心里不平衡。他将钱分作两部分,一半放进自己的抽屉,一半递给徐风。

  徐风推辞着说:“不行不行,我不能要那么多。”

  任凭站起身来说:“拿着吧,你哥就是这样的人,见见面,分一半。”

  徐风又让了一番,就将钱装进了上衣兜里。说不尽的感激话,还说跟着这样的领导有干头,然后就出去了。

  任凭将钱放到了中间抽屉里,又觉得不合适,又转移到下面的抽屉里锁好。随手拿起一张报纸看着,思绪却翻飞起来。以前他在工作中跟钱打交道少,所以也就没有多少这样的机会。以前一个单位就一个大帐,每年审计局还要审计。再说一个月的进出除了工资外,其它的钱也就几千元。随便折腾也折腾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来腐败得有条件,有温床。他胡乱地翻着当天的晚报,突然有个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消息的题目是《只因无钱酿惨剧,下岗职工上吊死》,他向下看起来,只见那报上写道:

  (本报讯 记者梁红人报道) 本市国棉八厂下岗职工柳钦佩因十元钱和妻子发生口角,柳一气之下竟自挂东南枝,被人发现后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早上,柳钦佩在送儿子上学的路上,儿子提出好久没吃过肉了,中午想吃肉丝面条,柳当时没带钱,送过孩子回家后在抽屉里拿了仅有的十元钱到街上买了面条和大肉,自己将饭做好后等儿子和在某公司打零工的妻子回来吃饭。谁知妻子回来后竟大发雷霆,说那十元钱是给孩子准备的学费,他不应该拿去买肉。二人因此发生口角,妻子情急之下,挖苦丈夫下岗没本事挣钱,丈夫柳钦佩受不了这个羞辱,当天夜里在租房居住的院子里的一棵树上上吊自杀。为此,记者提醒广大下岗职工,下岗莫失志,要自立自强,创造一片新天地。

  下面还配发了评论员的一篇短评。任凭感到震惊的是,报上的名字和他的一个大学同学的名字竟一字不差!难道真是那位同学吗?又一想,不可能。那位同学在大学里是很有才气的,经常发表文学作品,虽然毕业时分配到了工厂,但最近自己还见过他,当时他慌里慌张地到自己在调研局的办公室,说自己正在考研,去书店买书,但带的钱不够,就差十元,任凭当即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给他,他说用不了那么多,后来任凭从同事那里借了十元钱给他,他拿着钱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时还说这钱等两天一定送来。怎么会是他呢?中国人太多,可能是重名重姓吧。但是报纸上的许多特征都象自己的那位同学,比如说“儿子上学”、“国棉八厂”等等。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吧。他正要拿电话,电话却响了。他拿起了话机。

  “老任吗?我是李南山,你老兄到了个肥地方也不打个招呼,害怕请客吗?晚上你得安排!”原来是大学时的同学李南山,他和任凭一个寝室,只因人长得帅,人送外号“南山一棵松”,简称“一棵松”。他老家就是本市的,因为毕业有熟人,当时直接分配在市司法局,现在已经是人事处处长了。

  “调动比较快,我自己都不知道咋回事,前天组织部通知的我,昨天就来报到,今天是第一个接到咱们同学电话。”

  “别谦虚了,我知道你的能力,不说这个了。柳钦佩死了,你知道吗?”电话那头的李南山说得很简单明了。

  “难道真是他?”任凭震惊地说,“我在今天的报纸上看到一个叫柳钦佩的,因为十元钱和妻子生气自杀了。我想不是他,他不是在考研吗?前天还借我十元钱买书呢。”

  “你和他接触少,所以不知道他的情况。这段时间他们厂裁员,实行内部双向选择,他就被选掉了。他老婆没有正式工作,在一家公司搞卫生,老板心黑,又不给钱。没办法只好到处举债,他都借我十几次钱了,刚开始和向你借钱一样。”李南山说。

  “我还真不知道这情况。那咱什么时间去他那里看看好吗?撇下孤儿寡母,真是怪可怜的。”任凭真没想到,同是一班出来的学生,有的发财,有的当官,有的穷困潦倒而死。

  “好吧。那就今天晚上去?晚上你有时间吗?”

  “晚上……有有。”

  “那就一言为定。”

  任凭放下电话,心情怎么也不能平静,一上午坐立不安。他接了好多电话,大部分都是打电话祝贺的,有老同学、老同事,也有和自己只有一面之交却死死盯住自己的趋利着。无非是说些好听的话,场面上的话而已。在当今这个社会上,人就是一架机器,你不得不受别人的操纵,别事的操纵,说一些不想说的话,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有谁能象东晋王徽之雪夜访戴逵那样“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呢?又有谁能象李白诗里写的那样“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呢 ?人都要为鼻子底下的那一横而活着,为口腹之欲而活,所以不得不隐忍好多种欲望。

  下午还不到下班时间,任凭就想着去看柳钦佩的事,于是从抽屉里取出五百元钱装进提包内,快到六点时他叫徐风下楼,然后到司法局接了李南山。南山虽然比前两年稍胖,但依然英俊潇洒,个子有一米七五上下,不高也不低,戴一付金边眼镜,脸蛋漫长,皮肤白而不腻,头发中分为二,不知这种形象在女孩子眼中怎么样,反正在任凭眼中他是标准的美男子。但是有一个铁的事实,李南山的艳遇远比任凭多得多。因为任凭身高才一米六八,照时髦女郎的说法是三等残废,脸蛋又是温柔敦厚的圆形,不大受女孩子喜欢,所以他总是羡慕李南山,大学时李南山刚开始年龄小,不开化,常常有漂亮女生找上门来,他总是以礼相待,从没有非分之想,有时候女生提出和他去看电影,他就推托说要上晚自习而婉拒,而任凭是老大哥,当然在男女之事上成熟得早一些,于是就趁机想揩点油,说他不去我去,我请客。女生有时拉不开脸面,就跟他去了。但是往往是走到半道,那些女生就找个理由开溜,弄得任凭的信心大受打击,好多次发誓以后再也不想女人了。可是发誓归发誓,没有两天就又做梦和女孩子亲热,醒后发现内裤上有热热的湿湿的腥腥的东西。后来上了大二,李南山就开始有这种意识了,这大半的功劳应该归功于任凭的性知识讲座。任凭虽说是农村来的学生,但是他对性感兴趣,常常看些《生理卫生》、《新婚必读》之类的东西,高中时有幸看到了手抄本的《少女之心》,况且还大着胆子进行了改写和演绎。那时也就这些书可供参考,当然他也知道有个弗洛伊德,有个蔼理士,但那是后来的事了。凭着那几本小书就可以蒙那些尚在性朦胧阶段中的学弟,晚上熄灯以后,任凭就开讲,但是只讲十几分钟就嘎然而止 ,弄得那些正支棱着耳朵听的可怜的学弟们百般哀求,他才饶上一段。就这样讲座开了一个多月,他们寝室的同学个个都是这方面的“专家”了,寝室室友的恋爱成功率大大提高,他也成了班里男同学中的“香饽饽”。现在想想也确实有些可笑,但是在那性教育严重缺位的年代里,任凭还真开了这方面的先河,如果有什么野史稗史的话,还真该给他记上一笔。李南山在大三的时候,同时和三个女孩谈恋爱,有两个是外地的,经常鸿雁传书。一个是本校低年级的,李南山的星期天主要是和她共度。下课以后,任凭和其它同学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有没有李南山的恋爱信,一旦发现,大家一哄而上抢夺之,李南山当然最着急,也参加无奈的哄抢,但是信到他手里可能已经是皱皱巴巴了。于是拆开信后,他就被要求高声朗读,但他总是羞羞答答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念上几句,当然不包括“海枯石烂心不变”、“你是太阳我是月亮”之类。有时任凭趁其不备一把夺回看上几眼,李南山半恼地再夺回。那时也不讲究隐私权之类,只是觉得很快活。

  车子进入了本市最宽的一条大道,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各种各样的车辆往来穿梭,不知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路上行人匆匆,车前不时有骑车人闪过,特别是路口处,常常有一两个骑车人象过五关斩六将那样在汽车前招摇过市,弄得徐风不得不猛地刹车。徐风口中不干不净地骂着。人说当司机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不知真伪。因为司机的工作让人着急,这种着急可以导致两种结果,一种结果是能磨平人的性格,什么时间都不急不躁,象一头老牛;另一种结果是脾气更加暴躁,本来是一个很平和的人,开一段时间车以后,就学会了骂人,甚至下车和人打起架来。不知徐风属于哪种情况,也许原来是很温和的吧。李南山看了一眼闯关的骑车人说:“素质太差。中国经济发展了,但是有些人的素质跟不上。”

  “这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中国的国情是自行车大国,大量的上班族还是以自行车为代步工具,而官方则不考虑这种情况,一味地拓宽快车道,将自行车道挤得快没有了,自行车向哪里去?当然乱闯红灯是不对的。还有,有些当官的颐使气指,横冲直撞,甚至占用人行道,高声按着喇叭前行,好象是封建时代的官吏前卫高喊“回避”的样子。那些人才应该提高素质。”可能是因为任凭前几天还在骑车,所以站在骑车人的立场上。也许他本来就有平民意识。

  “要我说,应该制定撞了也白撞的制度。有些骑车人为什么敢闯红灯?就是因为他认为汽车不敢撞他。”徐风是完全站在司机的角度说话。

  “也许任何一个问题都是这样吧,站到什么立场上,就说什么话。外国的总统选举为什么得到半数的票就可当选?因为选民来自不同阶层,各自阶层为各自阶层说话,所以什么时间也不会整齐划一。所以你们说的可能都有理。”李南山对此问题作了个总结。

  汽车这时走到了道路的尽头,在李南山的指引下右转进入了一条仅容纳下一辆车的胡同,周围都是低矮的平房,在黄色路灯的照耀下,房子的山墙上的毛主席语录依稀可见,看来这房子有些年头了。高楼大厦的背后也有低矮小屋,繁荣富强中也隐藏着贫穷落后。

  李南山介绍说:“这房子是作为八棉的职工集体宿舍用的,是五十年代的建筑,早就该拆迁改造了,但是由于这几年纱厂不景气,职工集资建房吧,每户就要拿七八万元,工人们大都下岗了,到哪去拿这七八万块钱?又不能去偷去抢。所以就一直这样存在着。”

  “你怎么对这个厂这么熟悉?它好象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啊。”任凭禁不住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可能和他接触的少。柳钦佩在厂法制科干过一段时间,老是往司法局跑。国有企业机构繁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从这点上说,他们也很难搞得好。”李南山边说边探头向前看,忽然他指着一个有微弱灯光、又挂着竹帘子的门说:“就是这,到了。”

  任凭随李南山下了车,让徐风在车里等着,他和李南山缓步向那个有灯光的门口走去。这是一排平房,柳钦佩的房子在这排平房的中间,这时他们听到一位女子在嘤嘤哭泣,不用说,肯定是柳钦佩的妻子了。任凭心情猛地灰暗下来,胸口像是被揪着一样难受。他的心肠软,平时参加不认识的同事的追悼会还要流泪,何况这是同窗四年的同学!

  李南山喊了声:“刘咏梅!”哭声依旧,好象因为过度悲伤,听觉迟钝了,又稍大声喊了两下,哭声才停止,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等个头、短头发、四方脸、大眼睛、满面泪痕的女子来。见是李南山,忙向屋内让,李南山向他介绍了任凭。任凭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床上的柳钦佩的遗像和骨灰盒,他和刘咏梅握手的时候眼泪已忍不住流了出来。

  刘咏梅让大家坐在床上。这是一间大约十平方米的房子,由于潮湿,散发出一股霉味。四周的墙上污迹斑驳,好象有很多年没有刷过了。房间的西墙边,放有一个铁皮煤炉,上面坐的铁锅里剩有残羹冷炙,也不冒烟,看来煤火已经灭了。靠东墙放有一张双层木板床,上层有一个约六七岁的男孩,在被窝里睡着了。下层胡乱地放着两条没有被罩的被子,床头放着柳钦佩的骨灰盒和遗像,像不知是什么时间照的,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上衣,表情里有一股傲气。骨灰盒在遗像的后面,呈金黄色,象是金碧辉煌的楼阁。这真是一种灰色幽默,活着的时候住破旧平房,死了却能住崭新的楼房。靠西墙的墙角放一张三斗桌,三斗桌上放着屋内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一台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其它还有简易折迭柜等。反正整个房间塞得满满的。李南山还没说两句话,柳咏梅就又哭起来,这次和上次哭的不同,这次是哭着说着。“我的命……咋恁……苦啊,二十岁……结婚……碰到一个……虐待狂,差点……没把……命搭上,闹腾了……三年……三年啊……才把婚……离掉。看着他人好,考虑了一百回……才下了决心……再嫁,唉!我咋恁糊涂哩!他本来……本来也是为了孩子好啊!我跟他生啥气啊!我糊涂!我糊涂!”

  她哭着,说着,先是哭自己的苦命,后是哭自己的悔恨,哭到后来竟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任凭和李南山二人连忙劝阻。任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顾跟着掉泪,还是李南山这时候说话得体:“嫂子,这也不能怪你,飞蛾扑火,那是自己献身光明,他去了,但是灵魂得到了安宁。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要节哀啊!他去了,就让他去吧。但你们娘俩还得活下去,特别是孩子,还要把孩子抚养成人哪!”说着就从上衣兜里掏出几张一百元的钞票来,递到刘咏梅手中;任凭见状也赶忙掏出五百元钱,也塞到刘咏梅手中,刘咏梅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光是嘴唇歙动,就是说不出话来。是啊,如果那天有一张这样的人民币柳钦佩也不会死,有时钱还真是珍贵,钱可以买命。任凭想起以前在县里的时候有一个同事,因为患有心脏病,所以兜里总要装上两千元钱,还解释说万一不幸哪天在大街上昏倒,这就是送医院的救命钱。刚开始大家觉得奇怪,后来想想不无道理。

  二人又将刘咏梅安慰了一番,正准备走,外面又来一位中年男子,在门口问道:“柳钦佩在这住吗?”

  任凭出去找寻声音,却见是自己大学里的同学崔子建,二人连忙握手,接着李南山和刘咏梅也从房间内走出来了,李南山一边寒暄着,一边向刘咏梅介绍崔子建,崔子建进到房间内,照例安慰了一番,然后掏出三百元钱来,放到刘咏梅手中。几个人也劝说了刘咏梅一回,便起身告辞。任凭向刘咏梅说道:“你吃饭了没有?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刘咏梅说:“没有。但是我也不想吃,你们去吧,让我再守他一会儿。我对不起他啊!”说着又哭。

  “现在先别说这个了,你的身体要紧。再说还有孩子呢。把孩子叫醒去吃饭吧。”任凭说着,用一只手轻轻地拉一下她的衣袖。李南山、崔子建又劝了一回,但刘咏梅执意不肯,只好作罢。

  于是三人向柳钦佩的遗像鞠了三个躬,又辞别了刘咏梅,就向汽车走去。

  李南山提议说让任凭请客,理由是他刚当上处长,崔子建也附和着。任凭说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崔子建推来自行车,徐风打开后备箱,将自行车嵌在里面,三人上车,任凭摇下了车窗玻璃,将手伸出来,只见那只手摇了两下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汽车拐了几个弯,又驶进了宽阔的大街,汇入了如潮的车流。大家可能因为心情沉重的缘故,沉默了好长时间,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显得很压抑。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自己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难道真是生不如死吗?可能柳钦佩是对的,可能那个世界真是比他穷困潦倒要好过得多,也许他在那里重新为人,再次经历一次真正的人生,或者直接托生为猫狗供养于官宦富贾人家,三餐不愁;也许他会成为一条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龙……

  这时徐风问到哪里吃饭?任凭说还到昨天那个杏花酒店吧。说着任凭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给乔静请假,可能是她打来的,也不看来电显示,就接了电话。

  “很抱歉,忘了给你说了,我今晚有事,不回去吃饭了。”他一连说了几句,但手机话筒里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笑声,他听出是成雁。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故作不知,而是很快就调整了口气说:“哪一位?”

  “我是成雁。那……既然你有事,那就算了。”成雁温柔地说。

  任凭想起来了,成雁早上拖地的时候说起过请客的话,他以为是开玩笑,也没有当真,看来她是真的。那么,她又是什么用意呢?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女子请自己吃饭又意味着什么呢?这样想着,任凭挂断了电话。将它装入鳄鱼皮包内。这时坐在前面的李南山扭过头看着崔子建说:“子建,你是从哪知道的消息呢?”

  “我在报社啊,要知道没有记者不知道的事。”崔子建说。

  “对对对。你在中州晚报社当记者,我把这档子事给忘了。”李南山连忙说。

  “你不知道,咱们的子建可是名记哩!”任凭开玩笑地说。

  这时李南山也活跃起来,转过身来说:“哎,这关于名记,还有个段子。说某记者到娱乐场所去嫖妓,遇到一位职业妓女,两人云雨完毕后开始聊天。妓女问记者:你是干什么的?记者答:我是记者,写新闻的记者。妓女恍然大悟说:原来是同行。记者吃惊地问:你是哪个新闻单位的?还兼职做这个?你是怎么走上这条道路的?这还真是个新闻卖点呢!妓女说:你误会了。我是说咱们干的工作性质差不多。你看你们记者吧,是靠出卖灵魂为生,而我们是出卖肉体为生,都是出卖身体的一部分,只是出卖的部位不同而已,我们要是干好了,都可以成为名妓(记)。但我们好象比你们还要高尚一点。最后这位记者竟无言以对。”

  任凭还没等李南山讲完,就笑得身体摇晃起来,高叫:“精辟,精辟呀!不过我们的子建可不出卖灵魂。”

  崔子建没有笑。他不动声色地说:“你这个故事在新闻界流传很广,很多同志都认可了。但是我觉得职业无高尚与卑下之分。我也给你说个故事,说是有个三陪女下班晚了,没有打上的士,就坐了一位年轻小伙子的人力三轮车回租房子的住处。半路上三轮车夫羡慕地对三陪女说:你们一天会有几百元的收入吧?真是高收入阶层啊!三陪女说:哪呀,现在生意不好干,竞争太厉害啦。什么湘军、川军、东北军,都来中原来淘金,价钱上不去,原来一炮三百,现在都跌到一百了。就这,整天是上了东床上西床,咪咪拽得尺把长。容易吗?三轮车夫附和说:是啊,现在生意真不好干。比如我们这一行吧,串了南街串北街,整天磨得蛋流血。不易啊!三陪女深有感触地说:咱们都是劳动人民哪!”

  任凭听到半截时,就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李南山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仰天大笑起来,徐风也忍俊不禁。任凭笑了一阵说:“子建说的职业无高下之分我承认,要是过去说就是为人民服务。但三陪女是非法的,基本属于地下工作者,所以也谈不上高尚,在这点上,她们还不如三轮车夫。三轮车夫靠力气吃饭,不丢人。”

  “你这话我不敢苟同。”李南山接过话题说,“三陪女合法不合法,这是法律问题;而我们说的高尚不高尚,那是道德问题,而道德又是一种观念约定俗成的东西。道德有时会超前于法律。比如我们北方人是‘笑娼不笑贫’,而南方人是‘笑贫不笑娼’,正好相反。三轮车夫付出的是体力,而三陪女付出的是精神和肉体,双重劳动。所以很难说谁高尚谁卑下。”

  任凭觉得他说得有理,于是就说:“你这一棵松真是当之无愧,现在还是领导时代新潮流。”

  南山忙说:“不敢不敢,这方面当年你还是我的老师呢。是不是子建?”

  子建忙说:“他是你的启蒙老师,不是我的。”

  任凭感叹说:“我已廉颇老矣。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拉倒吧,你!说你胖你还喘呢。”李南山伸出拳来擂了一下任凭,任凭一侧身躲开了。

  这时前面的车辆猛地刹车,徐风也猛踩刹车,但是可能车速太快,车子停住时离前面的车辆只有一缝之隔。好险!徐风又忍不住骂。车子又过了一个红绿灯,杏花酒店到了,任凭他们三人下了车,徐风将车开到院子里。今天似乎没有昨天人多,他们没要包间,就在大厅的一角找了个四人小台,任凭坐到了最里头那个位置,李南山挨着他坐了。这时徐风过来了,任凭让他点菜,徐风请示说:“要八菜一汤吧?”任凭说:“你看着安排吧,一个原则,不要浪费,浪费了心疼。酒也不要很贵的,我觉得四五十元一瓶的就可以。”

  任凭这个位置好象军事上的战略要地,坐在那里可以观察整个餐厅的局势,整个大厅里的客人已经基本上满了,空着的桌子有三四张。邻座是一张十人的大台,坐着七八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有一位少女特别引人注目,着粉色上衣,脖子里扎一条暗花丝巾,脸蛋白嫩,眼睛清纯,扎一个独角辫,个子中等,但身材很好,腰细脖子细,丰乳美臀。她的旁边坐着一位男青年,也是风流倜傥之辈。看样子像是学生。任凭看着那朵朵鲜花,大都娇艳欲滴,一时呆了。李南山用胳膊肘触了触他的腰,小声说:“是不是看上哪个了?看上了就要上,情场上也得进行残酷竞争。”

  “我是那样的人么?你是了解我的,大学里除了有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之外,别无风流事。毕业后分到县里,能有什么人爱呢?不信你问问崔子建。”崔子建是和任凭一起分到郊县的。

  “你别自我表白了,谁不知道谁肚里有几条蛔虫还是咋的?我们同吃同睡几年?你身上哪有痣我都知道。你呢,怎么说你呢?你是有贼心没贼胆。遇到机会你比谁都花得厉害。”李南山说着声音就高起来。

  崔子建也起哄说:“你敢说在县里没谈过恋爱?那时候找你的姑娘有一个排!”

  正说着,凉菜已经上齐了。小姐给他们各人都倒了酒,任凭端起酒杯起身道:“今天薄酒一杯,不成敬意,大家干了!”

  李南山等几人都站起来,南山的酒杯和任凭的酒杯碰了一下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柳钦佩他要死谁也留不住。但我们都要好好地活,活出滋味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人生行乐须及春,正是大好春光,大家一醉方休!”

  任凭也说:“朋友千千万,知己能几人?今天子建、你、我,咱们三个同窗好友在大学里也是最能谈得来的,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放开一点!”

  徐风和崔子建也都举起酒杯,几个人的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酒也溅出了一点。

  他们一仰脖子,将酒喝了。接着就频频举杯,一瓶酒很快就下去了一半,任凭的酒量不大,这时已是面红耳赤;徐风因为开着车,只喝了三杯酒就不喝了。崔子建和李南山能喝酒,在大学时他们曾较量过一次,一人喝了一斤鹿邑大曲外加一瓶二锅头,两人都才半醉。让任凭羡慕得偷偷向他们请教秘方。其实酒量大量的因素是天生的,三岁顽童可能喝千杯不醉,八十老翁三杯可能醉倒。当然喝酒和心情也有关系,象诗人郭小川写的“舒心的酒千杯不醉”,但这也不是无限度的,有一个弹性的空间。

  这时大厅里的灯突然灭了,大家一阵骚动,有的还吹起了口哨。大家正在纳闷,音响里突然响起了童声英语歌《祝你生日快乐》,声音圣洁,如同天籁,人听了仿佛自己也随歌声飘浮在天空。这时餐厅一角的一间小房子里推出一辆上载巨型蛋糕的小餐车来,四位着装整齐的女服务员在车子两边推着,蛋糕上的蜡烛映着服务员小姐的脸庞,象是四位天使缓缓走向人间,然后停在那个坐有七八个少女的餐桌旁,桌边的少女们掌声如潮,从而带动了整个大厅食客们的情绪,一时间大厅内掌声雷动,欢呼声四起。这时巨型蛋糕被移到少女中间的餐桌上,众少女齐唱《HAPPY BIRTHDAY TO YOU》,唱毕,着粉色上衣的女孩一口气吹灭了蛋糕上的二十只燃烧着的蜡烛,又一阵掌声过后,大厅内的灯才恢复了光亮。原来是那位女孩过二十岁生日。

  任凭还真没有经过这种场面,现在的女孩子真幸福。自己也过了三十八个生日,但是从来没有这么奢侈过。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过生日,母亲总是记得很清,几天前就将鸡蛋准备好了,待那天到了,就煮上两个让自己吃。别小看这两个鸡蛋,那时可是比较奢侈的东西。从心里感觉上说,较现在的家庭两桌豪华的宴席一点不差。

  这时李南山用手掌遮住嘴侧向任凭的耳朵旁说:“我说老任,你不是看上那位女孩了吗?机会来了,上吧。”

  任凭不好意思,他就是这样的人,往往是想到做不到,他也经常恨自己。

  “你去吧,你在这事上面在行。”任凭小声说。

  “算了算了,咱俩一块去,你跟着我表演就行了。”李南山说着倒了一杯酒,任凭也倒了一杯,李南山端起酒杯站起来,潇洒地向女孩走去,任凭好象是他的仆人一样跟着。

  南山走到那位女孩跟前举起酒杯说:“我叫李南山,祝小姐生日快乐!”

  任凭也学着李南山的样子说:“我叫任凭,任意的任,凭据的凭。祝小姐二十岁生日快乐!”

  女孩赶忙站起来,端起自己的酒杯,酒杯里面是红葡萄酒,她的双颊飞红了,象是对着阳光那一面的苹果,身旁那位奶油小生嫉妒地望了南山一眼,显然他是女孩的男朋友。女孩也举起酒杯说:“谢谢二位,谢谢!”她好象很激动,端起杯子竟然一饮而尽。南山和任凭也喝完了。

  李南山迅速回到自己的桌子旁拿了酒瓶,将任凭和自己的杯子都斟满,说:“好事成双,一条腿不能走路,这一杯祝小姐越来越漂亮!”姑娘又斟上酒喝了。任凭他们也喝了。

  李南山指着任凭说:“这位是城建局的任处长,有名的热心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我叫李南山,司法局的。”

  任凭见南山开始推销自己,也应合着指着李南山说:“这是咱们司法局人事处的李处长,能力通天。”

  众少女纷纷发出惊叹声。那位过生日的少女说:“哎呀,二位处长,我们正面临毕业,以后还得请你们帮忙呢。我叫司皇英,在黄河大学中文系上学,这些是我的同学。这位是我的男朋友,哲学系的。”她指着身旁的那位男孩说,男孩不情愿地站起来和南山、任凭握了握手。

  “哎呀,这下可是芝麻掉进针眼里——巧了。我们也是黄大中文系的,是你们的老大哥。”

  南山又活跃起来,任凭指着正吃饭的崔子建说:“还有一位。崔子建!过来!”

  崔子建吃得正香,虽然是做的新闻记者,其实他的性格是内秀型的,他不愿意这样串场。听见任凭叫她,不知何故,只好端了酒杯过来。任凭指着他说:“这是咱们《中州晚报》大名鼎鼎的崔记者,文笔酣畅淋漓,应该是你们写作方面的老师。”

  司皇英端起红酒看着崔子建说:“崔老师仙风道骨,还真有点曹子建的影子呢!来,我敬学兄一杯,以后多多指教。”

  崔子建不好意思地说:“过讲了,过讲了。”然后一饮而尽,司皇英也喝了。这时李南山举起酒杯大声说:“我提议大家为我们今天的相识共同干一杯,如何?”

  大家齐声说:“好!”

  任凭补充说:“为了我们共同的母校。”

  李南山掏出自己的名片给了司皇英,司皇英点头称谢,然后又要了任凭和崔子建的名片。

  任凭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四个人又吃了点饭,徐风把帐结了,大约七八百元钱。这时司皇英走过来对他们说:“今晚十一点钟我们在威尼斯酒吧举行生日PARTY, 欢迎届时光临。”然后就又回到座位上去了。任凭想,现在的大学生真是摆阔气,自己上学时哪过过什么生日?时代不同了,二十年了,整整隔着一代人啊!

  任凭他们坐进了车里,任凭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十分了。于是就对李南山说:“你去哪里?咱们回家吧。”崔子建也说要回家。

  “回家干什么?家里有吃奶的孩子吗?你们这些人,真是被家拴住了。要女人就是管家的,要不娶老婆干什么?”李南山喝得满面红光,说话时的声音也大了好几分贝。

  “昨天就在外面吃饭,今天又吃,回家很晚了不得劲儿。”任凭觉得有点内疚。

  “古今成大事者不顾家。整天家短家长的,怎么能干好工作呢?你得给她造成这样一种印象:晚上应酬多,传呼手机不断,来我给你演个双簧。”李南山说着拿出了手机,又告诉崔子建在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拨通任凭的手机,如此这般又交待了任凭一番,就拨通了任凭家里的电话,响了三声后乔静接了电话。

  “嫂子吗?我是李南山。我们有个同学从北京回来了,刚到宾馆,我和任凭需要过去一下。嫂子原谅啊,实在没办法。”

  这时任凭的手机响了,他按下拒绝接听键,装模作样地大声说:“喂!马上到,马上到!”

  李南山听到话筒里的乔静说:“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忙。千万别让他多喝酒啊!他喝醉了几天都过不来。”

  李南山向任凭挤挤眼说:“谢谢嫂子,我也替任凭谢谢你。任凭刚升处长,应酬可能就多一点,嫂子多理解呀!”说完挂上了电话。

  崔子建指着李南山的鼻子说:“你这家伙真是个人物,说瞎话一点都不脸红。这人能干成大事,因为已经学会了《厚黑学》里头脸皮厚这一点了,不知道心黑不黑。”

  “黑不黑?你想吧。‘大沿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问他是不是这样?老实交代!”任凭也数落起李南山来。

  “冤枉啊,冤枉。我浑身长的都是嘴也说不清啊。我只是搞了一次善意的欺骗,瞧你们跟开批斗会一样。公检法形象确实不佳,但也不能说就没好人了。比如我,就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好人。”李南山辩解说。

  这时徐风问:“现在去哪里?”

  崔子建说:“把我送回家吧,要不我下去骑自行车回去。”

  李南山见状,揪住崔子建的衣领:“就你搞特殊?看人家任大处长,老婆工作都做通了。怎么,要不也向你家里打个电话?演个三簧?”

  崔子建狼狈地说:“我老婆根本不在家,她去上课了,就小孩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徐风见大家久而不决,只好将车靠路边停下。

  任凭说:“原来是这情况,小孩子不要管得太多了,应该培养他的独立意识。我认识一个人,儿子今年八岁,跟我女儿一样大,他每到礼拜天就将儿子撵到街上去,只给儿子十元零花钱,况且规定不到天黑不能回家。”

  崔子建说:“那也太残酷了。”

  任凭继续说:“没办法啊,他们两口马上要到美国去,签证都办好了,到美国后害怕孩子适应不了那种竞争环境。”

  “那我向家里打个电话。”崔子建看拗不过他们两个,只好就范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自己家中的电话。

  电话已响了十几声,无人接听。他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崔子建心里犯了嘀咕,这孩子难道自己出去玩了吗?他平时从来不自己出去啊。他想还是回家看看咋回事。任凭见是这种情况,就让徐枫先到崔子建家。李南山可能酒已经醒了一半,也不再反对了。

  徐风发动车子,向崔子建的家里驶去。崔子建的家在市区东南部,离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五公里左右。报社领导很开明,贷款三千多万建了一栋高层住宅楼,每个职工分了一套,况且装修一新,每个职工只拿了五万元,而这套房子至少价值四十多万。你说分配不公也好,你说政策不合理也好,反正中国就这现实。到一个好单位,就象女子嫁了个好老公。

  几分钟后,车就到了崔子建的楼下,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是家里的电话,赶忙按下接听键,电话里是他老婆黑玉琴的声音:“你死到哪里去了?把孩子丢在家里不管!”

  “我出去办点事,有个同学去世了,我去看看。”崔子建底气有点不足。

  “他的鬼魂缠住你了?到现在不回来!孩子睡着了,知道吗?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作业连一半都没做。”老婆在电话里依然气冲冲的。这时李南山用拳头捅了捅子建的腰窝,子建会意,说:“我在东郊一个同学这里,他从北京来。”

  “那你晚上就不回来了?死到外面吧!”玉琴还是不依不饶。

  “好好,就这,就这。”崔子建连忙挂断了电话。他在心里纳闷,怎么现在的女人都变得像狮子一样,而男人都变得像温顺的绵羊?是男权社会的覆灭,女权社会的开始吗?几千年的封建社会,男人们一直大权在握,金钱、地位、名誉包括女人都是他们的专利品。自从生产方式由体力型转向智力型,男人们的体力优势丧失了,而获得平等地位的女人们好象是要报仇一样,只想一口把男人们吃了。中国体育界的阴盛阳衰就是一个佐证。

  这时徐风又问去哪里?李南山说:“去威尼斯酒吧。”

  任凭说:“你还真去啊,人家给你个钩你就上?”

  “怎么不能去?在这个问题上你太保守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得有点冲劲!”李南山真是花花公子型的,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任凭想反正今天假也请过了,愿去哪就去哪吧。但他看看表,才九点多,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说:“这一个多小时到哪里去呢?”

  “去野山茶茶坊吧。我请客,大家先喝喝茶吧。”李南山说。

  “那不是让你破费了?我请客吧。”崔子建也许感到自己光跟着消费不得劲,抢着说。

  “要我说,咱们还不如开车逛逛市容,茶有什么好喝的?刚吃过饭又不渴。”任凭没去过茶社,以为就是坐在那里一人一杯茶牛饮。

  “白脖了吧,我的大处长?看来你更应该体验体验了。喝茶是一种情调,很绅士的。你们都别说了,听我安排吧。”李南山说着就指挥着徐风开车走。

  经过这两天的生活,任凭这才知道,自己虽说以前也当副处长,原来自己对这个圈子里的生活并不熟悉,自己经常从这些地方如酒吧、茶坊、歌厅、舞厅的门前经过,但从来就没有进去过,自己负责文字工作,打交道的也就是单位里面的几个头头,或者是内部的处室。

  没人请,自己也不请人,哪有机会到这些地方去呢?再说自己工资每月全交老婆统一管理,花十元钱都得申请,哪有钱去这些场所潇洒?但是,话又说回来,去这些地方的人毕竟是少数。一般工薪阶层是不去的,下岗职工更不用说。想到这,任凭又想到了柳钦佩。他是怎样陷入窘境的呢?一所本省还算有名气的大学的毕业生,又毕业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着也不会找不到一份工作吧?真是个谜。

  这时车进入了一个较背的街道,李南山介绍说,这里是本市的茶坊一条街,本市有很多一条街,如白吃一条街,意思说都是高档酒店,公款消费。歌房一条街则都是唱歌的,还有洗浴一条街,等等。关于一条街任凭是听说过的,因为这些东西偶尔也会见诸报端,比如公安机关大行动,一夜抓获多少三陪女和嫖客等等,有时还有面部做了处理的三陪女照片。但是这些地方越整顿生意越好,真让人不可思议。也许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任凭透过车窗玻璃向外望去,整条街路灯灰暗,树影婆娑,很多家的门前都挂着带有“茶”字样的红灯笼,象是进入了远古的一个朝代,让人有晃如隔世的感觉。任凭感到很惊奇,自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近二十年,竟然没来过这美丽的地方,真是惭愧。

  车子在李南山的引导下上了人行道,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门面前,任凭和他们诸位都下了车,徐风将车锁好,也跟了过来。任凭看到这家门前挂的灯笼是长条形的,上面没写什么字,只是里面不见灯泡,而是真正的红蜡烛,看起来更加古朴。门头上黑色的匾额上是本市著名书法家书写的汉隶“野山茶”三个字。进得门来,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让人觉得进入了仙境,古筝曲《渔舟唱晚》响在耳畔,听着使人心明如镜。门旁搭一葡萄架,串串紫葡萄挂满枝头,葡萄架的一角,是倒垂的黄瓜葫芦等瓜果,黄瓜芒刺毕现,残花还未退尽,在绿叶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当然这些都是假的,但现在的仿真塑料做的东西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早有几个梳着齐耳短发、上穿绿色绸缎对襟夹袄、下穿黑色宽腿九分裤、足蹬浅脸绣花鞋的柔弱女子款款迎了上来,朝着李南山“李哥李哥”地叫个不停,一个领班模样的小姐将他们引到二楼,问李南山道:“李哥今天是坐榻榻咪,还是坐沙发?”李南山看看任凭和崔子建、任凭说随便吧。李南山就对那位领班说:“那就坐榻榻咪吧。”

  小姐将他们领到一间约五六平方的房子里,房子中央是一张独腿麻将方桌,方桌周围就是所谓的榻榻咪了:齐膝高的木板上放着沙发垫。李南山招呼大家脱了鞋上去坐在四周,然后领班问:“用什么茶?”

  李南山看了看任凭说:“喝绿茶吧。来一壶龙井。”

  领班又问:“李哥今晚玩什么?要小姐吗?”

  南山眼光征询了一下任凭说:“玩一会麻将吧?”

  任凭说:“随便吧。”

  李南山吩咐领班拿一副麻将,并说要小姐的事就免了。

  两分钟的光景,小姐就把麻将拿来了。李南山问:“怎么玩法?五幺零吧?”

  五幺零就是五十、一百。自摸一人一百元,点炮五十元。

  “幺二吧,我们平时都打幺二。”任凭说,徐风也附和着。幺二就是十元、二十元。

  “那你说呢,子建?”见差距太大,李南山想让崔子建作个折衷。谁知崔子建来了个和稀泥:“多少都可以,多少我都奉陪。”

  李南山只好说:“幺二四高庄,都别说了。很小了没意思,净是磨手指头。轮庄,谁坐庄谁兴规矩。”

  四个人开始磊起了方城。一个眼睛大、鼻子小的小姐在门口站着添茶。

  第一次是李南山坐庄。他想了想说:“我打‘孔雀东南飞’,看看今天那几个女大学生,飞走了还能不能再飞回来。”孔雀东南飞就是幺鸡、东风、南风是一抹牌。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若遇李南山,重又飞回来。”崔子建顺口说出四句顺口溜。

  “好!真不愧是才子!很有点曹子建遗风。”任凭夸张地说。

  “你这诗我不欣赏。”李南山不领情,“要我说应该这样比较符合我的心性:‘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摧折金双翅,落入南山怀。”

  任凭和崔子建都说:“俗,俗!即使有那想法,也不能直说。”

  “你们这些中文系毕业的学生,什么时候说话都是文绉绉的。”徐风插不上话,只好评论上一句。本来他想说酸溜溜的,话到嘴边又改口了。

  这时任凭胡了,是自摸。

  “官场得意,赌场还得意,你还让人家过不过?”李南山不无嫉妒地说。

  大家一人给任凭四十元钱。任凭收起钱说:“不好意思了,意外收获。我打个‘西北修铁路’吧,现在正搞西部大开发,为祖国的大西北做点贡献吧。”西北修铁路就是西风、北风、四条算是一摸牌。

  “那么穷的地方,我才不去呢。换个别的。”李南山高叫道。见杯子中的茶没有了,又叫道:“上茶!”那位姑娘忙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添了茶。

  “古人是‘红袖添香夜读书’,我们是‘绿袖添茶磊长城’,人生快乐当何如?麻将哗哗自摸赢!”李南山越说越激昂。

  “那么换个‘小鸡叨烧饼’吧。”任凭边磊牌边说。小鸡叨烧饼就是一条和一饼放一起当将。

  崔子建说:“就这吧。玩不了几盘就到时间了。”

  任凭打牌时突然又想起了柳钦佩,边出牌边问李南山柳钦佩到底是怎幺回事。

  李南山正起了一张好牌,高兴得手舞足蹈,不耐烦地说:“都下过地狱的人了,还问他干什么?我这会儿的工作是打牌赢钱,没工夫管这个,闲了再给你说吧。烧饼!谁吃?好物不可多用,吃多了撑得慌。”

  不一会儿,李南山牌就胡了。这时任凭看看表,已经是十点四十五分了。就对李南山说:“要不咱们不去了吧?再打一会儿牌,就回家睡觉。”

  “不行!今天我怎么净碰见一些不坚定分子。按既定方针办,谁也不能动摇。”李南山武断地说,在这几个同学中间,他是可以驾驭整个局势的。任凭就不行,总是不想控制别人,只想我行我素。这也许就是管理学上所说的组织能力?

  李南山起身付了钱,共是一百二十五元。几个人一起上了车,就向东郊的威尼斯酒吧驶去。

  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酒吧。共有三层,最下边一层是大厅和舞台,二楼有一半是包间,另一半则是半开式的一个大厅,从这里既可以看到一楼的舞台,又可以独立于整个酒吧之外,最适合开小型的PARTY,司皇英的生日聚会就是在这里举行的。三层则全部是包间,这里每天的生意很好,一般从十点开始人就多起来,到凌晨三四点种人们才意犹未尽地散去。这是一个都市人大聚会的地方,光临这里者有年轻的情侣,有中年的婚外恋者,还有一家三口来潇洒者。当然这里也是年轻同性交友的好场所,同时也是谈生意的好地方,找一僻静角落,要两杯咖啡啜饮,便于人们思考,也有利于进行思想的拉锯战。任凭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位于二楼南侧的小聚会厅,见司皇英和她的七八个同学已经在那里了,她们分成两个小台围坐在点着蜡烛的小圆桌旁,正小声说着什么。在小厅的尽头,是一个由三人组成的简单乐队,有撒克斯管、长笛和小号三种乐器,还有一架小型的架子鼓。司皇英见李南山他们来了,赶忙起身迎接,并让服务生再摆一张小桌来。桌子上也摆上了同样的蜡烛,服务生将蜡烛点燃,蜡烛在水中摇摇晃晃地燃烧着,象是一条柔弱的生命在风雨中飘摇。

  这时司皇英的一位女同学站起来用略带方言的普通话说:“今天是我们的好友司皇英的二十岁生日,同时我们又很荣幸地请到了市政府的两位处长,还有晚报社的记者,我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二十岁是如花的年龄,有着诗一样的梦想。让我们跳起来,共同为司皇英同学的生日祝福吧!”

  说毕,乐队音乐便响起来,这是一首华尔兹舞曲,速度漫漫的,很轻柔。司皇英的男朋友首先起身邀请她,两人漫漫步入了舞池,司皇英依偎在他的肩头,缓缓地挪动着脚步。这时李南山站起来朝任凭崔子建大声说:“跳起来吧,朋友们!”说着走向一个高个子女孩,弯腰作了个邀请的姿势,那位女孩站起身,脸上荡起一层羞涩的红晕。徐风也起身邀请了一位小个子女生,跳了起来。

  任凭本来是不善跳舞的,他只是十几年前在学校时学过交谊舞,但是效果不佳,虽然也能走上几步,但是碰到高手总是贻笑于大方之家,其实跳舞有一半是自信,首先你要在心理上压倒对方。这样你的步子始终保持不乱,即使不小心乱了,也能及时加以调整。这时剩下的那几个姑娘各自配对跳了起来,只有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穿一身休闲装的女孩双手支住面颊坐在那里,眼睛盯住地面上的纷乱的脚出神,任凭鼓起了勇气,走上前去,盯住姑娘的眼睛,左手作了个请的姿势,谁知姑娘却说:“对不起,我不会跳。”#--iCMS.PageBreak--#

  这种情况下如果男方放弃,那么就没有下文了。但是大部分内向的女孩此时都会推辞一下,因为她们往往是会走上几步,但是跳得不是很娴熟。也有很谦虚的,但是此时的情况大都是因为她们看不上男方,或者觉得男方令人厌恶。任凭虽然不象李南山那样英俊,但是凭自己的感觉还不是那令人特别讨厌的人。于是就接着说:“不会我来教你。”

  姑娘此时没有退路了,只好站起来和任凭一起步入舞池。任凭感觉到这位女孩是跳过舞的,但是确实不是很熟练。但这正应了任凭的那两把刷子,因为他的舞技仅够走平步用的,花步他是不会走的。两人就这样随着舞曲走着,任凭忍不住地想,跳交谊舞的根本动力在哪呢?恐怕还是男女之间的性吸引,要是两个同性在一起这样走来走去又有什么劲呢?除非是同性恋者。任凭握住那姑娘的温柔湿热的小手,俯视着她的一双大眼睛,姑娘的脸是圆形的,眼皮虽然是单的,但看起来很亮,鼻子稍翘,显起来很调皮。

  “你叫什么名字?”任凭轻轻地问,嘴巴向她的耳边靠了靠。

  “黄素丽。”

  “家是哪的?”

  “信阳。”

  “我家周口的。”任凭主动说。

  “是农村的吗?”黄素丽问。

  “看过贾平凹的《我是农民》这本书吗?”任凭反问道。

  “看过。我最喜欢贾平凹了。”黄素丽欢欣鼓舞地说,刚才板着的脸开始松动了,象是一朵蓓蕾遇到了春风。

  这时舞曲停了,跳舞者纷纷坐到一侧的圆桌旁,任凭轻轻地将手扶在黄素丽的后腰上,又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口中绅士般地说声谢谢,两人很自然地坐在了一起。

  “喝点什么?”任凭主动问。

  “来杯咖啡吧。”黄素丽说。

  任凭招呼服务生来两杯咖啡。不多时服务生就手端托盘过来了,作了一个左膝将要跪地的标准动作将咖啡放在二人面前。任凭又作了个请的动作,自己也端起了咖啡。

  “我就是贾平凹作品中的农民。”任凭啜一口咖啡说。这时舞曲又响起来,这次是一支快四的曲子。任凭看见李南山已经和司皇英手牵着手走向舞池了,司皇英的男朋友呆呆地坐在一旁,手里握着一杯可乐样的饮料出神,这时一位胖胖的女孩到他的面前,好象是邀请他跳舞,他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萨克斯管的声音雄壮而激越。

  “可你不象,一点都不象。”黄素丽一只手托着杯底,一只手玩弄着杯体说。

  “你看我西装革履不是?那是表象,我骨子里是农民。”

  “可你是处长。”

  “我是农民处长。”

  “哈哈!农民也能当处长?那没人上大学了。”黄素丽笑起来,露出了好看的虎牙。

  任凭和黄素丽聊着天,两人都不提跳舞的事了。他发现黄素丽其实很美的,人说才女不美,美女不才,听说清华北大的女生最丑,南开复旦次之,中专的学生最漂亮。今天这几个女生可是超过了平均水平。

  “其实很多时侯人的生命包括际遇是无法选择的。象刘恒写的一个电视剧本里说的,天上的雪落下来,落哪里它是无法选择的,落到树叶上和草地上它就能享受到芳香,落到粪坑里就要忍受臭气,落到马路上它就要被人践踏,就会成为黑的雪。”任凭说。

  “那也太宿命了吧?人很多时侯是可以自主的。他说的那是雪,如果是一个人坐着滑翔机飞翔呢?”黄素丽不以为然。

  “但是很多时侯人更象一粒雪,从天上飘飘忽忽地下来,要受风的裹胁,况且是东西南北风,很强的风。象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谁能逃得了呢?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还有,象人托生的时候,如果生在官宦之家,那他就成了王公贵族,如果生在偏远的乡村,那他就成了农民。”任凭继续继续为自己的论点寻找着论据。

  “即使生在偏远的乡村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象司汤达小说里的《于连》就是。还有像我们凭考试进入城市上大学的学生,也是通过努力才达到这一步。”黄素丽举例子说。

  “那你是幸运儿,很多人很有才华,但是却无能力上大学深造。”

  “那也可以自学成才。”黄素丽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

  也许他们都是对的,这正像一枚硬币的两面,谁反谁正呢?客观现实和主观能动性之间,有时是前者的作用更大一点,有时则是后者发挥得更好一点,这又和具体的情况有关,又和客观的情况有关。这真是一个理不清的命题。

  这时楼下的舞台上热闹起来,鼓声如雷,歌声震天。一名男歌手系着头巾,穿着露脐上衣,怀抱吉他,声嘶力竭地唱着崔健的摇滚歌曲,很另类的样子。唱到高潮处,台下上去了十几个男女观众共舞,更有疯狂者,将一瓶打开的啤酒浇向那歌手,歌手也不躲避,任潇潇酒雨洒江天。

  任凭看了看李南山崔子建他们,他们各自跳得都很投入,特别是李南山,娴熟的动作简直让人无法挑剔,花步、旋转、进退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天衣无缝,司皇英还真可以,步步都能跟得上。女人有天生的舞蹈细胞,因为她们对音乐节奏有特殊的感受。很多女性并没有学过跳舞,甚至连初级的培训班也没有上过,但是同男人跳起舞来却应对自如,步伐不乱,简直是奇迹。也许女人是琴弦,会弹琴的男人稍加拨动,就会发出美妙无比的声音。

  司皇英的男朋友孤寂地坐在最里面的圆桌旁,眼中冒出嫉妒的光芒。司皇英显然亲近了李南山而冷落了他。这时,乐队吹奏了一曲舒缓的四步舞曲,李南山几乎是没有休息,又和司皇英漫舞起来。这次他们贴得更近了。看得出,李南山是故意将身体凑上去的,但是司皇英也没有有意躲避。他们边跳舞边耳语,一会儿李南山的耳朵伸过去,一会儿他的嘴又凑到司皇英的耳朵上去。她男朋友见此眼中的火都快崩出来了,他快步走向司皇英,说声:“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然后拂袖而去。司皇英追到门口,见他没有回头,只好悻悻地回到二楼。

  大家见此情景,也都没了趣。李南山走到司皇英面前,关心地问:“怎么了?”

  “还用问吗?一切你都看见了。唉,真是让人扫兴。”司皇英不快地说。

  “那咱们走吧?服务生,买单!”李南山掏出了钱包。这时徐风和崔子建两人也都争着买单。但服务生却把单子给了李南山。

  “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司皇英感激地说。

  “我们跳舞我们买单,天经地义。”李南山边将钱包装进了西装上衣的兜里边说。

  “怎么样?咱们回去吧?”任凭半是对李南山、半是对身旁的司皇英和黄素丽说。

  “你们先走吧,我们打车走。”黄素丽对任凭说。

  “我们有车,送你们一下吧。”任凭说。

  黄素丽和司皇英都坚决不肯。

  “那就算了,后会有期。”李南山说。

  “bey bey!”

  “拜拜!”

  这时任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是家里打来的。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一点三十分,怪不得乔静着急。乔静问任凭现在在哪里。任凭说在一家饭店,正在喝酒。马上就完了。乔静叮嘱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大家坐在车上评论着今晚的舞会。徐风说:“今天李哥表现得可以啊,可以说取得了初步的胜利。”

  “这种胜利来之不易。起码经济上损失了不少,得一千多吧,南山?”崔子建说。

  “一千二百元整。”李南山一字一顿地说。

  “任凭也可以,谈得那么投机。”子建嫉妒地说。

  “李南山最划算。”任凭这样说,却不说下文。

  “此话怎讲?我除了多费千把快钱,和你们有什么不同?”李南山不解地问。

  “不能这样说。第一,你虽然费了钱,但你落了好名声,这些姑娘们都知道你仗义疏财,为你下一步的行动打下了基础。第二,你和今天最漂亮的姑娘跳舞,并且撵走了她的男朋友,这是雄性动物的骄傲啊!”任凭分析得头头是道。

  “有点道理吧。不过要想博得漂亮女孩的欢心,还非得有两把刷子不可。这是集古今之经验得出的结论。《水浒传》中的王婆告诉西门庆:要想得到潘金莲必须得有五个字,就是潘、驴、邓、小、闲。潘就是有潘安之貌;驴就是东西要大,性能力得好,不能有阳痿早泄之类的毛病;邓就是要象邓通一样有钱,邓通知道吧,那是何等人物?直接可以造钱,谁能比得上!小就是能受气,装小。象刚才那位气走了的男士就不具备这点,我估计他将从这场竞争中淘汰出去。闲就是有时间,忙得象总理一样,每天安排会见十几个国家的大使,晚上还得参加两三个晚宴,也没时间谈恋爱。以上五点是缺一不可,还有一点——这一点是我加的,那就是要稳,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象刚才任凭急着要送人家回家,不行。”李南山滔滔不绝地说。

  “我那是礼貌,你当我是真要送?那么多人,我们每人腿上坐一个也送不完。”任凭打断南山的话说。

  “当然我是想说明这个道理。不是单指你这件事。”李南山说。“你没听孔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任凭走在自己家的楼梯上,心里就犯起嘀咕来,回家后怎么跟乔静解释今晚的活动情况呢?要是直说吧,毕竟今天的事说出来不是那么冠冕堂皇。要编个瞎话,那还得合情合理。当然,乔静可能已经睡得蒙蒙胧胧,那样她就什么也不会问了,自己就悄悄地和衣倒在床上,来个神不知鬼不觉,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是她万一……这样想着,就到了自家的门前,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听见屋内有音乐的响声,夜深人静,声音特别清晰,好象乔静在看电视。不行!自己不能仓促回家,万一乔静发现了什么破绽,肯定有一场恶战,那样不是破坏了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了?结婚这么多年来,任凭已经战累了,况且自己历史上的战绩实在不佳,十战有一胜就不错了。因为妻子看起来很平静很温柔一个人,但一旦争执起来却是柳椽子挑灯笼——不是瓤秆子。这一点可以从无数事实中得以证实。首先,妻子吵架的功夫非同一般,嘴巴可以不停地说,天南海北,云天雾地,慷慨激昂,况且在说的时候姿势特别,一手掐腰,一手平伸,五指独食指前伸,好象是在指点一个罪人,这样居高临下的气势让任凭觉得猥琐,象一只被逼到墙角的老鼠,只有筛糠的份,哪还有还手之力呢?其次是有时自己实在忍无可忍,突然跳将起来,将对方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发泄了心中的恶气,但稍一松懈对方就反挺过来,反应更猛烈,连抓带拧,能咬则咬,得吐且吐,弄得任凭狼狈不堪,有心再战,实在有损自己的形象,只好告饶。再者,妻子还有持久战的记录,和任凭生气后大睡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弄得任凭以跪相求,写下悔过书才算了事。回想往事,任凭自己都觉得好笑,婚姻是什么呢,婚姻是一锅粥,一团麻。还有一点自己一直困惑不解,既然是这样经常战争,何不各自宣布独立,从此分权而治?冲突时他们也常常说出离婚的话,况且装模作样地草签协议,其细则包括财产分割方案、子女抚养方案等等,但一旦过了一天,谁都不再提这档子事了。可是今天……任凭忽然想起刚才妻子打电话的时候自己说在饭店喝酒,可是现在自己的酒劲早下去了,妻子会闻,就象中医看病望闻问切一样。要闻出来女人味可怎么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到街上再买瓶酒喝吧。主意已定,轻轻地折身下楼,踱到街上。

  已经快夜里两点了,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两辆自行车驶过,要么是男士一人骑车匆匆忙忙地赶路,要么是带着女朋友优游地前行,女士在后边双手搂住男方的腰,或者将脸紧紧地贴在男方的后背上,或者将脸从男方右腋下伸过去,弄得男士们心慌意乱,有异想天开者竟左手扶把,右手揽住女方的头,再将嘴凑下去。夜幕是一块巨大的遮羞布,欢情男女们在这里可以无所顾忌地将他们的爱之唇粘合在一起。

  任凭顺着街道走着,寻找着那平时翘首以待顾客的街头烟酒小店,但是令他失望的是那些小店统统都大门紧闭,冷冷的卷闸门象一张张冷冷的脸横在任凭的面前。也是的,已经是夜里两点了,谁还等他这个夜游神一样的顾客呢?看看自己,真是哭笑不得,好好的非得自己折磨自己干么?这样边走边想,突然听见说话声,原来是一个拉面馆还开着门,真是谢天谢地,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里好好消费一下,以答谢饭店老板的救急之恩。

  这是一个小店,说它小是名副其实的,带厨房也不过十几平方米大。只放了两张桌子,有一张桌子周围坐了四五个小伙子,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正吆五喝六地划拳,外面的那张桌子空着,任凭就坐在那张桌子旁边,脸对着那几个小伙子。店主过来招呼,任凭问有什么酒,他就指着一个简易酒柜向任凭介绍:有鹿邑大曲,三毛一两;有庄稼院,三毛五一两;有北京二锅头,但是稍贵一点,二两装的,两块五一瓶。这店主真实在,两块五一瓶还专门强调一下较贵,唯恐顾客上当。这年头这样的店主不多了。想想这几天自己喝了多少酒,那酒价格最少也在一百元以上。惭愧,惭愧!任凭问有更好一些的没有?店主无奈地说,就这几种,很贵的在这里卖不掉。

  他只好要了一瓶二锅头,一荤一素两个小凉菜,又要了二两拉面,一算账才八元钱。心想真便宜,要是在大饭店吃饭,没个百十元下不来。这时自己的手机又响起来,不用说肯定是乔静打来的。

  任凭接了电话,果然是她。

  “我正在和几个同学一起吃饭。酒?没喝多,没喝多。嗯,知道了,知道了。很快就回去了。什么时间回去?半个小时后吧。”这时那几个青年猜枚猜得正欢,真象是在大饭店里吃饭。任凭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气氛营造得很像。不用装,这就是那种气氛,只是地点人物不同而已。

  任凭回到家里的时候时针正好指向三点,电视还开着,但是屏幕上却出现了“再见”两个大大的字。乔静斜靠在沙发背上睡着了,发出了轻轻的鼾声。任凭悄悄地走进卫生间照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自己喝酒属于红脸蛋型的,即使喝一两脸也红,所以看不出喝了多少酒。

  他走出卫生间发现乔静已醒,张着大口打哈欠。

  “咋回来这么晚?你看看表都几点了?”乔静不无抱怨地说。

  “没办法,看罢那个同学他老婆以后,又从北京来了个同学,刚下火车,还没有吃饭。人家大老远的从北京来了,咱总不能说先走吧?”任凭说得头头是道。想想这两天向老婆说谎的事自己也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变得这么不诚实呢?

  “算了,算了。睡吧。只顾自己潇洒,也不管人家心里啥感受。”乔竟说着就上床睡觉去了。

  任凭这时还是很兴奋,一点睡意都没有。自己在心里嘀咕,是还在想刚才那个女大学生黄素丽吗?她的手很柔软,腰也很柔,而且很有曲线,还有她的两颗虎牙也很可爱。要命的是她还能和自己交流思想,交流人生,况且她还是中文系的学生,和自己有共同语言……,自己已是年近不惑的中年人了,对这些事早已心灰意冷,不复他求,还胡思乱想什么?

  第三章任凭上班已经五天了,这五天来应酬自然是不少的,一些老同事让他请客,一些同学也表示祝贺,还有一些办事的,大部分是他们业务处以前的老关系,不去不行。但是他一直都在学习,而这个老师就是张亮。说学习是谦虚了点,因为他是领导。每有不懂的地方他就将张亮喊过来,要他把这项业务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任凭来了以后就发现工作上真离不开张亮,生活上离不开徐风,好像他们是他的左膀右臂。张亮在本处的资格是最老的了,机关里的业务都是固定的程序,干的时间长业务就熟悉,原来的副处长业务很熟,但是组织上为了任凭便于工作将他调到了其他处室,张亮主管着办证的初审。张亮介绍说,业务处主要有五大职能,也可以说是五项权力。这五项权力都和审批有关,都需要经过处长签字才能生效。包括办理规划许可证、施工许可证、房屋销售许可证、房屋质量检验合格证、城建广告发布许可证等都是这个程序。所以这个处局长都在盯着,工作也很不好做。常常是关系托关系地找过来,如果办了吧,不符合政策;如果不办就得罪领导,令人很为难。任凭问以前的处长是怎么处理这些事的?张亮说有些事情他也不清楚,反正他做的还算可以吧,起码没得罪领导,要不怎么升副局长了呢?在生活上,他渐渐对徐风产生了依赖。上下班不用说了,就是女儿粟粟上学接送也是徐风完成的,妻子乔静也经常用这辆车,有时上班不想骑车了,就要任凭的车捎她过去,下班时再捎回来。有个顺口溜叫《十等人》,头一句就是“一等人是公仆,子孙三代都幸福。”这句话在任凭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不过到他身上是“一家三口都幸福。”罢了。

  这天一上班,成雁就过来打扫卫生了,今天她穿一条紧身裤,上身穿一件粉色薄毛衣,全身的线条更加突出,形成一个S型的身段。象往常一样先拖地后抹桌子,顿时办公室里清爽起来。自从任凭到这个办公室上班以来,成雁每天如故。是她负责这项工作吗?还是约定俗成的?任凭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就对她说:“以后我自己来吧,你忙你的吧。”

  “这是我的工作,你别不好意思。”成雁说。

  “你的工作?”任凭诧异地问。

  “对。我的工作就是做杂务。”

  “仅仅是打扫卫生吗?”

  “还有领工资、供应饮水、管理办公用品等等。反正是人家不干的活就是我的。你也太官僚了吧?来了几天了,还没有弄清你的工作人员的构成。”成雁一一汇报着。

  “我这几天主要忙着了解业务,把这事忽略了。”任凭看着成雁的眼睛说。

  “任处长,我……”成雁正准备开口,有人敲门,只好拿起了茶几上的一张报纸看起来。

  这时进来一个办理施工许可证的中年男子。

  “任处长,你好!我是东方建筑公司的,我们的工地就在阳光大道的广场旁边,叫阳光大厦,是本市的重点工程,欢迎任处长有时间去指导工作啊!这是我们公司的简介,里面有我的名片,请任处长过目。”说着从黑色手提包内掏出了一张类似于请柬的东西,放在任凭的桌子上,里面好像还夹有东西。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任凭坐在板台后面的皮椅上,眼光直射来人的眼睛,来人的眼睛直视了一下又躲开了。他有些慌乱地掏出了一打资料。

  “想办个施工许可证。”那人说着怯怯地把资料放在任凭面前。

  “资料都齐了吗?”

  “资料……都齐了,都齐了。”那人忙不迭地说。

  “那就好,请你坐在沙发上稍等一下,那里有水,自己倒吧。”任凭指着沙发旁边的豪华饮水机对那人说。饮水机上有一次性杯子,是任凭放在那里用来招待办事群众的。他一向认为国家公务人员应该善待百姓。

  “任处长,这样吧,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办,把东西先放到这里,你先审一审,明天上午我再来。另外,我们公司的简介你可要看一看啊,来时我们老板专门交待的。”说着,他转身准备走。

  “那好吧,既然你有事,那你就先去忙你的。再见。”在一般情况下,任凭的原则是即来即办,只要手续齐全,办事人等一会儿就能拿到批件。今天既然是他们自己要求的,也就先放那里。

  那人走以后,成雁依然在沙发上坐着看一张旧报纸,头发遮住了两边的面颊。她坐在沙发上的姿势使任凭想起了第一天去买手机时和她坐在一起时的情景。在生活中,人有时对自己遇到的某一瞬间难以忘怀,这一瞬间总象放电影一样在自己的眼前、脑际晃来晃去。

  “你刚才想说什么?”任凭见成雁好像有口难言,主动问。

  “我有几百元的出租车票,想让处长帮个忙解决一下。”成雁不好意思地说,她心里肯定象揣个兔子一样,万一遭到拒绝那多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事,任凭想:这对自己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吗?凭他这几天对成雁的印象,肯定不会拒绝。但是又一想,会不会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呢?看着成雁怎么那么不自然呢?这样想着,嘴里就说:“你拿过来吧,不过我不知道原来你们有没有规矩,像这种情况都是怎样处理的呢?”

  “这种情况是不报销的。只有正式人员才可以报销。不过最近我家里经济情况有点困难,所以求你帮个忙。”成雁不好意思地说。这相当于求人办事,任凭有这样的感受,张口求人是很难为情的,何况是一个年轻女子!俗话说,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看来成雁家里的情况真的不是很好,她是什么情况呢?难道他的丈夫养不起她吗?

  任凭在成雁递过来的的报销单上签上了“请审核报销。”几个字。成雁连说几声谢谢就走了。任凭想起了前几天晚上成雁曾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当时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心事。会不会是今天这个事呢?不是,不是。自己又把自己否定了。这事白天说就可以了,何必晚上打电话呢?真是搞不懂。

  成雁走后,办公室里暂时静了下来。这是短暂的静寂,每一天都会有这样的时刻,正象一部交响音有高潮有低潮一样。任凭电话上的表,已经是十一点了,他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位中年男子拿来的批件,还专门交待要看看他们公司的简介。他随手将那个公司简介拿在手里翻了翻,有一只信封和一张名片从本子里滑落出来,任凭好奇地拿起来,只见名片上写着东方建筑公司公关部部长:郎建设。那个沉甸甸的信封上印有东方建筑公司字样,里面似乎有一打纸。任凭以为是什么重要简介,用手掏出来,原来是厚厚的一打钱!

  这时有人敲门,他赶忙将信封滑进了抽屉里,正了正身子定定神才说声“请进。”

  原来是成雁。她拿了一个信封交给任凭。

  任凭问:“这是什么?”因为他刚刚将一只信封放进抽屉里,所以对信封很敏感,以为又是谁送的。

  “你们发的福利呗,看你们多幸福,经常有工资外的进项。”成雁有点嫉妒地说。

  “什么钱?现在并不是节日啊。”任凭觉得以前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有这好事。

  “财务处不让问什么钱。”成雁说。写的不错,但是不是有点发错地方了

  “有你的吗?”

  “我?有时有有时没有,有的话也只有你们的一半。任处长,晚上我想请你吃饭。”

  成雁话锋一转,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任凭楞了一下,忽然想起前几天她请自己吃饭的话,当时他以为是在开玩笑,当然也没在意。后来又打过一次电话,欲言又止,可能也是这事。今天他看到成雁认真的样子,并不象是开玩笑。况且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异性单独相处时也不便开玩笑。

  “为什么?我是无功不受禄啊。”尽管任凭心里很愿意,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但是嘴里还是这样说,也许这是人虚伪的一面吧。

  “谢谢你这几天的关照。”成雁柔声地说,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双手却在摆弄着一缕头发。

  “哈哈!我还得感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呢。你是我来这单位后接触的第一个女性。”任凭爽朗地笑起来。

  “对你的工作支持也谈不上,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好吧,那就答应你。那就今天中午吧。”

  “最好是晚上,中午太吵了,晚上比较静。”

  “晚上你不害怕我吗?”

  “你值得害怕吗?”

  “哈哈哈!”任凭又大笑起来,“从心理学上说,每一个人都有犯罪的欲望,只是慑于法律和道德不敢妄为罢了。从这点上来说,我是值得害怕的。”

  “你对我能怎样犯罪呢?我一个弱女子,要钱没钱,要命有一条。”成雁说着也笑起来,慢慢地摆脱了拘谨。

  “你?算了吧,还是不说为好。”

  “我有什么,你说呗。”

  “你有美貌。”任凭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别开玩笑了,都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谁还能把我怎么样呢?”

  “你有三十多岁?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任凭边说边想,这话绝对不是恭维。这样一个漂亮女人却三十多岁了,自己怎么就看不出呢?

  “三十有一了。孩子都上小学了。”成雁慨叹着说,“而立之年,仍然在奔波劳顿,连个固定职业都没有,想起来真让人伤感。”

  “孔夫子说的三十而立,是指三十岁儿子就长大了。”任凭调侃地说。

  成雁笑起来,她的笑很特别,笑两次就停一下,让人想起铜铃声。

  “任处长,就这样定了。我真的有事和你说。”成雁站起身准备走。

  “在哪?几点?”任凭看她认真起来,站起来追问道。

  “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成雁说着就开门走了。

  任凭心里真是犯了嘀咕,胸口不住地跳。才这么几天,这位漂亮女子就爱上自己了吗?要是那样,自己该如何应对呢?也搞个婚外情吗?不行,绝对不行!自己虽然思想比较开通,但是行动上还从来没有越雷池一步,就是前几天和那个大学生黄素丽跳舞,自己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并没有半点亲近的举动。至于那次按摩……那不算感情上的失贞,只能算是动物的性行为。自己和妻子乔静虽然谈不上有感情,但毕竟是结发夫妻,风风雨雨十余年,象人说的“没有感情,也有亲情”,所以自己还没有另寻新欢的打算。可是现在得有个应对办法。

  这时又有人敲门。这几天敲门声不断,有时一来就是四五个人,自己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真是难得清静。但是自己干的就是这个活,就得跟各色人等打交道。业务繁忙,任凭算是体会到了。

  任凭还没说请进,门就被推开了,原来是张亮。

  “处长,东方建筑公司的那个件批了吗?”张亮一进门就问。

  “我正要找你呢。他这批件是咋回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任凭见张亮主动问这个公司,正好可以澄清一下这里面的问题。

  “没什么,咱们局里的一位副局长的熟人,你刚来,他和你不熟,就把我叫去交待了一番,让照顾一下。”张亮解释着,坐到沙发上。

  “各种要件都齐备吗?”

  “都齐备了。”张亮答道。

  “既然是这样,那还用找人说情干什么呢?”任凭不相信。当然,他不相信的主要原因还是那个神秘的信封问题。

  “现在的人,怎么说呢?好像是想找个熟人办得快一点吧。”张亮解释着。

  “咱们办这样的事,要尽量为老百姓着想。有人没人一个样。”任凭严肃地说。这是他的真心话,他外出上大学前,父亲就这样谆谆教诲他。父亲是一个旧时代的知识分子,口口声声孔孟之道,什么“民为贵,君为轻”啦,什么“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啦,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啦,什么“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群星拱之”啦,等等。但是父亲为政不到十年,却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卷起铺盖回家了,原因是自己“为政以德”,直言相谏,但是别人却以怨报德。但任凭还是受了父亲的影响,确立了自己的民本思想。

  “好的。我一定按处长说的严格要求自己。”张亮说完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任凭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如果什么手续都符合规定,那这一系列的事情都让人费解,首先是局长打招呼,如果是正常办理,局长为什么要打招呼?仅仅是为了快一点的说法恐怕不太合理;其次是张亮来催问,为什么张亮那么关心这件事?这几天办了这么多批件,其中也有不符合手续被任凭这里退回去的,张亮怎么没来打听?最可疑的是送钱的事。按照常理,一定是不符合规定才送礼,如果是什么条件都具备,审批机关就必须审批,况且规定的有时间。如果不办对方还可以告你不作为,这些行政法有规定,任凭是知道的。想来想去还是不由自主地拿出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他掏出钱数了数,整整五十张百元大钞。他的心稍动一下,如果这钱用来消费,可买一台电脑,也可买一台相当不错的电视机,还可以买……说起电脑,妻子和女儿都吵吵着要买,跟自己要钱,但自己的工资都如数上缴家庭财政了,哪有这个余钱呢?但是这钱来路不明,不能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翻出了那人送来的资料,又拿出自己制作的《审批指南》,一条一条地对照,但是并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是《指南》上初审要求提供原件,留下复印件。任凭想再重新复核一下,于是翻出那个中年人留下的名片,给他打了电话,要求他带原件来复审。

  下午的时候,那人过来了,来后就点头哈腰的,又是道歉,又是递烟,嘴里还油腔滑调地说着:“办事不办事儿,先上小白棍儿。来一颗大中华吧。”

  任凭说声不抽烟,那人已将烟放到桌子上了,手里的一盒烟放进了裤兜里后又觉得不妥,马上又掏出来放在任凭的桌子上。任凭也不看他,从抽屉里拿出那个信封递过去。

  “这个你还拿回去,企业做事不容易,有钱用到正地方。”任凭一脸严肃道。

  “这是我们公司的一点小意思,请你务必收下。”那人并不接。两人推来推去,进行了两三个会合。任凭干脆说:“好吧,那你不拿走,我就交纪检委了。”说着就要打电话。那人看任凭坚辞不受,只好悻悻地将钱收回去。任凭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然后就仔细地查看那些原件,并逐一和复印件对照。最后发现少了一个建筑企业资质证书,而复印件里却有。

  任凭忍不住问:“你们的资质证书呢?”

  “拿去审验了。”那人回答。

  “那不行。必须将原件拿来才可以。”任凭坚决地说。

  “任处长,帮帮忙吧,我们的大型机械设备都已经到现场了,如果不开工,一天就损失一万多呢。求求你了,过后我们怎样谢你都行。”那人简直是哀求地说道。“再者,这事要是办不成,我肯定被老板炒鱿鱼了。”

  “不是我为难你,是你的手续不全。你也别太为难我了。”任凭说话的语调渐渐软了下来,这位中年人说到有可能被炒鱿鱼,使他想起了柳钦佩。但他实在是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把这个事办了,要是那样的话,出了事怎么办?

  那人又坐了几分钟,最后看任凭的态度坚决,只好作罢,灰溜溜地走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成雁打来电话,说她六点半钟在星星酒吧等他。任凭接过电话后拨通了妻子乔静单位的电话,告诉他晚上有应酬不回去吃饭了。乔静不耐烦地说:“都是你的事,把孩子一扔你就不管了,弄得我下班跟上班一个样。人家又不是机器人!”

  他只好说:“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想去吃,去喝。在外面吃山珍海味,哪有在家里吃碗捞面条舒服?没办法啊!”

  妻子说:“知道了,啥时候也让咱沾沾光,你山珍海味都吃够了,咱们换换。”

  说是这样说,换换是不可能的。任凭到这个单位这些天,屈指算算还真没在家吃过几顿饭。真是没办法,有些饭真是不想去吃,但碍于情面,还是去了。比如下班时碰到别的处室的头头,正好那头头去赴宴,顺便就拉住了他,本来那人就有巴结他的意思,他也明白。但是人家说任凭怎么了,太牛×了吧?请你吃饭就请不动?当然这是开着玩笑说的,任凭的脸皮薄,搁不住人家央求,就去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所以一个礼拜下来这样的饭局也有那么三四次,再加上本身的应酬,一个礼拜基本上就没有回家吃饭。当然,今天晚上是例外。今天晚上是自己愿意去的。

  这时徐风过来了,任凭看看表,已经六点了。他让徐风把自己送到了离星星酒吧很近的地方,并说走的时候他就不用管了。徐风会意,问了一声明天早上还是老时间吗?任凭说还是。徐风就一踩油门走了。任凭看到离约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下车的地方离星星酒吧很近,就悠闲地向前踱着步。有时想想,就这样悠闲地走走还是不错的,看看街上匆匆忙忙的行人,象是大树下的蚂蚁,纷纷为口腹之欲而奔波着,“嗟彼世间人,俱为稻粱谋”,从这点上来说,人不比蚂蚁高明多少。人与蚂蚁的区别是,蚂蚁是在大树下觅食,将觅得的馍花、昆虫等运回自己的窝内;人在世间奔走,将挣的钱拿回家去,养活家小。

  星星酒吧一转眼就到了,这个地方自己知道,天天上班都会路过这里,就是没有进去过。这家酒吧的门面不大,任凭走了进去,里面暗暗的,只有墙上的几盏壁灯发出微弱的光。这个酒吧可是名副其实的“星星”酒吧,面积很小,柜台只有一两米宽,包厢也不多,顶多五六个。也没有上下层。跟自己去过的威尼斯酒吧简直不能相提并论。这座城市从开始就形成了东富西贫的格局,因为政治和经济是紧紧相连的,政治中心往往是经济中心,东郊是省政府所在地,那里聚集了全省的投资和财富,而西郊是市政府所在地,全省十八个地市只占其一,当然就难以与之伦比。加上最近市委市政府又制定了市中心东移的规划,并在东郊规划了新区,西郊的发展就更加不利。娱乐业是经济发达与否的直接反映,所以全市大型酒吧都分布在市区的东部也就不奇怪了。

  有两名男侍者在大厅里走动,见任凭进来,就热情地打招呼。任凭问有没有顾客在里面,侍者答说有一位女士已经来了有十几分钟了,说是等人。任凭就明白了,径直向里面走去,这时成雁大概也听到了他说话,从一个包厢内走出来笑着和任凭打招呼。但是任凭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现成雁的笑很不自然,甚至有些惨淡。任凭见成雁上穿一件浅黄色薄毛衣,下穿一件深色喇叭裙,显得更加婀娜多姿。她开始时双手相交放在小腹前面,后来左手打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走进那个包厢,原来这包厢只是一个由一张小桌、两张用布包起来的长椅组成的狭小空间,周围用一人多高的木板隔就,门口的上半部挂了一张花布帘。任凭不禁怀疑起来,难道现在很多文学作品中描写的酒吧间里的恩恩怨怨的凄美爱情故事就发生在这样龌龊的地方吗?

  侍者拿了酒水单,敲了敲包厢的木板,得到允许后方才进来。成雁征求了一下任凭的意见后,要了两个汉堡包,两杯可乐和两杯啤酒。任凭说:“你不是不能喝酒吗?记得你喝酒后过敏。”

  “那是在公开场合,今天是在私人场合。公开场合喝酒容易惹来麻烦。不过今天无所谓了。”成雁好像有什么心事。

  侍者将他们要的东西都拿来了。成雁拿起汉堡包递到任凭手里说:“吃吧,这对你来说可能过于简单了点,但是也不能天天大鱼大肉地吃,那样对身体并不好,你看咱们单位的很多人都吃成了三高型干部:高血压、高血脂、高脂肪肝。”

  “我还没事,至少现在还没有这些病。”任凭接过汉堡包,却发现成雁没吃,就说:“你呢?怎么不吃?”

  “我现在不饿,你先吃吧。我先喝这个就成。”她指着手里的可乐说。

  任凭一会儿就将汉堡包吃下了肚。任凭端起那杯啤酒说道:“来吧,喝酒。”

  “来,干杯。谢谢你的光临。也谢谢你给我面子。”成雁也举起了酒杯和任凭碰了一下,然后喝去了一大口。

  “也谢谢你,要知道被一个漂亮女士邀请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拉倒吧。只要不吓着你就行。”

  “有个问题可以请教一下吗?”任凭喝了口酒问。

  “尽管说。”

  “你为什么请我呢?”

  “你以为呢?”

  “我觉得你好象有什么心事。”

  成雁没有马上回答。她端起杯子,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又叫服务生添酒。

  服务生又拿来两瓶啤酒。

  成雁又把自己的杯子添满了啤酒。

  “我……想和你讨论一下人生。”成雁慢吞吞地说。

  任凭笑起来。他不是笑成雁提的问题荒谬,而是笑一个年轻女子在喝酒的时候提这样的问题很滑稽。不过,煮酒论人生,特别是和自己心仪的女子论人生应该是一件惬意而又浪漫的事情。

  “我很早就知道你。”成雁神秘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

  “你是不是经常发表文章?”成雁不直接回答,又反问了一下,好象要证明她的一个古老的命题。

  “以前有一些豆腐快文章在本地的报纸上发表,不过现在已经搁笔了。”任凭实事求是地说。

  “那就对了。你写过一篇叫做《论出世入世》的文章?”

  这下触动了任凭的一些回忆。自己是写过这样一篇文章,大概是在两年前。那时晚报文艺版正在搞“我看人生”专题征文,任凭也造了一篇寄去,后来居然被采用了。实际上那篇文章全是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写的,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考察千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的两种人生道路。主要论点是,中国的知识分子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非常关注自身的价值,有济天下之心,但也有软弱的一面,理想不成就想到自我完善,产生遁世的思想,或与山林为伍,或沉湎于酒色,当然也有例外者,如以自杀方式表示抗议的。任凭学的是文学,他从高中时就开始写些小东西,并受到老师的鼓励,老师常常把他的作文在班里当作范文来读,所以大学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学这个专业。毕业时自己主动要求下基层,分到郊县政府的一个机关,象李白诗中写的那样“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想干一番大事业。他开始积极地工作,广泛入世,出入县政府委局之间,吃饭、喝酒、打牌,甚至锻炼自己说话的腔调,于是自我感觉越来越好,自己瞧自己都象个当官的。但工作一段时间后他才明白,县里的工作非常琐碎,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样天天为社会经济发展做出重大贡献。相反自己学的文学并不是至高无上的,“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在旁人看来那东西就象一杯水一样平常,况且总结报告之类的文件根本与文学不沾边,甚至可以说那东西与文学是根本不相容的,因为在那些报告中你稍微用几个华丽的词句,就会招徕那些当官们的耻笑。就这样埋头苦干了三年,自己还是原来的模样,除了胡子较原来密了些、头发里多了几根银丝外,没有特别的变化。最让他伤心的是,他们局要提拔一名副局长,组织上也把他列上了考察对象,自己晚上躺在床上想一想,只有自己最符合条件,没人能够竞争。自己当局长是板上订钉的事儿。可是后来一宣布,自己只是陪衬而已,新任副局长大人是一位从外局委升调来的年轻人,比自己年龄还小,却偏偏又做自己的顶头上司。后经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人是县长他小舅子。怪不得如此!

  这件事使他想起了办公室的老李经常向他叨叨的一段顺口溜,说是“年龄是个宝,文凭离不了,关系最重要,能力算个吊!”当时他不以为然,这次的铁的事实让他信了。于是自己心灰意冷了,开始遁世。那个县虽小,但尚有山水,他常常徜徉于山林之间,听鸟鸣,浴清风,赏明月。用心体会那“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这样过了一年多时间,市里公开招考公务员,在报纸上登出了大幅的公告,任凭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心想总不会天下乌鸦一般黑吧?再说市里是大机关,不会全凭关系,他复习了一个多月,参加了考试,录取到市调研局工作,但进去后又很失望,那里的牌子虽说很大,说是市委市政府的重要参谋部,实际上是领导决策的主要工具而已,比如说,领导想干什么事,但可能不是那么顺畅,或者有反对的声音,或者与国家政策相抵,这时就会让调研局调研一番,拿出相应的证据来,当然,调研的结论须符合领导意图。那个单位实际上是个清闲地方,养养老还可以,实在不适应热血青年。于是任凭就开始遁入书海,搞起了研究。他非常羡慕东方朔的处世态度。东方朔虽在朝廷闹市,却能避世于金马门,做了一个真正的隐士。连李白都赞叹道:“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自己能不能象他那样既供职于朝廷,又游离于其外呢?因为那里较为清闲,所以他常常打一卯就出去逛书店了,在办公室里也可以尽情地阅览书籍,兴致来时就写一些小文章投投稿。现在回忆起来,那种生活还真让人留恋。

  “你在想什么?也不回答我的话。”成雁催促道。真是的,自己只顾想以前的事,把成雁冷落了。

  “是的,是写过。那时我还在外单位工作,但你千万别信那文章。”

  “为什么?难道那不是你自己写的?”成雁吃惊地问。

  “那倒不是。文人的事,你不知道。听说过孟子说的一句话没有?‘尽信书不如无书’,读书可要分清是非。”任凭说着,向后欠了欠身子,这地方坐起来真不舒服,“那篇文章太消极,不利于青年人的成长。”

  “我觉得比较符合实际。当时我就把这篇文章剪了下来,压在玻璃板下。当时我以为写这文章的人肯定是个老头,因为只有上了一定年龄才会对这个问题看得这样透。你看你文章里说的: ‘男人应该出则为相,入则为士’,还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起身’,说得多好啊!那是何等的潇洒和超脱!我就做不到。”成雁眼里先是放出特有的光,最后这种光却又黯淡了下来。

  “但是人都希望自己‘达’,而不希望‘穷’。”

  “可是达和穷不是自己能决定了的事儿。有很多非主观的因素,尤其是对女人。”成雁这样说着,杯子里的啤酒又喝完了。看来她还真能喝点酒。任凭听说能喝酒的女人心眼大,不知道是否是这样。不过从外表看,这个女人很有修养,心眼也不小。

  “女人在社会上的地位还是不行,还存在着男女不平等现象。”任凭根据自己的经验说,“比如说政界吧,中央二十几个政治局委员有几个是女的呢?常委里面就更不用说了。”

  “不光是政界,其它各界都是一样。那是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积淀的结果,不可能在三五年内改变过来。”成雁判断说。

  “是啊,所以国家才有《妇女儿童保护法》,还专门为妇女设立节日。社会主流倡导什么,恰恰说明什么就处于出弱势。”

  “是啊,世界上怎么就没有男人节呢?男人们的势力太强大了,所以不需要保护。”

  “但是现在情况正在改变,比如在家庭领域,妇女已经把持了经济上的的大权。据我所知,很多家庭都是女的掌管财政,男的花钱都要申请。连著名作家贾平凹也不能例外。”任凭想起了自己看过的《贾平凹的情感历程》,“贾平凹每次收到稿费都要拿回家,拿回家就没了自主权,每当想接济一些穷亲戚时,妻子韩俊芳就不让。弄得大作家的劳动成果得不到尊重,也没有自豪感。”

  “后来贾平凹不是离婚了吗?受害的还是女性。”

  “受害的也不一定就是你们女性。有时离婚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感情的事说不清楚。”任凭说。

  “你的家庭财政不至于这样吧?”成雁反问道。

  “我嘛,”任凭顿了顿,“怎么说好呢?还可以吧。较大作家好一些。”

  任凭实在不愿意在一个女子特别是自己的下级的女子面前说出实情,那样会降低自己的威信。实际上自己哪能跟贾平凹比呢?自己除了工资外什么也没有,工资卡都上缴几年了。当然那是过去,现在他手里慢慢有了活便钱。人家贾平凹是国际级的大作家,一部书稿就卖几十万元。那样的作家还感叹在家中没有自主权,自己就认了吧。

  “任处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学文学的吧?”成雁半勾着头,眼睛却看着任凭,所以眼珠在眼睛的上部,加上她在微笑着,看起来很迷人。

  “你怎么知道?我脸上又没写着文学两个字。”任凭故弄玄虚地说。

  “你先说对不对吧。我的第六感觉是很准的。”成雁歪了一下头说。

  “也算对吧。”任凭故意说。

  “什么叫也算对,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这两者之间没有第三种答案。”成雁紧追不放。

  “你这是典型的双向思维。非此即彼论。这是中国的传统思维方式,现在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举个例子说吧。传统的评价文学作品中的人物的方式总是用好人坏人来区分,实际上是很狭隘的。难道就没有介于二者之间的好坏人存在吗?一个人,他有善良的一面,也有丑恶的一面。同时这两者还在相互转化,就象拔河运动中那条绳子上的红结,时而向这边摇摆,时而向那边摇摆。现在正确的思维方式应该是多向思维。”

  “别卖关子了。就算我错了,你也不能在这长篇大论搞批判啊。”成雁不好意思起来。

  “好好,我忘了,女同志脸皮薄,我说话应该委婉一点才对。不过我说的也是我个人的观点,一家之言。这个问题完全可以搞争鸣。”任凭怕伤了成雁的自尊心,尽量说得不那么刻薄。

  “没什么,没什么。你说的让人无可辩驳,真理就是真理,不需要讨论了。再说,两军相逢勇者胜,两人争论应该是有理者胜。这很正常。很多评论家的观点是截然相反的,常常在台上争得面红耳赤,但在台下还是好朋友。”成雁说。

  “好了,不争了。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我上学是在黄大,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它包括两个子专业,一个是语言,一个是文学。你说我学的是文学,你说我怎么回答你呢?只能用‘也算对’来表示了。”任凭象老师跟学生讲课似地解释说。

  “人家说的文学就是汉语言文学的意思嘛。”成雁像是有点撒娇地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任凭问。

  “文如其人嘛。我看你写的文章,不是中文系的人写不出来。引用那么多唐诗宋词。”成雁还真读过任凭不少的作品。那段时间任凭正在读《唐诗三百首》和《宋词三百首》,所以写文章也引用了不少。

  “你也经常读书吗?”任凭对面前这个女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人家读的也是汉语文学专业,包括语言和文学两个子专业。所以对文学书籍还是经常涉猎的。不过不能跟你比,我是1990年湖北省的一所高等专科学校毕业的。”成雁故意学着任凭的腔调说。

  “你也是中文系的?真是碰到同行了。以后可有人相互切磋了。不过你可是学妹嗷,我比你早三年毕业。”任凭兴奋起来。他本来想说“这下可碰到知音了”,话到嘴边却将“知音”改成了“同行”,因为对成雁说知音等于说有那种暧昧关系了。

  “看你兴奋的,好像八辈子没见过中文系的学生似的。中文系毕业的一抓一把,天上掉下砖头砸住十个学生,五个都说自己是中文系的。因为学中文的是万金油,抹到哪里都可以。”成雁幽默地说。

  “说明学中文的就业门路广,前景好。”任凭说。

  “关键说自己学中文能附庸风雅。你没看吗,报纸上登的征婚启事,十之八九都有“本人爱好文学,感情细腻”字样,实际上他只是读过几篇金庸、琼瑶的小说而已。”成雁分析说。

  “人家说爱好没错。实际上人们喜欢文学,不一定就要成为文学家,作家。都成了作家了,都在写书,那写的书谁看呢?只要会欣赏,达到审美愉悦的目的就行了。”任凭说着,端起酒杯,“来,为了碰到中文系的学妹干杯!”

  任凭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了。成雁的酒也喝了一半。任凭说:“喝完吧,你知道,我是不劝人酒的。但是今天我建议你喝完,古人喝酒,都是在老朋友相见的时候喝得多,你看杜甫有一首诗里写的‘主称会面难,一饮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觞可是大酒杯,今天你我在这不说工作关系,就算是老友重逢吧。”

  “看你说的,喝多了吧?说话有点不照趟了。”成雁满脸通红,也不知是喝酒兴奋的,还是任凭说她是朋友感到害羞了,但还是把杯中的酒喝完了。任凭拿起酒瓶要给他添酒,成雁拿着杯子不让添,任凭右手正好抓在成雁的左手上,那一丝柔软细腻的感觉顿时传遍了全身,他的心“咚咚咚”跳起来。成雁也不好意思起来,抽回去手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丢丑了。”

  任凭说:“不喝就不喝了吧,喝多了不好。”

  任凭红着脸看自己的脚尖,任凭也一时没了话题,一时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成雁突然问:“最近又有什么大作,让咱欣赏欣赏呗。”

  任凭说:“最近?哪有时间呢?”

  成雁又问:“不对吧,我觉得文人如果政治上成功了,那么就不会出好作品了。或者根本就写不出作品了。象司马迁在《报任安书》里说的那样,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作,文人必须是受了一定的苦后才会有好作品。”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文学本身就带有一种诉说性质,有情于心而发于外,就象人有了痛苦,受了伤,非常想向人诉说。比如俗语说的,‘有病想说说,长疮想摸摸’。当然还有其他情感如‘高兴’、‘豪迈’、‘感慨’、‘怨恨’等等需要抒发,达到了‘骨鲠在喉,不吐不快’的程度,但是,最伟大的、最感人的作品还是在作者经受了巨大的生活磨难后写出的作品,因为这样的作品更具有沧桑感,更撼人心魄。比如屈原的《离骚》、《怀沙》,那是因为屈原被小人所谄,被怀王流放后才写出的;再如白居易的《琵琶行》,那是被贬谪九江后写出的;再如最伟大的作品《红楼梦》,那是曹雪芹在家族破败、穷困潦倒的情况下写成的。刚才你说的司马迁,他是受了宫刑以后继续完成《史记》的。即使是一个作家,在自己的不同时期创作作品的成就也是不同的,往往是在经过大的磨难后,作品才写得深刻感人,如大文豪苏东坡,大部分优秀的作品都是在被贬到黄州后写的,如《念奴娇》词,前后《赤壁赋》等等;再如辛弃疾,两次遭贬,出现了两次创作高峰。还有象柳宗元,这样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任凭滔滔不绝地说,简直就象老师在课堂上讲课一样。

  “照你说的,那庄子写《逍遥游》也是受了大难后了,好像庄子并没有经过什么大的磨难哪。”成雁提出疑问道。

  “我说的是很多情况,但不是所有的情况是这样。当然,严格地说,庄子的《逍遥游》是一篇哲学著作,只是语言的运用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而已。文学史上还有这种情况,那就是作者经历了一段生活之后,通过远离生活本身的方式去观察它,去回忆它,也容易产生好的作品,因为作者远离生活以后,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之间产生了一定距离,所以产生很强的美感,使作者发出惊叹。很多辞官归隐者能写出好的作品,就是因为这一点。如陶渊明、竹林七贤等等。”任凭说。

  “照你说的,现在的人就写不出伟大的作品了?”成雁又问。

  “不是的,恰恰相反,现代人能写出更伟大的作品。为什么这样说呢?首先是因为现代人接触文学的介质更先进了,更加现代化了。如电脑和国际互联网的兴起,使人们足不出户,即可看到全世界最好的作品,看到古今中外的优秀著作;其次是人们可以更加广泛地接触社会生活。人们不一定通过自身的体验,即可知道很多事情,报纸、电视等媒体每天都在说社会上发生的各种事情。再这就是作家从社会生活中分离出来,成了一种职业,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写作,这也是产生好作品的有利条件。还有,社会的开放程度加大了,作家的写作领域放宽了,有了更多可以表现的题材。如现在的同志文学、网络文学以及所谓的妓女文学等等。当然不是每人都能成为好作家,好作家需要很多特定的素质。基本功当然是不可少的,最主要的还是作家本人的心理素质起重要的作用,要具备大悲悯、大气魄、大胸怀,还要有超人的感知能力和一定的生活积累。大悲悯就是有广泛的同情心,见到苦难中的人就想到假如那是自己怎么样。大气魄就是要开掘一个深刻的主体,这样就可以使你的作品站到一定高度,不至于就事论事。大胸怀就是能容忍,不要轻易去骂某一类人,万物存在皆有其理,凡事先站在对方角度想想,感受感受,这样心态平和了,写出的作品也就具有了更大的包容性。”任凭越说越慷慨激昂,好久没有这样谈话了,他觉得非常畅快。#--iCMS.PageBreak--#

  “你真该去当专业作家,我看你有那个气质。”成雁说。

  “专业作家?我还真做过这梦。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高中时我就写了很多作品,因为那时我的作文好,每一次作文课老师就要把我的作文当范文念。慢慢地来了兴趣,自己就写,见到什么写什么。梦想着当一个作家。当然那时写东西也不求发表,纯粹是心灵的流露。结果中文系也上了,也没当成作家。现在的我,怎么说呢?只能说还是凡心不退吧。当了个小官,就有点飘飘然了,久爱的文学也丢了。自从组织上找我谈话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基本上没摸书本,没写过一个字。我总觉得文学和政治——具体说就是仕途——是不相容的,走向了仕途,就觉得文学没意思了,进入了文学领域就不想再做官。怎么才能使二者结合起来呢?我还没有找到好办法。再说学文的就不擅长搞政治,当今的政坛,你见几个文人做大官的?很少。相反,理工科毕业的多一点。为什么?这里面也有其内在的原因,学文的擅长感性思维,遇事易感情用事,实在不适合当大事,再说政治是一件严肃的事,弄几个文人高咏几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做个刀笔小吏还可以,当国家领导人就不行。相反,理工科毕业的学生擅长理性思维,遇事理智,不冲动。这样的人最适宜干大事。美国炸了中国的大使馆,文人可能会主张弄一颗炸弹将美国驻中国大使馆炸了,或者干脆弄一颗带核弹头的导弹导到华盛顿去。那行吗?中国正在搞经济建设,不能因为这些偶然的事件影响了大局。”任凭根据自己字的亲身体验,现身说法地说。

  “我总觉得你如果搞创作,肯定比做政治取得的成就大。恕我直言,你从骨子里是一个文人。你的作品里清丽之中透出一种大气,读了以后让人有沧桑之感。”成雁可能看过不少任凭的作品,对他写的东西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我可能根本就不是搞政治的料,算是误入仕途吧。从我骨子里说,我不想控制别人,也就是没有很强的支配欲。从心里也不想让别人控制和支配。只想做一个‘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自由人。”任凭说出了心里话。

  “那你为何还在做政治呢?”成雁好奇地问。

  “这大概就是我的悲哀吧。”任凭感叹着说,“现在社会崇尚金钱、地位,家里人当然不能免俗。他们希望的是华屋美食,高官厚禄,‘出有车,食有鱼’。父母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发达,妻子和孩子也希望我能挣钱养家糊口,眼睛睁得都象铜铃一样大,自己也有一种压力感,好像自己肩上的担子有万钧重,你怎么还能稳坐钓鱼台,无动于衷,一味去追求自我呢?妻子经常教导我说:‘你可不是一个人哪,你要记住你有老婆孩子。’这样,自己经常颤颤巍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能忘我啊!所以遇到机会,谁还能把持得住,而将其拒之千里呢?”

  任凭说得真真切切,句句实情,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和一个毫不相关的女人说这些干么呢?但他说完这些话,确实感到畅快淋漓,好像是夏天出透了大汗又忽然被风扇扇着一样。

  成雁说:“凡事应顺其自然,不要太强迫自己了。我觉得你现在来这里还是可以的,要知道,在城建局,咱们这个处可是人人羡慕的呀。你真有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暂时保密吧,说这些不好,希望你能原谅。不过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绝对不是因为我有非凡的政治才能。”任凭一边说,一边用手摆弄着自己的酒杯,那里面有一层白色的泡沫。

  “好吧,我也不再问了。但是我觉得在咱们这样的机关,有才能和没才能没什么两样。看不出来谁干的更好,也看不出来谁为社会做出了多么巨大的贡献。”成雁用眼睛盯着任凭的空杯子说。

  “本来政府的作用就是有限的。这方面我倒是觉得无政府主义说的有些道理,当然他们的观点有些太偏激,比如说取消政府等。实际上只要国家制定了完善的法律,并有足够的保障来执行它,政府的作用就是维持一下社会秩序就可以了。政府干预的多了,往往容易起反作用,可能会扼杀人们的智慧,抑制人的创造力。再说,市场经济本身就是自由竞争的经济体制。不过,这是一家之言,仅供参考。”任凭谈到政治也有一套自己的观点。

  “瞧你谨慎的,象是发表学术论文似的,咱们这是闲聊,不需要负什么责任,你谦虚恁很干什么。”成雁笑着说。

  “政治就是政治,‘政治高于一切’,好像毛泽东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得很精辟,他用他的一生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实际上政治是至高无上的,也是男人心目中的最好职业。中国历史上只见当权者迫害文人,比如“焚书坑儒”、“乌台诗案”,还有历次的文字狱等等,不胜枚举。从没见到文人将当权者打入监牢的。最多也是在背地里骂骂人而已。所以唐朝诗人李贺感叹道:‘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毛泽东虽然诗词作得好,文章写得也好,就是不做专业作家,只做国家领导人。说文章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那是自欺欺人罢了。几千年封建社会文人都是被御用的。”任凭激动地说。

  “现在变了。现在是新中国,文艺工作者的地位大大提高了。你看著名作家、歌唱家、演员、画家等等,只要你出了名,名誉、地位、金钱什么都来了。”成雁说。

  “当然现在是市场经济了,只要你不犯法,自己的东西又有市场,能赢得观众、听众、读者,那你就可以成功,这是一般的情况。但是机关里搞文字做刀笔吏的就不行,整天爬格子,作些无用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材料整出来了,结果不合领导的口味和意图,领导大笔一挥,圈圈点点,把它说得一无是处,全部否定了。就这样忙忙碌碌一年到头,搞总结时自己干了什么?也就是写了点材料而已。评先进没自己的份,提拔领导也看不着。就这样年复一年就‘可怜白发生’了,不知不觉老之将至。我以前就是这样。”任凭又开始现身说法了。

  这时任凭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李南山,任凭顺便看看手机上的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在哪里潇洒呢?”李南山很兴奋,他是个精力旺盛型的人。

  “我在外面吃饭。”任凭说。

  “能脱开身吗?”南山问道。

  “你说什么事吧。”任凭直截了当地说。

  “能脱开身你就来一下,有好事等你。”李南山神秘地说。

  “我这里走不开,还有七八个人呢。”任凭不想马上和成雁分开,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就说了谎。

  “啥事啊?又在搞腐败,中国非让你吃穷不可。好吧,待会儿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李南山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谁呀,瞧你把人家骗的。”成雁问。

  “善意的欺骗。”任凭自圆其说地说。

  “为什么非得欺骗呢?人与人之间交往为什么就不能以诚相待呢?”成雁大惑不解。

  “你啊,有些事情不能直说的。如果是我爱人打来电话,我说:‘我正在和成雁女士一起在星星酒吧喝咖啡。’那她不马上过来找你拼命才怪,那样的话日子就没法过了。”

  “那也没关系,我心里坦坦荡荡,不怕和她对质。”成雁说。

  “拉倒吧,你们女士要是都有你这样的胸怀,那世界就太平得多了。”

  “那好吧,你去忙你的吧。”成雁说着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你还没说正事呢,你找我什么事?”任凭想起自己来的使命。

  “回头再说吧。”成雁好像把自己埋藏得很深。

  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让人捉摸不定,任凭想。

  “你走吧,谢谢你。真的。我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是你还是来了。看来你的官架子还不大。”

  “我这是什么官啊,七品芝麻官都谈不上。”任凭说着,就要服务生拿账单来,成雁说是自己请客怎么能让你付钱?二人同时将钱递过去,服务生却收了任凭的,弄得成雁无可奈何。

  任凭说:“你请客,我掏钱,谁也不欠谁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想自己再在这里呆一会儿。”成雁坐在那里没动。

  女人的心思真是不可捉摸,也许她另外还有约会吧,任凭想。这样想着,就和成雁挥手告别,成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对视了几秒钟,最后还是任凭先抽出了目光。

  任凭出了星星酒吧,就给李南山打了电话,李南山告诉他自己在月季园歌舞厅门口等他,有急事,请他务必马上到。任凭问李南山这家歌舞厅在哪,李南山说问徐风就知道了。任凭又说徐风走了,就自己一个人。南山说打个的,让的士司机告诉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任凭只好打了个的。见司机是个女孩,就坐在了前面。女孩穿着很新潮,在车灯的照耀下,任凭看到她的牛仔裤的双腿上各有一个大洞,露着膝盖。现在的年轻人没有过过穿麻包片的日子,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诗强说愁。”

  上车后司机问:“去哪?”

  任凭说:“有个月季园歌厅知道吗?”

  女孩说:“知道。不知道那里还怎么开出租车?早饿死八回了。那可是本市最大、生意最好的歌厅之一。尽管放心坐我的车吧。保证把你拉到月季园的大门口,等你看清楚了再付款不迟。”

  任凭看这女孩很可爱,就开玩笑地说:“你的裤子烂了,也不回家缝缝。”

  女孩就笑起来,说:“老冒了吧,这叫酷。酷,懂吧?”

  任凭故意说:“不懂。”

  女孩说:“酷就是‘派’,‘派’该懂了吧?”

  任凭还是摇头,逗她说:“还是不懂,是一个流派吗?”

  女孩急了,说:“我和你之间有代沟,没办法交流。”

  任凭说:“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是不是另类的意思?”

  女孩说:“对对,有点那个意思。这下有点明白了。”

  任凭说:“另类是不是另外一类,不是一般的的一类。”

  女孩说:“这还差不多,算你还是当代社会的人。现代社会的发展,另类起着很重要的的作用,尤其是在思想领域。上海有个卫慧知道吧?写了一本小说叫做《上海宝贝》,那才叫另类,据说给中国文坛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呢,后来官方把这本书给禁了。要我说,那决定禁书的人肯定是个卫道士。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文化封锁。《金瓶梅》、《红楼梦》不都禁过吗?结果怎么样呢?越禁越有名了。能成为禁书说明其思想与当时的观念发生了冲突,但可能这种思想观念偏偏就是发展的方向。听说国外在小学时就搞开放式的教学,鼓励学生提出跟课本不一样的观点。”

  这下任凭不敢小看这个女孩了。这个女孩说不定是一个女隐士呢。

  任凭问:“你是什么文化?”

  “什么文化?应该说什么专业才对,一说文化总让人想起文化大革命。我是黄大历史系的,毕业一年多了,尚在家中待业。”又是黄河大学的,任凭想怎么光碰到自己的校友呢?况且她一毕业就开始失业,也够惨的。

  “怎么还没有分配工作?”任平问。

  “分配工作?那是哪一年的事了?现在谁有门,肯花钱,谁就有工作。否则就自谋职业。这事本来没什么,大学毕业待业也很正常,象我们学历史的,人家要你干吗?进行历史教育?但是要公平,要不分配都不分配,有关系,就能进到好单位,这是什么事儿!”女孩不平地说。

  “不过你开出租车也属于高收入阶层啊。”任凭安慰她说。

  “高收入阶层?你算过账没有?这车是我家几口人兑钱买的,连办手续下来花了二十七八万,一天能拉二百多元,除掉油钱还落一百多,一个月净盈利三四千元,一年就打五万元,那也得五六年才能反过来本。这还没算工资。我算过了,到头来落个破车,就是工资。”

  任凭沉默了。这年头,干什么都不易,正象上次崔子建在车上说的那个笑话,三轮车夫、三陪小姐都不易。现代市场经济把人们赶上了竞技场,你不去努力,不去拚搏,就会被淘汰出局,听说日本中年男子忙得连和太太性交的次数都减少了,看来不光中国是这样。这是个世界性的的问题。这不仅使人怀疑起人生的意义来,人生的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生存?基本生存满足了之后,还要为更高的物质享受去劳其一生?物质极大丰富之后人就活得好吗?问题太多了,如果罗列起来,简直象屈原的《天问》一样。城市里的人就象赤着脚走在灼热的烙铁上,必须不停地走,否则就会被灼伤,就会疼痛。德国那位制造了“超人”学说的哲学家尼采说得更残酷,“人类是一条系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索——一条高悬于深渊的绳索。要从一端越过另一端是危险的,行走于其间是危险的,回顾观望是危恶的,颤栗或踌躇不前都是危险的。”一头是动物,一头是超人,下面是万丈深渊,你选择什么?你必需向超人努力,否则,不是还原为动物,就是掉下万丈深渊。

  车子上了立交桥的高架路,箭一般地向东郊驶去。两边的梧桐树象是一簇簇低矮的酸柳棵,在夜灯的照耀下影影绰绰,树上的鸟早已归巢,也许正雌雄相偎,身下是白天刚下的爱卵吧。这些让人既爱又恨的鸟儿呀,白天给人带来了婉转动听的鸣啾,晚上却拉下了大片的粪便,甚至目无王法地倾泻到行人身上,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黎民百姓,抑或是穷措大,一概浇而淋之没商量。

  任凭见车子还继续向东郊开过去。忍不住问那女孩:“这个月季园在哪呀?”

  “在哪?不会在这宽阔的大道上。在这里太招人眼了,就干不成了。”女孩说。

  “为什么?”任凭不解其意。

  “这地方相当于红灯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吗?那样不是天天让公安局查的吗?”女孩好像对此也是很熟悉。对了,任凭好像听人说过,出租车司机好多都兼顾拉皮条,那些娱乐场所为了鼓励出租车司机给他们拉客人,一般都是除客人的车费外再给司机一份钱。

  “那地方真像你说的那样可怕吗?”任凭问。

  “可怕?你们男人还觉得那里可怕?可怕你还去干什么?”女孩大惑不解。

  “是一个朋友请我去的。”任凭诚实地回答。

  “到那地方去的人没几个是自己掏腰包的。”

  “那里什么样?”任凭好奇地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其实我也没进去过,但知道那里的生意好,每天从晚上八点多开始就拉不完的人,到夜里三四点钟人还不断。”女孩并没有直说,而是以一个出租车司机的身份现身说法。

  车子上了一条小路,又从小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女孩说:“到了,你看,前边就是。注意看招牌,看到底是不是。”

  任凭向前方望去,只见本来就不宽的路两旁黑压压地停满了高级轿车,足有四五十辆之多,黑压压的车群中间包围着一个不大的门面,门的周围都是用红木板包就,门边的地上放着两盏探照灯一样的大灯,照着红色的门楣,只见上书正楷大字:“月季园歌厅”。任凭想,怎么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大呢?

  女孩又问:“是不是这里?”

  任凭诺诺连声地说:“是这里,是这里。”赶忙掏出钱包付了钱。正准备下车,那女孩将他叫住说:“慢着!给你一张名片。有事打我电话。”说着掏出名片递给任凭,任凭心想着干什么的都有名片,甚至连办假证贩子也有,就接过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出租车主:荆棘。下面是手机号码。

  李南山站在歌厅门前,正掏出手机打电话,任凭看见他他却没看见任凭。这时任凭的手机响起来,一看号码果然是李南山打来的,他按下了手机的拒绝接听键,然后偷偷地绕到李南山背后,用拳头猛地捅了一下李南山的腰,李南山被突然袭击,也乱了阵脚,嘴里叫道:“干什么,干什么!”身子扭过来就想还击,一看是任凭,二人都笑起来。

  李南山说:“有好事叫你,你还不积极!你难道是神仙吗?”

  任凭说:“你别拉我下水,我可不干龌龊的事。”

  李南山说:“谁让你下水了?你上大学时的雄风哪去了?光知道给我们讲男女之事,自己就不去实践!我看你是屠格涅夫笔下的罗亭——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任凭说:“我出世的时间长了,一时还难以适应。”

  李南山拉着他的手向里走着说:“走吧,别老是站在门口,进去说话。今天我请客,你老兄不用担心经费问题。”这时一个穿白上衣、黑裤子、脖子里打着黑色领结的又胖又高的服务生走过来,亲切地招呼李南山快进去,他呼李南山为李哥。李南山真是个江湖上的名士,到哪里他都是熟客。

  任凭只好跟着服务生走进去,李南山走向大厅的吧台。这个吧台很大,大约有七八米长,吧台里的柜台上摆满了各种名酒,中国外国的都有,另外还有很多小食品,象瓜子、开心果、糖之类的东西。李南山掏出五百元钱交到柜台上,算是押金,胖服务生就点头哈腰地问:“李哥今天坐几楼?”

  李南山昂着头,也不看那服务生,冷冷地说:“三楼吧。”

  胖服务生马上向一个瘦小一点的服务生高声叫道:“小三,领李哥上三楼!”

  “好哩!李哥请跟我来!”瘦子扯着嗓子喊着,左手象牵了个牲口缰绳一样向前伸着,走向通往歌房内的走廊,这是一个十几米长的走廊,中间向右转象是河流的岔道,那瘦子走到岔道处就转弯了,向里指着说:“李哥你挑吧。”然后又小声说:“都是才上的新货。”

  任凭跟着转过弯去,眼前一亮,他差点叫出声来:哎呀我的妈!

  一面宽大的透明玻璃横在面前,玻璃的后面是一个类似于小礼堂一样的巨大空间,空间的天花板上、四周的墙上布满了各色灯具,照得空间内光怪陆离,空间中央是一排排长椅,长椅上端坐着一二百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这些少女,胸脯上都挂有一个写有号码的小圆牌,有的搔首弄姿,用眉眼勾人;有的双手支下巴作林黛玉忧愁样,企图惹人怜爱;有的大胆地向客人微笑,故意露出两边的酒窝;有的则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儿,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眼光不时地扫一下客人,企图引起客人的注意。不管是哪一种表情,她们心里肯定在默默地祈祷:上帝啊,万能的上帝啊!快点挑住我吧,若挑住了我,今晚我的衣食就有着落了。少女们的发髻各异,有长发飘飘的,看起来娇柔缠绵;有齐耳短发的,显得干净利落;有留寸头的,犹如刚还俗的尼姑,别有一番风味;也有绾起高高的发髻的,看起来高贵典雅。还有另类一些的将头发染成红、黄、绿等各种颜色,看起来好像是魔鬼进村了。衣服更是花样繁多:虽是仲春,春寒料峭,但少女们已经穿上坦胸露背的长裙,更有大胆者竟穿着短袖上衣,露出一双玉臂与酥胸相搭配,更是娇艳迷人。她们穿着衣服的颜色繁多,花、红、黄、蓝、紫、黑、白各色都有,样式各异。真该把那个画《韩熙载夜宴图》的顾闳中请来,照此景画一幅《歌女待客图》百米长卷,保证会成为千古名画。

  任凭正呆看着,李南山催他快挑。他现在已经是上了贼船,再说南山也不是外人,一不做二不休,挑吧!但是实在是看花了眼,不知哪个好了。上次他去桑拿房按摩,那才二十多个小姐,他已经挑花了眼,这一下比那多了十倍,简直是眼花缭乱了。服务生看他犹豫,就过来说:“哥,是喜欢肥的还是喜欢瘦的?肥的性感,但不好看;瘦的好看但不性感。”李南山这时看上一个穿白色短上衣的长发女孩,服务生马上叫道:“186号,出来。”那女孩骄傲地站起来向外走。任凭看那女孩不高不低,眼大、胸大,腰细、脖子细,好像不是很老道,有点含羞。还是李南山老练,眼光也不错。这时任凭还是没有挑到中意的,他忽然心生一计,对服务生说:“我说个数,就要168号,一溜发,吉利。”服务生又高声叫道:“168号出来!”

  出来一个穿着红裙子的高个子女孩。长得还真不错,就是口红抹得太红。服务生领着两男两女四个人上了三楼,只见三楼又有一个小型的吧台,吧台里有三四个服务生在那里,瘦小服务生跟一个三楼服务生进行了简短的交接,三楼的服务生就领着李南山和任凭向里走去,又拐了约摸三四个弯,象阿房宫一样廊腰缦回,象大观园一样曲径通幽,才来到一个房间门口。任凭心想这里真大,至少得有一二百个包房。服务生将门打开,又将壁灯打开,里面昏暗,任凭看见一圈沙发围住一个茶几。门口处是一台约二十九英寸的电视,两条黑线长长地从电视机扯到茶几上,像两条长长的瓜秧,瓜秧的那头结了两个黑色的话筒。

  李南山拥着那位白衣少女,坐在沙发上,李南山大声说:“姑娘们,放开点,今天就看你们的表现了,表现好了,我重重有赏;表现不好,轻则不给交通费,重则罚出门去,另请高明!听到了没有?”任凭那个高个子女孩大声答道:“听见了,坚决尊旨!”而李南山挑的那个女孩却默不作声。李南山又趴到那女孩耳边说:“听见了没有?”

  那女孩嘴里象蚊子哼哼一样说:“听见了。”

  “好,服务生,拿酒来!”李南山向外面喊道。

  服务生敲门进来问要什么酒?李南山说青岛啤酒,先拿五瓶。任凭说太多了吧。李南山说不多,喝不完可以退。

  “你们两个先唱一支情歌,看唱得甜不甜。”李南山指着两个小姐说。

  于是那个高个子小姐开始唱了。她唱的是《牵手》,嗓子还可以,某些句子还很生动。在唱这首歌的时候,高女孩已经倒在了任凭的怀里,并用一只手去摸任凭的前胸,然后又向下划去,直摸到他最敏感的地方。任凭心咚咚的狂跳,他闻到了女孩身上的香味,下身慢慢发动,挑动了裤子。他不敢用双手直接搂住女孩,他有这种愿望,有时还很强烈,但他控制住了,他还是很矜持的,至少目前是这样。那女孩主动进攻,甚至贴在自己身上,似藤缠树。这时她偷偷看看李南山,李南山正搂着那女孩儿跳舞,跳的是一步一晃那一种。统称“一步摇”。那女孩看李南山紧搂自己,不好意思地挣脱着。

  一首歌曲还没唱完,李南山就大叫换人。他推开那女孩让她走,那女孩几乎要哭了。

  李南山咆哮着:“给我走,赶紧给我走!搂搂你咋了?不让搂别到这里来!不光是搂,还想要你呢!”

  任凭心软,看李南山认真的样子,然后劝着说:“咱们俩换换小姐吧。”

  那个高个子小姐马上双手捶着任凭的肩娇嗔地说:“你好狠心呀!”

  李南山仍坚持要那位女孩走,任凭就再三劝说。李南山说:“你别管!这样的小姐放不开,好像生瓜蛋。”

  任凭正嫌自己的小姐太放荡。就说:“来来我收留你了,过来吧。”然后就将高个子女孩推了过去。那女孩也会见风使舵,马上哥呀哥呀地在李南山的面前撒起娇来。那高个子女孩正好到李南山的鼻尖,看起来还真象是一对鸳鸯,不过是一对野鸳鸯。李南山真是个情种,几秒钟内就搂上了那个女孩,随着刚才未完的乐曲跳起来。

  任凭将那个稍低一点的女孩喊过来坐到沙发上坐在一起。倒了一杯啤酒递过去,说:来来,压压惊。

  女孩摇摇头说不会喝酒。

  任凭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说:“我叫皎月,皎是一个白字搭一个交通的交。她叫丽丽,我的姐妹,是她介绍我到这里的。”

  “你是不是刚开始做这个?”任凭问。

  “我刚来十几天,所以还不太适应。”皎月说。

  “刚才我那位朋友是个豪放的人,从不拘束自己,不像我,总是想到哪里做不到哪里。你别介意。”任凭压低了声音说。

  “没什么,我也知道,男人来这里都是为了寻找刺激,要不人家花恁多钱干啥?但是可能是心理因素,陌生男人一挨我,我就只颤抖,就本能地躲避。看来我吃不了这碗饭了。”皎月说着脸上的肌肉颤动着,好像是被蜂蜇了一下。

  任凭呷了一口啤酒,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个自称皎月的的女孩。她留一头披肩发,椭圆形的脸蛋,眼睛大得惊人,甚至有点凸出,鼻子小小的,配到这张椭圆脸上还真好看。她的脖子细细的,长长的,白白的。脖子一长,人就显得精神,这是任凭观察女孩子的结论。所以这个女孩看上去很飘逸。她穿一件白色短衬衫,只与腰齐,紧紧地箍住她的上身,丰满的乳房将小上衣的第二道钮扣处撑开了一道月牙形的小口,这景象使任凭想起在老家瓜田里看到的熟得裂了口的甜瓜。由于上衣窄小,她的腰部曲线很动人,好像是花瓶的颈部,柔和,顺畅,过渡自然。由于坐在那里,臀部显得比实际更丰厚些,与大腿之间形成自然的过渡。皎月,多么好的名字,任凭心里想。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中天,空明澄澈,晶莹剔透,使人望之即净化心灵,产生玄远的感觉。这是多么美好的人间景象!可惜月亮蒙上了乌云,落入了风尘,真天下之大憾!

  这时李南山紧紧拥着丽丽,嘴不停地向丽丽的脸上凑去,丽丽刚开始还呢喃着假惺惺地躲避,后来干脆迎合着,二人好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在热吻。李南山一边狂吻丽丽,一边将手在丽丽身上不住地摩挲着,最后索性将丽丽的裙子上的拉链拉开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乐曲还在响着,而李南山二人根本没有跳舞,赤裸裸的欲望烧烤着他,使他变得狂躁不安,扭曲的身体象是没有了骨髓。最后他的身体象是一条被剁掉了头的蛇,胡乱地向女孩身上撞击着,竟将丽丽逼到了墙角处,只到李南山大声地喘息,一声长啸后才安定了下来。

  这时乐曲已停,李南山和丽丽都瘫坐在了沙发上,任凭分明闻到了一股铁腥味,那种夹带了雄性体味的刺鼻味道。他倒了四杯啤酒,端了两杯向李南山和丽丽说:“二位辛苦了,不过也不能一劳永逸,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喝点啤酒压压惊吧。”

  李南山脸上大汗淋漓,不停地用湿巾擦着。丽丽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小梳妆台,用一把银色小梳子梳理着凌乱的头发,用一柱血一样红的口红在嘴唇上重新涂抹。李南山端起一杯酒和任凭碰了一下,又向两位小姐晃了晃杯子说:“喝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完一饮而尽。任凭也喝完了,丽丽喝了一半,皎月只在嘴上抿了一下。李南山接着又给各人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这时皎月站起来自告奋勇地说:“我给各位唱一支歌吧。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先生原谅。”

  李南山说:“没事。只要把我们老板伺候好就行了。是不是,老板?”

  他称任凭为老板,而不是直呼其名。任凭听李南山说过,在这种场合不能称呼名字,以防万一小姐记住自己惹来麻烦。任凭答:“我很满意,皎月小姐很好。”

  “你们混得很熟啊!连名字都知道了。不过记名字没用,她们都是‘假名假姓假地址,假情假意假温柔’,是不是皎月小姐?”李南山故意夸张地说。

  “名字是个代号,真假有什么区别?只要人是真实的就行。”皎月边翻歌本边说。

  皎月唱的是一首老歌。歌名叫《手拿碟心敲起来》,只听她婉转地唱道:

  手拿碟心敲起来小曲好唱口难开声声唱不尽人间的苦先生老总听开怀月儿弯弯照高楼高楼本是穷人修寒冬腊月北风起富人欢笑穷人愁手拿碟心敲起来小曲好唱口难开声声唱不尽人间的苦先生老总听开怀皎月歌罢,早已泪流满面,任凭鼻子也酸酸的,掏出手绢轻轻地擦了泪。皎月分明是在唱自己啊!看来她也是性情中人,无可奈何沦落风尘,她身后肯定有一段令人辛酸的故事。这个女人看起来并不坏,还没有堕落下去。李南山他们又恢复了元气,在那里曼舞起来。他们的感情早已钝化,皎月的歌他们不会听进去。

  任凭扶着皎月坐到沙发上,劝慰她说:“别这样,生活总会改变的,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人怎样活总还是自由的吧。”

  “做这个也没人强迫我,只是想想怪令人伤感的。现在这样其实是靠损失自己的尊严来换取生存的物质基础。”皎月说。

  李南山在一边听到了皎月的话,插话说:“尊严?你们小姐最划算,又能享受又挣钱。人都有性的欲望,男女都不能免俗,除非他是性无能者,或者是石女。既然人人都有这种欲望,那么满足这种欲望有什么错?我倒是觉得对我们男人不公平,为什么我们要给你们付钱,你们为何不给我们付钱?”

  “你应该去当男妓!”丽丽久不言语,出言惊人。

  “当个男妓也不比你们做的差!”李南山自负地说。

  “那我给你介绍个地方。本市高雄大酒店,一个月基本工资八千元,小费另计。接待的都是三四十岁的富婆,档次绝对可以。”丽丽还真当真了。

  “好啊,条件很优厚,明天我就去报到。”李南山将错就错地说。

  “拉倒吧,别在这闲磨牙了。该走了。”任凭呆不住了,催促李南山道。

  “算了算了,不和你们云天雾地地喷空了。走,上楼。”李南山拉起丽丽准备走。任凭不解地问:“上楼干啥去?”

  李南山瞪大眼睛说:“干啥?我给你描述一下:‘人间乐趣无数,脱去内衣内裤,深入不毛之处,频频进进出出,流出白色之物,子曰:爽也。’猜出干啥了没有?”李南山摇头晃脑地说。

  任凭笑了,两个女孩也笑起来。黄色笑话真是无处不在。任凭说:“不干,不干,来时都说过的。”

  “已经付过款了,你想让我吃双份吗?那岂不是撑死我了?”李南山拉起任凭就走。两位小姐在后面跟着。到了四楼,又有一个小吧台,李南山吩咐服务生开两个房间。服务生会意,取出两个钥匙磁卡交给李南山,任凭还在犹豫,只见李南山已经开了一个房间,他将任凭和皎月推了进去,立即将门带住,去开另一个房间去了。

  任凭和皎月面面相觑。任凭打破僵局说:“皎月,坐,坐。”指着沙发,自己先坐在了那里。这个房间是一标准间,看着装修标准大概在三星级以上。两张床上的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任凭打开桌子上的电视,谁知放的是黄色录像,画面上的一男一女正在床上翻云覆雨。任凭赶忙将电视关掉。自从上次在按摩间里有了那档子事,任凭曾发誓再也不干那肮脏的事了。可是才隔了四五天时间,就又走进了这样的场所。是自己的意志不坚定吗?还是外界的冲力太大?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是因为树长得不牢?正想间,皎月却坐在了床沿上,右手去解上衣的纽扣,露出黑色的胸衣,一对玉石般的乳房半露半掩,跃跃欲出,其大如碗,其挺若峰,乳沟处过渡如两山间长满植被的漫坡,自然,流畅。皎月慢慢地将白色紧身上衣脱去,又去解身后的胸衣扣,胸衣扣一解,胸衣自然滑落,一双玉乳完全露了出来,只见它们中的一只调皮地撅着乳头,如红豆镶嵌,另一只凹陷进去,如孩童挤眉弄眼。任凭看得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嘴巴半张,动弹不得。过后任凭作《怀乳赋》一阕记之,其辞曰:

  平平白绢兮起双峰,黑云障目兮不见顶。

  跃然欲出兮半遮颜,烟消云散兮露红莲,叹彼之高兮危如山。

  陟彼高山兮,闻芝兰之香,窈然沉迷兮,独内心之惶惶。

  尽披白雪兮,冷我之容颜。

  一开一闭兮,类佛之双眼。

  生命之源泉兮,天地之母。

  有生之年兮,永远怀汝!

  皎月脸羞得通红,接着就去脱牛仔裤。任凭看到了那圆润无比的腰部曲线,那黄金分割线上的圆脐,那健康美丽的双股,还有那神秘的黑三角区域,分布着茂密而泛着油光的阴毛。这时任凭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他真想死到那神秘的三角里去!皎月将牛仔裤和内裤一块脱下,就象老太太剥葱一般一剥到底,任凭看见一具完美的维纳斯雕像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皎月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轻声地说:“来吧。我准备好了。”

  任凭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轻轻但是坚定地说:“把衣服穿起来。”

  皎月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穿起来!”任凭提高了一下声音,更加坚定地说。

  “先生,我是自愿的,真的。”皎月还是不起来。

  任凭突然站起来,拿起皎月的衣服扔到她的身上,转身去了卫生间。

  等了约摸十分钟,任凭估计皎月的衣服已经穿好了,就走出了卫生间。

  皎月的衣服已经穿好了,但是却坐在床沿上嘤嘤地哭泣。任凭感到纳闷,走过去轻轻扶着她的肩膀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吗?”然后想了想,又说::“放心吧,我不会和旁人说。也不会不付你钱。”

  皎月突然扑进任凭的怀里,大声痛哭起来,泪水打湿了任凭西装上的领带和衬衫。任凭开始还觉得奇怪,皎月哭一会儿,他用双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心中升起了一种崇高的情感。嘴里说:“哭吧,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吧。”

  “大哥,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工作?虽然我知道我不该问。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皎月张开泪眼看着任凭,一双大眼睛红红的,眼下是两行清晰可见的泪痕。

  任凭想了想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单位告诉了她,他知道李南山告诫过他不要把真实姓名告诉这些小姐,但是不知为何他对皎月没有保留,也许是她的美丽和善良打动了他。

  任凭说:“你有什么难事可以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你能说说刚才你为什么哭吗?”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想哭。可能是被你感动的,也可能是自己受的委屈太多了。”

  皎月说。

  任凭这时才感觉到皎月还在自己的怀中,赶忙推开她,自己又坐回到沙发上。

  皎月说:“任哥,我知道你是好人,虽然我干这个时间不长,投怀送抱的事也有过几次,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在你怀里是真心的。你的怀抱真美,让人觉得有一种进入到大海里的感觉。”

  “你是怎么干上这一行当的?”任凭好像喜欢上了这个美丽的女孩,好奇地问。

  “一言难尽哪。这样吧,我给你留个手机号,有时间你给我打电话。现在时间也快到了,加钟还要加钱的。”皎月将手机号写在一张小纸条上交给任凭,任凭顺手装到了上衣兜里。任凭看看表,他们上来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就和皎月一块下楼去。

  回到唱歌的那个306房间,任凭见李南山和丽丽已经在那里唱歌了,见到任凭,李南山大叫起来:“哎呀,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你老兄啥时修炼得这样厉害,简直是金枪不倒!告诉我秘诀,也让我长长见识。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坚强了,才进行了半个小时,换了三个花样。你老兄敢整一个小时,佩服,佩服!”

  任凭说:“哪儿呀,你也把我看得太高了,我不像你身经百战,百炼成钢,我是初出茅庐,还得跟你学二年。”

  “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才叫厉害。”

  二人正打着嘴仗,忽听外边有吵闹声,任凭和李南山都出去看热闹,原来是两个小姐在打架,其中一个高个子抓住矮个子的头发不放,高个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你个小浪×,跟你姑奶奶争食儿吃,你还嫩了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熊样!没想想我是谁?你才来卖过几回?”说完拳打脚踢。这时服务生过来把她们拉开了,显然那低个子小姐吃了亏,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任凭说:“走吧,别看了。二狗争骨的游戏。”

  李南山弯下腰去仔细朝那位哭泣的小姐观看,然后趴到任凭耳朵上说:“我看咋象是柳钦佩的老婆刘咏梅啊。”

  李南山这一说引起了任凭的注意,他仔细看了看,可不就是她吗?头发短短的,四方脸,不过是脸上搽了粉,嘴唇上抹了口红,换了一身衣服而已。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李南山和任凭都不好意思上前拉她,恐怕她一下子受不了这个场面。最后还是李南山决定他们都回房间,由丽丽和皎月过去将她劝回到房间内。

  任凭和李南山刚坐到沙发上,就见两个小姐将刘咏梅象架犯人一样架过来,她还没弄清咋回事儿,就又被放到沙发上。李南山说:“嫂子,你看我是谁?还有他。”南山指了指任凭。

  刘咏梅还没从刚才的争斗中完全醒过来,又遇到这个场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愣了一下复又大哭起来。两个小姐赶忙相劝,丽丽说:“可能你刚来,对这种事经得少,都是这样,不稀罕。唯一的办法是,她打你跟她打,打不过就咬,咬不过就抓。反正这里不兴好人。谁强量,谁就沾光。”

  刘咏梅止住哭说:“也不怕姊妹们笑话,这两位是我的兄弟。现在走到这一步了,啥都不怕了。今天这事怨我,是我穷疯了。我来坐台两天,次次都是空手而归。我老了,没人要咱,可是没办法,家里有上学的孩子,老公没能耐,因为点事儿自尽了。我本想一死了之,可是一想可怜的孩子,拿起来的毒药就扔到了下水道里。活下去,坚决要活下去!人家能吃的苦咱也能吃,人家拉不下脸的,我拉下脸去干!不瞒你们说,这二位是我丈夫的同学,都是处长了,都浑得人物人六的,前几天我老公走的时候,他们都去了,还有一个晚报社的记者,都是好兄弟,念念不忘手足之情,老同学穷到自杀他们也没嫌弃,送钱送物,甭提对我有多关照了。当天晚上我一夜没睡着觉,思来想去我为啥落到这一步?丈夫没能耐,我不埋怨,那是自己的选择。可是自己呢?自己也不能就这样困死啊!常常听人说当三陪挣钱多,自己也是个女的,也长有两个奶一个×,也不比人家少长一块肉!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还不算太老,总不至于一分钱就不值。所以就下狠心,拿出他们几位给的一千多块钱,到街上买了胭脂口红等化妆品,又花了好几百买了两套时兴的衣服,听说这里是本市最大的恋歌房,小姐多,客人也多,就跑到这来了。两天没有坐住台,我心急如焚,家里的孩子我已送了全托,那边的临时工作也辞掉了,做好了砸锅卖铁的准备,一直这样可怎么办?难道天有绝人之路吗?谁知道……哎呀!”说到这里又大哭起来。

  听到这里,丽丽、皎月两人都已经抽泣起来,尤其是皎月,简直哭出声来,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心事。任凭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只有李南山没有哭,但是眼睛也红红的。可以说是离“满座重闻皆掩泣”不远了。

  任凭愤愤地说:“刚才那个女的为什么打你?我们找她算账去!”

  刘咏梅掏出手绢擦了擦泪说:“不怨她,她也不容易,坐了两天台,才碰上一个客人。晚上我在大厅里坐到了十点,仍然没人挑我,我就急了,因为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必须得想办法。我见来个客人叫了刚才那位小姐,我就跟了出去,趁他们两个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上去和那个男的搭话,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的具体情况,希望他能让我陪他一次。那人也是个好心人,就同意了。谁知我刚进包间的门,那小姐就进来了,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几个人都静静地听着刘咏梅的倾诉,这个可怜的妇人真是令人同情。丽丽和皎月拉住刘咏梅的左右手,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丽丽说:“放心吧刘姐,以后咱们都是姐妹,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干咱们这一行,非要搭着帮才行。”说着从兜里掏出三百元钱塞到刘咏梅手里,李南山、任凭、皎月纷纷掏出钱往刘咏梅手里塞。

  刘咏梅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钱,各人的各人收回去,我一分也不要。我不想靠别人的可怜过日子。谢谢!”说完,将他们几个人给的钱撒了一地,一转身,跑出了306房间,丽丽和皎月追了出去,但是刘咏梅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李南山看看表,已经十二点,甩甩手说:“糟了,只顾听这个女人唠叨,正事耽误了。”

  任凭问什么事?李南山说:“有事求你。”

  任凭说:“你求我?我不信,你有啥事还用求吗?咱们是什么关系。”

  李南山说:“真的,不是我求你,而是一个朋友求你。”

  任凭问:“啥事儿?”

  “办证的事。”李南山轻描淡写地说。

  “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吗?只要没什么大问题,只管办了就是了。”任凭说。

  “要不明天我去找你吧。”李南山改变主意说。

  “明天吧。咱们也该走了。”任凭说。

  “归来兮!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姑娘们,发小费了。”李南山说着掏出一打百元的钞票。

  “你不是说交过钱了吗?”任凭说着,也掏出了钱,“我来吧,你已经出过五百了。”

  “今天是我请客,你把你的钱收起来。”李南山以不容辩驳的口气说。

  丽丽见此情景,又娇声连连,滚进李南山怀里,“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娇月却坐在任凭旁边没有动。李南山抽出六张新版百元的人民币,分发给了丽丽和娇月,丽丽拿着钱,高兴得手舞足蹈,双唇立起凑到纸币上亲了又亲,象是亲自己的孩子,一边亲一边说:“乖乖,你真好。”

  李南山说:“快滚你的吧!它好,我不好。你跟它过去吧!”

  丽丽将手中的钱扬了扬,然后又横向挥了挥,最后又作了个飞吻的动作,口中“白白,白白”地叫着就走了。娇月也轻轻地和任凭道了一声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李南山见他们都走了,大声说:“见面笑嘻嘻,搂着象夫妻,小费挣到手,去他妈那个×!形象不形象?”

  “你咋恁多词儿呢?”任凭说,“少废话,快走吧。”

  二人走出歌房,见红红的出租车在门口排了一溜,任凭和李南山上了最前边那一辆。司机问了地址,就发动了车子。

  “任凭,你该拿个照了。这样多不方便。”李南山向里欠了欠身说。

  “我想也是。但现在忙得那么很,根本没时间。”任凭说。

  “我给你办一个吧。你可以不用进驾驶学校。”李南山随口说。

  “不进驾驶学校怎么办?那不成了买的了吗?”任凭吃惊地问。

  “说穿了就是买的。你想,政府那么多官员,只要是有头有脸的,这局长那市长的,谁没个驾驶执照?你又见谁进培训班学习了?都是找熟人弄来的。况且官当得越大,弄执照越容易,杀人都能摆平,弄个执照算得了什么。”李南山滔滔不绝地说。

  “那你说就没有王法了?那样的话国家不是乱了套了?”任凭见识少,不相信有这种事。

  “你没看过戏剧《七品芝麻官》吗,那个诰命夫人咋说的?‘老娘我不要王法了’,她才是个几品官?在中国是权大于法的。这是中国的现实,也是国情。”李南山振振有词地说。

  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街上行人少起来,车也较白天少多了,所以司机将车开得很快。进入一条较宽的马路后,任凭看到前方的路中间好像躺了一个人,就跟司机说:“那里好像有个人,停车看一看吧。”

  男司机说:“千万不敢!你知道那是咋回事?那是十一点多的时候撞倒的一个人,肇事车跑了,当时那人还活着,但路过的车没有敢停的。为什么?谁停了,谁就倒霉了,说不定就说是你撞的他,这种事说都说不清。前几天的报纸上不是登过这样的事吗?一个好心的司机救了人,把伤者拉到了医院,把自己的钱都垫上了,结果要走时,伤者的家属却不让他走,你猜家属怎么说?他们说:‘你走,撞了人还想走?’司机说:‘我好心把你爹拉到医院,又垫了钱,你们连一句感谢话都没有,还说我撞人,你说还讲理不讲理?’家属说:‘不是你撞的,是谁撞的?人家怎么不把我爹送来?我就不信有恁好的人!’”

  “结果呢?”任凭急于想知道结果。

  “结果被撞的老头也一口咬定是他撞的,算是没辙。最后交警也不好认定,进行调解,各出一半医疗费。就这家属还不满意。你说这算什么事!唉!现在的社会风气就这样。你看,这好人能当吗?”男司机感叹地说。

  “这种事肯定有,但世上还是好人多些。况且大部分情况还是好心得好报吧。”任凭说。

  任凭想起了前几天看到报纸上讨论的一个命题,叫做《市场经济就会带来道德沦丧吗?》,文章正反两种观点各执一词。也许这是个悖论,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永远无法相交一样。经济发展必然带来道德沦丧,贫穷落后才会憨厚朴实。任凭忽然又想起了刘咏梅这个可怜的女人,就问李南山:“南山,有一个问题你一直没回答我。今天见到刘咏梅去做三陪,我就又想起来了。柳钦佩到底是咋回事?”

  “咋回事?现在正好有时间,我就给你讲讲吧。说起来寒心,都是大学毕业,有的飞黄腾达,有的却穷困潦倒,郁郁而死,这个社会,残酷啊!柳钦佩家是豫南农村的,家里很穷,从小死了爹娘,跟他的叔父长大,很不容易。但他也很争气,虽说自己笨点,但是笨鸟先飞,复习了三年,终于考上了黄河大学。咱们是三班的,他是二班的,我为什么对他那么了解呢,因为那时我是咱年级的生活委员,谁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都找我,柳钦佩的生活补助是咱们班最高的,是每月二十块钱,我记得你的是十一块吧?我的是九块钱。也许是家庭背景的原因,柳钦佩性格孤僻,很少跟别人来往,但是我了解他。

  那是他心里有种深深的自卑感,其实上大学期间他还是很争气的,学习也不算差,得过两次奖学金,当过一年优秀生,写过小说和诗,还在校刊上发表了,得了几十元的稿费,记得当时他还用那稿费请我去外面搓了一顿,那天我们俩都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我们俩上课都迟到了。上学期间没什么,它跟别的同学一样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成绩不说很优秀吧,起码也是中上等。关键是毕业分配,有一件事办坏了,影响了他的终生,包括现在的结局都和那件事有关。就象作家路遥说的那样人生在关键的时候只有一步,一步走错就会影响终生。

  我们毕业那年不是双向选择吗,第一年双向选择,省教委在我们系试点,你也知道,实际上那时中文系非常吃香,国家正搞改革开放,机关人员的素质急需提高,需要大量的文秘人员,咱们可以说正当其时。当时很多单位都来咱们系要人了,有的还开着小车,搞起了人才争夺战。系里把要人的单位公布出来,然后让毕业生报志愿,柳钦佩问我想报哪里。我家就是本市的,当时家里人已经给我联系好了单位,就是现在的司法局,一切都说好了,我父亲跟系里也打了招呼,就差走过场了。我就说我想报市司法局。

  他说他要报省政府。我当时劝他说:‘根据你的条件,你不应该选择那么高的单位,第一,你不是本市的,这可能对你不利;第二,你不是班干部,没有很大的优势;第三,你的成绩不是很突出,竞争力不是很强。再说,说不定那是谁联系好的单位,已经名花有主了,只是走走过场而已。我说你还是找一个豫南的好单位进去,象公检法司之类,单位又好,竞争又不是很激烈,你在省城争什么?’结果他没听,心太高了,属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那一种。结果是什么呢?可能这事你也知道,省政府要两个人,一下子报了十个人!柳钦佩无论从学习成绩、系领导推荐等各方面都没优势,又没有什么关系,落选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最后学校分配了,那时真好,双向选择选不上,国家还给你找单位分配。现在就没那好事了。学校把他分配到了他老家县城的一家文化单位,可能这家单位很穷,但是是事业单位,财政全供的那种。要说这也可以啊,起码工资不愁,月月都有钱,但是他还是犯了老毛病,心高,也可能是当时省政府和县城的文化单位之间反差太大,他接受不了。

  于就没有去报到,户粮关系和派遣证揣在自己手里好长时间,要说没去报到还有办法,当时可能他不知道,可以改派。到省教委说说,给改一下就完了。他没想到这条道。结果倒霉的事又发生了,有一天,他掂了提包等车,想去学校再问问看能不能找个单位安排工作,这时车久等不来,就把大包放到地上歇一会儿,这时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问路,他就给他说了说,这个年轻人好像耳背,费了好大劲才听清楚,最后又和他聊了几句,才千恩万谢地走了。又等了一会儿,车终于来了,他去掂皮包准备上车,一转身,皮包却不见了。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问路那个人是在演双簧,另一个小偷趁机把包掂走了。当时柳钦佩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向四周看看,除了匆匆赶路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汽车,哪里还有自己皮包的影子!哭都没地方哭去。钱财不要紧,那里面装着他的户粮关系和派遣证!按理说户粮关系丢了可以补啊,那时他就那么傻,想着一切都完了,好在身上揣着的毕业证没丢。可是在中国当时的体制下,户口、粮食关系、工作关系那是一个人的护身符啊!没有那些东西寸步难行。于是他就到处流浪,刚开始在一个民办中学教了两年语文,后来嫌工资低就不干了,又到一家企业搞推销,但是又不是那块料,推销了一年业绩最差,就被辞退了。想着辞退后干脆自己干吧,老家的同学帮忙贷了款,做玉雕生意。因为他们老家产玉石,玉雕业很发达,从那里买了来省城卖。

  刚开始生意还不错,但是后来出了件事差点让他倾家荡产。一天他拉了十几万元的一车货运往省城,半道上司机瞌睡,汽车一下子翻进了沟里,一车玉雕几乎全部摔碎,人也受了伤。实际上那时他就自杀了一回,被人救活了。没办法,生意做不成了,老家的同学还到处找他要账。没办法就四处躲避,靠咱们同学的帮忙度日。后来国棉八厂招农民工,我给人家说了说就让他进去了,人家挺高看他的,就让他到了厂法制科。后来想着他是中文系毕业,又把他调到办公室搞材料。本来干得好好的,他偏偏老毛病又犯了,处处高傲,还跟办公室主任干了架。

  这两年国有企业形势不好,大量裁员,他就给裁下来了。裁下来后一个月发二百块钱,后来工厂没钱,连这二百元也不发了。本来现在下岗也没什么,下岗后自己可以找活干哪,政府还给好多优惠政策。但他心灰意冷,整天闷闷不乐,在家喝闷酒,老婆也没正式工作,见他这样能不生气吗?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时间长了,他身体就出了毛病,得了肝炎,没钱治病,就那样熬着。前几天他去你那里借钱,不知道鼓起多大的勇气呢。”

  任凭深深地感到遗憾,自己当时怎么没问清楚柳钦佩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要知道是这情况,自己说什么也得给他凑上几百元钱啊!真是的。柳钦佩也太要面子,到这一步了还说自己是考研买书用钱,还说就差十元。你说差一百元不行吗?

  第四章时间已经是上午八点五十分了,任凭已经送走了三四批办事的群众,但是成雁还没有来,这使任凭感到奇怪,也感到很失落。因为这些天来早上一上班,总是有一个倩影在自己的面前活动,加上自己仕途上又是春风得意,所以总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有成雁在,自己就好像置身于杭州西湖、桂林山水之中。自从昨天和她单独相处后,任凭心里时时都想起她。她和自己有共同语言,和她交谈,任凭充满了自信,有说不出的一种自豪感,常常感到思绪翻涌,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下一句已经冒了出来。她还常常出语惊人,自己都没想到会那么说。她人既漂亮又高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呢?她羞红了脸后的笑容,她带有磁性的声音,还有温柔的手指……印象太深刻了,抹都抹不去。另外任凭还在想另一女人,那就是那个玉体象维纳斯雕像一样的皎月。他每隔几分钟眼前就出现一种幻相,好像皎月赤身裸体地迈着模特步向自己走来,等自己准备去迎接时又突然不见了。现在他还真有点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要了她,当时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呢?是一种对美的敬畏吗?那么自己的心灵得到了满足吗?好像是自己的精神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但是自己肉体的欲望却受了极大的委屈,自己觉得好比是个贞烈女子,靠压抑自己获得了好名声,成全了自己的节操。但是,这些又有谁知道呢?连李南山都认为自己做了坏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有那个女大学生黄素丽,既有知识又有活力的女大学生……自己当这个处长才几天,就发生了那么多变化。不光是想女人,还同时想三个,真是不可思议。也许自己从本质上就是坏的,只是这种本质潜藏在自己的骨子里,以前没有遇到过合适的土壤罢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任凭拿起电话。

  “是任处长吗?我是成雁。我向你请个假。”是成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遥远。

  “成雁,你怎么了?是家里有什么事,还是身体不舒服?”任凭迫不及待地问。

  “我有点头晕,可能是昨天喝酒喝多了。”成雁有气无力地说。

  “怎么样?需要我去看看吗?发烧不发烧啊?”任凭一连串地问道,他急于知道她的情况,哪怕是一点一滴也行。

  “没事,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歇一歇就好了。”成雁继续说。

  “用不用去医院?让徐风拉你去医院看看吧。”任凭焦急地说。

  “不用不用,我哪有那么娇贵,又不是泥捏的纸糊的。”成雁好像笑了一下说。

  “真的,我很担心你,去医院看看吧。”任凭不知为什么,竟说出了担心的话。

  “谢谢你了,任处长。不用去医院,真的,我下午就过去上班。再见。”成雁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任凭拿着话筒呆了半天。直到有一个办事的女孩儿站到她的桌前,他才明白手里的话筒还没放到话机上。自觉感到有点失态,赶忙先给女孩打招呼,叫女孩先坐在沙发上,女孩说你先忙你先忙。任凭拿起话筒给徐风打了个电话,打过之后就又后悔了。自己如果是前去探望,那又算什么呢?就算是以领导关怀的名义去,那也是下属有了大病之后去看望才会合情合理。再说,你就是万一去了,人家的丈夫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有什么想法?男女之间的事是很敏感的。怪都怪自己,昨天不该让成雁喝那么多酒,自己不是从来不劝人喝酒吗?还说那是侵犯人权。自己怎么就劝起她喝酒来了?裴局长为自己接风那天晚上李主任劝成雁喝酒,自己不是还替她喝了吗?那次成雁还表示很感激。自己真混!

  这时徐风过来了。问任凭有什么事,是不是要出去?要出去我把车开到大门口来。任凭只好摆摆手,说刚才准备出去一趟,现在又遇到一件要紧事,又不去了。你先忙你的,我要用车再叫你,徐风就又去了。任凭打发走那个办事的女孩,又坐立不安起来。想想还是自责。就找到刚才的来电显示号码,按了回拨键,电话响了五声后成雁接了电话。

  “成雁吗?这会儿怎么样了?”任凭先问候了一句。

  “没事。是不是单位有什么急事,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过去。”成雁觉得任凭又打电话来,肯定是有什么事。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很抱歉,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任凭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昨天的喝酒?瞧你说的,叫我们当兵的感动。昨天的酒和这没关系,我只是有点不舒服,真的和这没关系。你别瞎想了。”成雁竭力否认着。

  “那……你歇着吧。多保重啊!”任凭想和成雁多聊几句,但实在是没什么词了。

  “好吧,再见。”又是成雁先挂了电话。

  任凭刚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任凭看看号码,是裴局长的电话。

  “裴局长,你好。我是任凭。”任凭拿起话筒。

  “任凭吗?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裴局长说完就放下了电话。机关一般上司有事找下级,都爱用“到我办公室一趟”这几个字,这可以显示他的威严,也可以突出他的地位。就象臣子必须到皇帝那里朝拜,而皇帝轻易不离开皇宫到衙门巡视一样。任凭不知什么事,也不便问。离开皮椅带上门走向裴局长的办公室。裴局长的办公室在十八楼,和连局长的办公室离得很近。任凭敲门后进到裴局长办公室里,见裴局长坐在宽大的老板台后面,戴一付玳瑁眼镜,右手握笔,左手伏案,正在批阅一份文件。老板台的一头坐着一个约三十岁左右的高个子男子。#--iCMS.PageBreak--#

  “任凭,你先坐。我把手头这个事情处理一下。”裴局长眼睛从眼镜片上面看了一眼任凭说。

  任凭只好坐在沙发上等待。他看了一眼墙角处那棵巨大的平安树,叶子脱落了很多,就像一只蜕毛的公鸡,可能是因为室内阳光不足的原因吧。人总是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把很多野生的东西弄到屋内装点门面,结果这些植物不适应这样舒适的环境慢慢地枯萎了,就象一只野鸟突然被装进了笼子里不久也会死去一样。

  裴局长和那人低声地说着什么。那人站起来,弯了腰向前看桌上的材料,脖子伸得象奋飞的大雁。说了几句话后,“大雁”又落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这时裴局长让任凭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裴局长坐在皮椅上摇晃着身子说:“任凭啊,最近有些议论不知你听说没有。”裴局长继续摇晃着,眼睛也不看任凭,却看着桌子上的材料。

  “什么议论?”任凭突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人反映你们处里办事不是很容易,有刁难群众的现象。”裴局长不紧不慢地说。

  “是谁?是反映我还是其他同志?”任凭焦急地问,不管是谁,自己当处长的都有责任。

  “是谁就不必说了,我只是提醒你,以后注意点就行了。”裴局长的话更加令人捉摸不定。

  “你说是谁,我回去处理他,要是我自己就请求组织上处理我。”任凭继续刨根问底。

  “你别问了。要知道机关里很复杂,所以一定要注意。这个事不说了,你回去把这个单位的房屋产权证给办一下。材料都在这里,前期的勘查都已经作完了。”裴局长先是在皮椅上晃动着,而后就将刚才看的那一摞材料递过来。

  任凭接过材料问:“资料都齐全吗?”

  裴局长说:“基本齐了,我大致看了一下。你回去再审审。对了,这位是小周,我同学的公子。是负责办这个事的,有什么可以跟他联系。”裴局长指着那个高个子年轻人介绍道,那人赶忙站起和任凭握手,递了名片,两人客气了几句。

  任凭领着那个年轻人上了楼,路上揣摩着裴局长说的两件事。第一件事尤其令人迷茫,有人反映,这人是谁?难道是自己处里的张亮?昨天好像他到自己办公室问东方建筑公司那个批件的办理情况,还说是某个副局长给他打过招呼。而自己偏偏把他们的件退了回去,得罪了他们。但是张亮是自己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不会反映自己处里办事难。可能是那位副局长向裴京告自己的状了,这倒是有可能,因为他们之间都是平级关系,在一起开会的时间又多,上次东方公司那个事又是他的关系户,任凭卡住不办就等于是不给他面子。还有徐风,可能和张亮关系不错……不不,徐风是跟自己开车的,处处和自己一心,自己待他不薄,啥好处都有他一半,他不会背叛自己。那看来只有那位副局长的可能性大了。再者,裴局长一直说“你们处里”那是什么意思?是说下面的工作人员不守规矩吃拿卡要了?还是说自己又不好意思直说,“你们处里”也许指的是自己,因为一处之长就代表这个处。要是那样的话,等于是提醒自己注意,以后不要这样干了,脑子放灵活点。

  第二件事也有点棘手,裴局长交待的事不能不半,特别是他又专门强调那人是自己同学的公子,就是说这事是他同学的事,请务必办理,至于那句再审审的话纯粹是官话。话又说回来,这样的件一般都会有问题,没问题通过正常的渠道就办理了,何必再找熟人?现在找熟人不但要花钱,而且还欠人家的情。看来这事是得办了,但是这事不符合政策,办了出事怎么办?

  这样想着,任凭就和那个高个子年轻人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那把皮交椅上,琢磨着对策。要不就缓一缓,等有了计策再说。任凭主意已定,就对那个年轻人说:“要不你先回去办别的事,等我看完了件就通知你。”

  那人连说了三四个好字,退出去走了。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李南山来了。

  “本来说上午一上班就来找你,结果一上班局长就让我过去,说是他的一个亲戚今年大学毕业,让我给他想办法弄到司法局,还非要进局机关,你说这不是为难我吗?谁有那个本事?!但是又不能当面和他顶撞,真是烦死我了!”李南山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然后背着手在任凭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禁不住啧啧连声地说:“乖乖,你是啥级别?弄这么豪华的办公室!瞧瞧这地,这天顶,唉约,还有这灯,宫殿似的!瞧你这板台,简直是越古制啊!都是市政府的一个局,你的办公室比我们局长的都漂亮!早晚纪委也得来收拾你们!”

  “你嚷嚷什么?到我们这一亩三分地里了,要守点规矩!否则,乱棍打出!”任凭也和李南山开着玩笑。然后他见李南山在抱怨局长交办的事如何难办,突然想起了裴局长交办的事。于是感叹说:“我也正烦着哪。你看,局长交办的事,顶头上司,不办不行,办了又违反原则,你说这事咋弄?”

  “啥事?我帮你出出主意,替你分忧。”李南山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着说。

  任凭将裴局长交办的房产证的事说了一遍,并拿出资料让李南山看。

  李南山哈哈大笑起来。任凭不明其意。只见李南山笑毕说:“这简直是小儿科嘛,亏你还当过两年的副处长!我给你说,象这类事,一句话,坚决办理!没什么说的。顶头上司说了,顶头上司到什么时候都是正确的,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城建局又不是你家开的,你管他有问题没问题!但是你得讲点技巧,别让责任落到自己头上。他不是让办吗?你想办法让他批一下,这样你就没责任了。”

  “可是,这东西按程序该我批的。”任凭挠着头说。

  “那不要紧。你只要得到一个便条就行。然后将这个便条存到原始档案里,什么时间翻到了都有证据。然后你在审批的时候就写上:“按×××的指示办,不就完了吗?”李南山不愧是一毕业就进市政府机关的老油条,说起来这种事一套一套的。

  “那我怎么得到他这张便条呢?我去找他,他肯定说,我不是和你交待过了吗?怎么还问?”任凭双眉紧锁地说。

  “解铃还须系铃人。给谁办这事让谁去找他嘛。如果他顺利写了,你就照办了。如果他不写,证明他不是真心为他办这事,下面你就公事公办了。”李南山继续交待着任凭。

  机关里办事就是有学问!这些东西书上都是学不到的。

  任凭不禁从心里佩服起这个李南山来。看来自己的道王还是太浅哪。任凭想着,翻出了刚才那个年轻人的名片,当即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回来一趟,那人正好还没出城建局办公大楼,几分钟就转回来了。任凭给他略一交待,他就去找裴局长,又有几分钟,条子已递到任凭手中。只见裴局长在一张便笺上写着:

  任处长:

  ×××单位的房屋所有权证之事请尽快给予办理。

  裴京底下是年月日。任凭遂在批准表上审批意见一栏写上:“按裴局长指示办。”字样。然后将裴局长的写的条子加在资料当中,装到一个大档案袋中,那人高兴地拿着档案袋去发证处领证了。十分种不到,就将这个棘手事处理完了。任凭感到一身轻松。

  “怎么样?几分钟内你就成了凤雏先生庞统了吧?”李南山得意地说。

  “你也太抬举我了,还得跟你多学习。今天专门到我这里,好像有什么事吧?昨天你说了个半截话,说是有事找我。好像是说办什么证的事。”任凭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李南山说的事,就问道。

  “对对对。是这样的:我有个不错的朋友,在本市一家建筑公司工作,最近承包了一项工程,一切都准备好了,但是施工证还没有办……”

  “这家公司叫东方建筑公司,工程叫阳光大厦,对不对?”任凭打断李南山的话,反问道。

  “对对,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李南山这会儿好像雄风不再,甚至有点唯唯诺诺了。

  “这个事我已经回绝他了。他的要件不全,缺少一个资质证书原件,我怀疑有问题。”任凭说。

  “现在我把话给你挑明了吧,这个公司的老板和我关系不错,曾经帮过我的忙,现在人家打听到我和你是要好的同学,所以求到我头上了,咱不能忘恩负义啊,做人得讲个知恩图报。”李南山说。

  “你说欠人家的情,到底欠了多大的情?非得帮他们办这个事才能报答吗?”任凭问。

  “我分房子的时候,没钱装修,是他们出钱给装了一下,花了两三万元,人家分文不收,很够意思。当然在此之前我也帮过他们的小忙,帮他们打赢了官司。人就是这样,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慢慢地就建立了感情,就成了朋友。朋友多了,事情自然就好办了。”李南山娓娓道。

  “你知道他们的真实情况吗?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又托这个又托那个的。我跟你说,连我们的副局长都说过情,他们也送过钱,但我都顶住了,人已经被我得罪了。我刚刚从局长那里受训回来,局长说我刁难群众,左思右想,除了因为这个东风公司没有别的。”任凭抱怨着说。

  “今天这个事,你一定得帮帮忙。”李南山说,然后走到门边,把门扣上 ,压低了声音道:“但是肯定也不会让你白帮忙。我听他们说了。今天我把这个给你,你给他们办了吧。”李南山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鼓鼓的信封,就向任凭桌子上的抽屉里塞,任凭伸手却没挡住,那信封便滑进到了自己的抽屉里。他又想拉开抽屉,但是被李南山按住了。

  “不行,这钱我不能要。要不我还得给你送回去。”任凭坚定地说。

  “我说老任,别那么清高了。我是你的同寝室的同学,我很了解你,你也曾经拥有远大的志向,直到现在,还固守着心中的一片圣地,我很佩服你。但是,现在社会不兴好人了,象你这样下去可能不被这个社会所容。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局长说你刁难群众,是不是?那是个危险的信号。你想,现在的社会,很多人都已经被同化了,举个例子吧,长江中心有一个孤岛,长年累月被水冲刷,最后越来越小,再后就永远消失。你心中的那块圣地就是那孤岛,早晚得被冲刷殆尽的。试想一想,这件事假如你不办,最后人家又找到连局长给你压过来,你说你是办还是不办?那时你就被动多了。再说,还有你们处的办事员,已经接受了人家的厚礼。你要是挡着不办,势必招来怨恨。为了这个小事得罪一圈人,你说你值还是不值?这个公司可是能力通天的,你看他们这两年接了那么多工程,哪个符合正儿八经的条件?不都干得好好的吗?实话告诉你,他们的资质证可能有点问题,他们是二级,并不符合接阳光大厦的条件,但是他们却接住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世上的一些事并不是那么规矩。中国目前正在向法制国家迈进,也已经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一些事情正在按着国际规则办事,这是令人可喜的一面。但另一个现实是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养成了人治的习惯,直至今日还有强大的惯性。你自己如果想改变这种状况,恐怕有点挟泰山以超北海的味道。”这样的生活谁不想啊,再看看下面这个很不错,我喜欢!
先记号一下 !

  “那你说我该咋办呢?”任凭有点活动了。

  “我说你就把它办了,办了这一件事就能塌了天吗?对社会没什么大影响。对,还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昨天晚上实际上那是东方建筑公司请的客。”李南山又抛出了一道武器。

  “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任凭吃惊地说。

  “早告诉你你就不去了。但是你去了,我知道你是为着咱们的关系,为着咱们的同窗之谊。人都有欲望,饮食男女,都有。人不可能生活在真空里。象这种事既落了人情,又落了好处,我真不知道你在想啥。”李南山说。

  “但是损害的是原则,是法度。”人凭接着说。

  “不要老是上纲上线,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李南山轻描淡写地说。

  “他们公司资质证书到底咋回事?”任凭又想起了那个神秘的资质证书。

  “这事我知道。实际上他们的资质是二级,但是接这个工程的条件是一级。但他们怎么中标了呢?你肯定感到不可思议吧?因为第一他们肯花钱,光这项工程跑下来,业务费花了一百多万,这还不包括回扣,明的暗的都有。第二他们有关系,现任市长知道吧?这老板和他是连襟。”

  这下任凭明白了。原来他们的复印件是假的!怪不得跟他们要原件他们没有。现在的世道!投机钻营的偏偏能成功。

  “既然和市长是连襟,那让市长给他说说情,办个一级不就得了吗?何必弄虚作假呢?”

  任凭突然说。

  “你以为市长就能通天吗?实际上在这个社会上任何人都不是万能的,个体的力量是有限的。市长、省长都是一样。你是市长,你的势力范围也仅仅在你所在的城市,何况市长的上面还有市委书记。而资质证书的管理权在国家建设部,三级的是市里批,二级的就是省里批了,一级得国家批。况且审查相当严格。资质对一个建筑企业来说很重要,可以说是生存的基础。所以他们都不遗余力地跑这个事。”李南山好像知道的挺多。

  “这个社会真是乱了套了,什么都是凭关系,靠金钱铺路。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任凭感叹道。

  “乱了套?也没见哪儿乱了。社会照发展,况且速度还挺高,在世界上都是数得着的。资本主义在原始积累的时候,总是掺杂着罪恶,况且人们不择手段地追求金钱的行为本身也会促进社会发展。你没看过亚当·斯密的漏斗说吗?他说人人都追求金钱,将赚到的钱装到一只漏斗里,但这只漏斗旁边同时接一个管子,这个管子的另一端是国家。也就是说你个人赚钱的同时国家也富裕了。民富则国强就是这个道理。至于关系,可能是中国特色吧。但是你没关系在社会上还真寸步难行。说到这,我想也包括你老兄,你的发迹史我是知道一点的。”李南山讲话锋一转,说到任凭身上。

  “知道什么?”任凭故意问。

  “你是怎么当上现在这个处长的?我是知道的,但知道得不是很详细。你是不是跟市委管组织的张书记有关系?”李南山问。

  任凭说:“有点关系。我们认识。”

  “有点关系?恐怕还不一般吧?其实这没什么,中国历史上有很多‘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例子,后来发展成一种好的传统。其实这很正常,也比较符合逻辑。俗话说‘知人善任’,知人当然先知熟人,熟人不就是有关系的人吗?这样有利于工作的配合,也便于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你我概莫能外。毕业时,我通过关系进到了司法局,当时的司法局长是我老乡,我父亲和他关系较好。你虽然分到县里,但后来考上了公务员,应该说你是靠自己的真本事上来的,但你后来又认识了市委的张书记,然后就到这里来了。咱们两个殊途同归,虽然我是先行者,你是后来者,但后来者居上,你现在又跑到前边来了。”李南山滔滔不绝起来。应该说,在政治上任凭的悟性是不如他的。

  “我没跑你前边。”任凭纠正到。

  “我指的是实际上,实际上你走在了前边。为什么?因为你这是个要职,有职有权。象过去的朝廷命官,同是五品,在京城做个虚职跟地方做个太守知州什么的绝对不一样。要职升迁得快,为什么?因为他往往名义上有政绩,实际上能使上级得到好处,能上供。比如你这里吧,你这个处是城建局的主要业务处,也是你们局出政绩的地方,你们局的政绩不就是你的政绩吗?所以哪一天推荐干部领导首先想到的是你。当然你还得上供,还得拉关系,逢年过节得上领导家里坐坐吧,坐坐就不能空手去,空手去了不得劲。少了拿不出手吧?拿个三千五千的很正常。可是你这三千五千到哪弄去?光指望工资不行。工资一年才几个钱?这样你就得捞点,不捞点日常的应酬都顾不过来。中国还不是高薪养廉哪,工资很低。现在当官的,算一算他们的工资有多少钱?购买住房,子女出国,包养小蜜等等,等等,况且样样都是高消费。两份工资都不够!何况你不能停留在现有水平上,还得进步,政治上要进步,经济上也得进步。要进步还得投资。我看官场就象一个企业经营,你得保证正常运转,你得保证形成良性循环,否则那就惨了,要么亏损,负债经营;要么破产倒闭,洗手不干,退隐江湖。”李南山说得口干舌燥。任凭说:“喝点水吧。嘴磨破了可不值。那里有杯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说着指了指饮水机上的纸杯。

  “嘴都快磨破了,事儿还是没办成啊,如今老百姓办个事可真难哪。”李南山去一面拿了水杯,背向任凭接水,一面不满地说。

  “让我考虑考虑。”任凭说。

  “考虑什么呀?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李南山继续说。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张书记有关系的?”任凭又一次避开李南山的问题,反问道。

  “这不奇怪。就那么大一个中州市,谁不知道谁呀?我给你说个秘密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局有一位副局长是张书记的亲侄子,今年刚满三十岁,尚未婚。”李南山得意地说道。

  “有这等事?你我都到不惑之年才做了个处长,况且还号称有关系,人家年纪轻轻就做了局长,真是前途无限量啊!”任凭羡慕地说。

  “人比人,气死人,官场的事,能有定数吗?所以劝老兄,得饶人处且饶人,能行乐时便行乐。凡事不要太认真,皎皎者易污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没磨平棱角。”李南山劝任凭说。

  “吾知古隐士矣。官场上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要么调整心态加入到追名逐利的行列里去,要么远离尘嚣,做一个市中的大隐。当然我说的远离是指精神上的远离,不可能身心俱隐。”任凭说。

  “瞧你说得多难听。在古代,这叫建功立业,现在叫干一番事业。古人说人生几大志向,君子有三立:‘立功、立言、立德’,首先是立功,即是出世做官,做官不成才著书立说,著书立说不成,那就只好自我完善,归隐山林了。但也有三者兼得的,那就是高人了。我觉得辛弃疾做得最好。”李南山说。

  “辛弃疾年轻时‘旌旗拥万夫’,建立了功业;但两次归隐都是被罢归,好在他有‘词’这个工具抒发胸臆,无意间作了大词作家。”任凭补充说。

  “怎么样,咱们谈了半天,我那个事给我办了吧?”李南山又回到了主题。

  “等等吧。等我考虑考虑吧。”任凭说。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转化过来啊,怎么象顽固的法轮功分子?那就算了,我先走了。等你醒悟过来再告诉我。”李南山开玩笑的说着,就走到了门口。任凭忽然想起抽屉里的钱,赶忙拿出来去撵李南山,李南山早已跑到了电梯口处,正好电梯开门,他就跑进电梯内,任凭追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李南山的半个脸。

  中午下班的时候,有几个单位都邀请任凭出去“坐坐”,任凭一口回绝了。有一家单位实在推不了,他就让张亮代表自己去了,并嘱咐张亮有什么事回来再给自己汇报。他心里实在是乱得很,当时他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事也不想做。徐风来接他下班的时候问他回家不回?他让徐风自己走了。徐风走后他又想到中午张亮有饭局,干脆又打电话让徐风和张亮一起去吃饭。等到噪杂的走廊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任凭坐在皮椅上,双目紧闭,但内心却不平静。这几天的事一下子涌进脑子里,好像是几个聒噪的妇人,或跳或骂,或笑或哭,弄得他头脑发胀欲裂。有心安抚她们,无奈安抚了这个,却安抚不了那个。真是成了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首先是东方建筑公司的事困扰他。根据李南山的介绍,任凭觉得这家公司象个皮包公司。因为他根本不具备投标的条件,却能中标阳光大厦,公司肯定有一定的后台,中标是因为有关系,或者是通过送礼达到的目的。那么自己收了他们的钱,给他们把事办了,自己就成了帮凶,将来一旦出什么事被查出来,自己就脱不了干系。任凭看过很多廉政教育的片子,上面的主人公都是因为一念之差收了人家的钱而带来了牢狱之灾,而自己在这方面向来是很注意的,任凭从小就受儒家思想的教育。父亲是一位私塾先生,解放后做了新中国的教员,在任凭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经常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之类的古训来教导他,所以从上小学的时候起,他就没有拿过人家的一针一线,也没有无缘无故地接受过别人的馈赠。今天的事特别是李南山的一番谈话,让自己对以前恪守的生活准则产生了怀疑。李南山是自己在大学时无话不谈的同学,两人在学校时的志向相同,都立志做一个作家,为民鼓与呼,那时他们都喜欢诗,经常在寝室里就对吟起来。毕业后他们也没有断绝来往,但是毕竟自己分到了县里,到市里办一趟事匆匆忙忙,即使到他那里坐上一会儿也说不上几句话。所以后来二人的思想交流就少了,以至于现在在一起观念产生了碰撞。看来李南山这些年的思想变化也很大,从以前一个很有血性的文学青年,变成了官场上的一个世故、圆滑、重享乐、善钻营的人。这样的人现在机关多的是,他们往往是看透了仕途的艰难,也不想清高自傲,只有随遇而安,等待机会。但他们也不是消极之辈,一方面得过且过,不愿费心劳神去争逐有限的官位,能享乐时就享乐;另一方面也不轻易放弃千载难逢的机会,遇到火候也要争上一番。李南山应该就属于这种人。李南山要说混得也不错,虽说不是很努力也无大错,所以也当上了处长。因为他的资格老,一毕业就到了司法局,屈指算来也有十几年了。老的退休了,中年的提拔了,也该轮到自己了。实际上李南山明白,自己当了处长不是因为自己干得好,而是“机遇”,因为人事处就两个人,那个人是刚毕业分配的年轻小伙子,什么也不懂,处长的位子当然非自己莫属。当然,别的处也有人想过来和他争,但客观条件不具备,不懂业务弄不成。

  李南山和任凭的观念冲突在于,李南山认为要在官场混必须容入其中,按照官场的规则办事,比如办事不可太认真,不能死抠原则,要服从长官意志,还有,那就是该捞钱的时候也得捞点钱,以便捞了钱之后进行下一步的运作和日常的应酬。而任凭认为既然当官,就要当个好官,就要有一份责任感,不能为了金钱而放弃了原则,虽然穷一点,但是心里踏实。任凭观察李南山的生活状况,发现他的确实践了他的思想,李南山和自己同时毕业,当时的月工资都是每月五十六元钱。任凭调到市里后,两人的工资水平也差不多。可能司法局的福利要比调研局好一些,但是也不至于差很大距离,李南山家里的情况也不是很好,老婆在一家文化单位工作,也没有多少外快,父亲退休了,工资每月都发不全,也不可能给他很多资助。但是李南山的家弄得很美,三室一厅的房子,一百多平方米,装修得也很豪华,家里高级家用电器样样齐全,甚至还添置了电脑。老婆骑着“大白鲨”摩托,自己也有摩托,虽然不经常骑。此外这小子还经常穿名牌服装,都是几千元一套的那种。而任凭呢?现在虽然也当了处长,并且比李南山早一步坐上了专车,但家庭的现代化建设远远赶不上李南山,住的是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是七楼。房子吧,不说了,那是单位分的,就象女人生孩子一样,生个什么样的孩子就是什么样的孩子,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况且一分就定终身了。但是家里的设施实在无法与李南山家相比,任凭家里没有装修,因为当时分房时交的两万元钱就是借的,到现在帐还没有还清,所以当时和乔静商量后,决定将墙刷白之后就搬了进去。家里的电视也没换,还是二十一寸的鼓着大肚子的那种。洗衣机是双缸的,冰箱添置的时间也不长。李南山显然有外收入,是通过什方法弄到的则不得而知。

  现在的麻烦在于:东方建筑公司的事任凭不想就范,但又推托不掉。就象掉进了一潭泥淖中,不会马上沉下去,但也休想干干净净地出来。昨天晚上自己稀里糊涂去了歌厅,本以为是李南山高兴请客,谁知是东方建筑公司花的钱,自己等于是掉进了桃色陷阱。这事不办就等于欠着人家的情。李南山这边是自己的好同学,如果这事不给他办,他非给自己绝交不可。再说从私人感情上说,任凭不愿拒绝李南山的请求。来自上边的压力也在逐渐增多,当然现在还没有直接提出来,要是万一提出来,也象今天上午办理房屋所有权证一样,那自己不是白白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吗?到头来自己供也上了,神也得罪了,岂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吗?还有这钱……任凭想着,就又抽开了抽屉,拿出那个信封,好像这个信封比昨天那个厚,打开看看吧,只要不动这钱,看看并没什么,再说钱本身并不代表罪恶,而是送钱人的罪恶而已。任凭右手食指和中指伸进去一夹,将钱夹了出来,略一数,有一万元!比上次那个中年人送的多一倍。他们也真舍得下本钱!

  任凭将钱重新放回信封里,并原封不动地放回抽屉里,思来想去仍不能决断。这时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任凭看了看号码,并不熟悉,因为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他决定不接。接着手机又响起来,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任凭想,这肯定是熟人了,要不怎么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呢?于是就接了。

  结果打电话的人是妻子乔静。乔静哭着说:“快点来吧,任凭!乔跃得了急病,必须马上住院抢救,医院要交押金,不然就不给治,可是我身上只有几十块钱,家里也没有,你说咋办呀?”

  乔跃是乔静的弟弟,高中毕业后来中州市打工,在一家建筑公司的工地上干点体力活。

  “在哪里?你说清楚。”任凭焦急地问。

  “六院急诊室。”乔静继续哭着说。

  “什么病?”任凭又问。

  “来了再说吧,现在关键是你得借点钱,最好多一点。”乔静还算清醒,总算把钱的事说了,要不任凭去了也是大眼瞪小眼。

  “好,我尽可能快点到。”任凭说完挂断了电话。

  “关键是借点钱,最好多一点。”乔静哀求似的口气还在任凭耳边回响。可是,现在是下班时间,上哪儿去借钱去?任凭抽开抽屉,看着那个神秘的信封,要不……哎呀,救人要紧,况且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内弟,管他什么钱,先用了再说。情况也不容任凭多想,他将信封向上衣兜里一塞,急急忙忙下楼。现在给徐风打电话也已经来不及了,干脆打个的去。他下楼顺手拦了一辆轿的,坐在了后坐上。

  “六院,急诊室。”任凭也不看司机,急急地说。

  “哪个六院?是省六院还是市六院?”说话的是个女孩,任凭忽然觉得耳熟。抬眼看了一下,这不是上次那个另类的女孩荆棘吗?竟有这么巧的事!亚里士多德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而任凭却坐上了同一辆出租车。不过这会儿没工夫给她说这个,况且他已经不认得自己了,正象台下的观众认识演员,而演员却不认识观众一样。

  任凭刚才也没问清楚是在哪个六院,妻子急头怪脑的,也没说,妻子又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他灵机一动说:“先去近的,再去远的。”

  “那就先去省六院。”荆棘说。

  今天荆棘穿了一件普通的裤子,外罩一件紫色风衣。任凭突然想起了她的那条烂了洞的牛仔裤。

  “你的那条酷毕了的裤子呢?怎么不穿了?”任凭突然问。

  荆棘通过驾驶室里的后视镜看了看任凭。

  “我认出你了,昨天晚上你才坐过我的车。我说这人一开口就说我的裤子,原来是熟客。”

  荆棘说,“衣服是人的表象,穿衣除了御寒外还有表露自己心迹的功能。”

  “那你的意思是说昨天开放今天保守?”任凭问。

  “对对,有点那个意思。人是一个矛盾体,时而左,时而右,呈摇摆状态,但是就是在这种摇摆着的时候却向前发展了。历史总是迂回发展。”荆棘不愧是学历史的,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你说这种摇摆从衣服上就能看出来?我看不见得。”任凭表示异议。

  “当然我说的是有品位的人,特别是有品位的女性。你们男人的表象表现在别的方面。”荆棘又评论道。

  “男人的表象是什么?”任凭急于知道女孩的高论。

  “男人深沉大度,当然不会用区区衣服去表现内心,你们总是在生活态度上摇摆。”荆棘下结论说。

  “愿闻其详。”任凭说。

  “你说话可真文气,好久没碰到过这样的人了。我说的生活态度上的摇摆是指:一方面你们要干一番事业,要得到好名声,要成功,另一方面你们还想享尽人间的荣华和至乐。表现在对女人的态度上的就是想把天下所有的美女都收入帐下,但是又要脸面,对人说是只爱老婆一个人。”荆棘尖刻地说。

  “你有男朋友没有?”任凭觉得这样一个女孩有这样的怪论好像不正常。

  “曾经有过。现在是孤家寡人了。”荆棘拖着长腔说。

  “受过伤害吧?”任凭试探着问。

  “岂止是受过伤害!是不止一次地伤害。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说你们男人深沉大度。”

  “此话怎讲?”

  “你想啊,能同时和几个女人来往而且乐此不疲,内心却没有冲突。这难道还不大度吗?”原来他说的是反话。这个女孩,竟然在陌生男人面前袒露这样的心迹,真是不可思议。

  “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任凭说。

  “正好相反,我是十年被蛇咬,一朝怕井绳。说不定明天又跟蛇打交道,再次被咬。”荆棘说。

  “哈哈哈!”任凭笑起来,觉得这个姑娘很可爱,就逗她说:“你看我像不像蛇呢?”

  “你?”荆棘边转动方向盘边看了任凭一眼,“肯定是。”

  “你冤枉人了吧?本人是一本正经的好人,从来不伤害女同志。”任凭说。

  “嘿嘿。”荆棘声音尖尖地笑着说,“据我观察,你现在可能刚刚掉到染缸里,身上虽然黑,但黑没有渍到骨子里去,现在出来洗身子还来得及。”

  “拉倒吧。错了,错了,大错特错了,罚一趟出租车费。”任凭大声说。

  说话间,省六院就到了,任凭慌忙付钱下了车,安排荆棘等一下,不管是不是这里自己都会再过来。然后飞奔至急诊室门口,果然就见妻弟乔跃侧卧在一条木制的长椅上,脸色蜡黄,面部扭曲,身体弯曲如一条煮熟了的蚂虾,乔静蹲在一旁拉着弟弟的手低声哭泣,旁边还有两个民工模样的人,身上还带有建筑工地上的土渍。乔静见来了救星,舍下弟弟就前来任凭处诉说,说医院现在真差劲,没钱就是不给看。接着问任凭带钱了没有?任凭掏出一个信封晃了晃说,正好财务科的人在,暂时借了一万,乔静稍稍安静了下来。任凭吩咐其中一个民工去门口告诉荆棘让她先走,自己去交款处交钱,乔静和另一名民工先将乔跃扶往急诊处珍视。任凭交了五千元押金,急急忙忙办完了入院手续。做了几项检查后,先到病房待命。

  经检查诊断,乔跃得的是急性大面积胃穿孔,食物大量渗漏,并伴随胃出血。需要马上手术治疗。医生说,如果再晚送来半个小时就会有生命危险。任凭楼上楼下地跑,划价、记帐、取药、联系大夫,总算办好了一切手续,只等护士小姐将担架推来就可以进手术室了。

  这时有个病人的男家属走过来搭讪,他问任凭:“是去做手术吗?”

  任凭点点头。

  “做工作了没有?”他突然问。

  “什么意思?”任凭不解。

  “就是塞红包。”那人小声地说。

  “还有这讲究?”任凭还是纳闷。

  “不塞也可以,但是他做手术时不跟你用心。我家属得的是十二指肠溃疡,做手术时人家好心人提醒我,送个红包给医生,手术做得好。还说某某某没有送红包,结果医生将纱布遗忘在了腹腔内,不得不又将肚皮划开。于是我就给他塞了一千元,结果手术很成功,我们明天就要出院了。”那人说着露出得意的神情。

  “那么多医生送给谁呢?再一个就是送多少呢?”任凭又问。

  “当然是送给主刀的大夫了,送给别人有什么用?当然,你要是个人看病,公家不给报销,也可以送给管床医生一点,他可以让你在不降低治疗效果的情况下省很多钱。那是手术以后的事了,现在要紧的是主刀大夫。至于送多少,那就看你的经济状况了。五千不为多,五百不为少。多了多受益,少了少得济。钱是无价宝,用到哪里哪里好。”那人象和尚念经似地说。

  正说话间,护士小姐就将担架车推过来了,两个民工和任凭夫妇七手八脚将乔跃抬到担架上,然后和护士一起推起担架车,象蜈蚣走路一样浩浩荡荡向手术室进发。

  把乔跃送到手术室门口后,护士小姐就将任凭他们拦在了外面,几个人只好止步。任凭将乔静拉到一边,就送红包之事和她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特别和乔静说了某某某没送红包医生忘纱布于腹中之事。乔静听了当然竭力主张送,最后两人商定送一千元,具体操作当然由任凭来做。

  任凭从兜内的信封中抽出十张票子,随手又找了一张白纸包就,自己心想什么红包,分明是白包,忽又觉得不妥,因为白色总让人和吊丧联系起来,干脆让人民币赤身裸体一回,这样颇有回归自然的意味。再说还可以让医生看到送的都是百元大钞,更能激发他好好做手术的积极性。主意已定,下一步就是实施了。任凭观察了一下形势,发现现场除一名把门的护士小姐外,没有医院的其他人,心想就去问她,她如果说主刀大夫已经进去,那送红包的事就免了。因为手术室不让家属进去,手术期间那大夫也不会出来。做完手术再给他塞红包那就是马后炮了,说不定纱布已经忘在了肚子里。庄稼都长熟了再上粪有什么用?若是他还没有来,那就趁他进门时塞给他,再就是自己千万要记住说一下乔跃的名字,别万一张冠李戴花冤枉钱。任凭这样想着就走向手术室门口,护士小姐告诉他大夫还没有来,现在护士正给病人作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任凭心中暗喜,问了护士大夫特征姓名之类,就在门口静候。

  约摸五分钟光景,走廊一端走来了一名身穿白大褂,头戴圆白帽,面裹口罩的中年男医生。任凭猜想这就是那位尊敬的主刀大夫了。于是走上前去,搭讪道:“是赖大夫吗?”

  那大夫点了点头。

  任凭不知从哪来的机智和勇敢,一把拉起赖大夫的胳膊向墙角走去,那赖大夫可能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也不抵抗,直随任凭向墙角走来。

  任凭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静无一人,就掏出那一千元钱向赖大夫白大褂外面的兜子里塞。口里说着:“我弟弟的手术,请你多关照。”

  赖大夫一边假意地推让了一番,一边问:“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叫乔跃。”任凭一边回答着,一边心想还是大夫有经验,自己刚才提醒自己别忘了,结果还是差点没忘,大夫两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你也太客气了。”赖大夫收了钱就向手术室走,任凭跟在后面抓紧时间又向他说了好多话,无非是说病情重大,请大夫多操心,代表家属表示感谢之类。

  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任凭给了两个民工钱让他们去吃饭,又吩咐妻子也去吃,自己在这里留守,因为据大夫估计,如果顺利的话,手术大概需要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期间家属只有焦急等待了。乔静说她现在吃不下东西,肚里一点都不饿。她让任凭去吃,任凭也不想去,两人只好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坐着等待。

  任凭和妻子乔静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都在沉默着琢磨各自的心事。其实任凭最怕和妻子这样默默相挨而坐,因为每当这时自己就觉得不自在。说点什么吧,实在是没什么说的。在一起耳鬓厮磨近十年,太熟悉了,熟悉得甚至连谁身上哪儿长颗瘊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说点什么吧,明明是夫妻,夫妻什么话都不说那还叫什么夫妻呀?!自己心里都过不去,总还想找点话题聊一聊,但左思右想就是没什么话题,自己的心事没办法和妻子交流,要是跟妻子说想这个女人想那个女人妻子不把自己活剥了才怪。恐怕活剥了再将自己一块一块地吃下去都不会解恨。这事不能说,千万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那么单位的一些事呢?象东方建筑公司这事,也没法说。且不说现在这钱已经用了,下一步怎么办任凭还很矛盾,要是跟妻子说了,妻子肯定还想着剩下的那部分,这样自己就更被动了。再说,妇人不能参与自己的政事,否则纲常必乱,这是任凭的为政原则。与妻子聊一聊天气什么的实在没劲,有那口气还不如暖暖肚子。不说话脑子就想,想过去现在和未来,胡思乱想,苦思冥想。

  任凭和妻子是同乡,虽是同乡,相距不过二里,但十年前谁也不认识谁,任凭大学毕业分配到郊县,乔静也大学毕业分配到郊县,不同的是乔静到了县中学,任凭到了县调研局,两个人的单位仅一墙之隔,但还是相互不认识。直到有一年春节任凭回老家,媒人上门提亲,说是某某村有个乔静,也在某某县工作,长得美丽大方,任凭才知道有这么个人,工作单位又挨得那么近。任凭看是个好媒,父亲也这么认为,于是就见了面。任凭看乔静长得面白目朗,举止高雅,说话细声细气,个子不高不低,身段婀娜多姿,于是心里就有了八九分欢喜;乔静见任凭虽然个子不高,但眉清目秀,谈吐幽默,举止大方,又是大学中文系毕业,将来前途无量,是自己心仪已久的白马王子,心中自然也有了那个意思。于是二人回去上班后就开始频频约会,花前月下,定下终身,两人很快就结婚了。在外人看来,这两口真是天配的一对,地配的一双,郎才女貌,夫唱妇随,家里也门当户对。但是正应了一句俗话说的:婚姻是一双鞋子,穿在脚上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结婚后二人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他们虽然很穷,房子也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但是上班下班,总算有了个窝。乔静的工作单位不是很忙,天天回家得很早,做好饭就等着任凭下班回来。任凭回家,热热乎乎地吃了饭,打着饱嗝去刷锅碗瓢勺,二人配合默契,其乐融融。但时间一长二人之间的性格冲突就暴露出来了。任凭是一个内向但又思想活跃的人,性格刚柔相济,但柔多于刚,又具有文人气质,喜春伤秋,不拘小节。但自尊心很强,有时也很任性,特别是自己认准的东西,轻易不愿放弃。而乔静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性格又任性又要强,凡事必争个高低。所以二人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以至于刀兵相见。常常是二人干一仗,就象是场马拉松战争,战争初期两军交兵,实力相当,形成拉锯之势,你方唱罢我登场;中间阶段,各自疲惫,据守阵地,虽有叫骂,却都不出战;最后才进入了长长的冷战,就象战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对立阵营。冷战最长的能达数月,最短的也在一周以上。这样的战争也不知爆发了多少次,每爆发一次,战争结束后的两国关系就会远一步,以至于一年以后就发展到冷若冰霜了,原有的感情就象是战争储备物资,随着战争的频繁发生而用之殆尽,只剩下两个空空的仓库而已。于是两国间就展开谈判,要进入宣布绝交阶段。两人都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能维持下去了,一致同意逃出围城。可正在这时,有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是这件事打乱了整个逃出围城的计划,乔静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任凭一听是这情况就让乔静去做掉,乔静也很赞成。但到医院看医生,医生说千万不能做,根据当时的情况,如果做了就会导致终身不育。二人都傻眼了,谁愿意自己一辈子不能生孩子呢?那样即使离了婚,自己就再也嫁不出去了。任凭的心也软了,毕竟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呢。任凭觉得两个人结婚就好像是两棵树栽在了一起,刚开始互不甩乎,各长各的,但时间长了树根就长到一块去了,相互勾连,难解难分,再想把其中的一棵移开那就难了。于是二人重新调整战略,暂时不提离婚的事了。乔静一怀孕,两个月后就出现了剧烈的反映,恶心得差点连肠子都吐出来,几天吃不进饭,连喝水都吐。任凭的慈悲心被激发出来了,甚至连脾气都改变了很多,别说是自己的合法妻子,就是路人也得看上两眼吧?所以直到生孩子,二人基本上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孩子半岁时,任凭就调到了市里,当时单位没房子,只好四处迁徙,乔静自己带个孩子,非常艰难,任凭刚调到市里,工作上很努力,只想比别人干得更好,所以就没时间顾家。这样就有了战争的导火索,两人又开始三天一大战,五天一小战了。有一次乔静的奶水还气了回去,粟粟没奶吃,饿得小手放到嘴里哭。后来吃了好几剂中药,才恢复了奶水的供应。那时二人又开始考虑绝交的事,协议书都写好了。但是两人走到民政局门口,看到嗷嗷待哺的孩子,二人也不知谁就回头了,一个人回头,另一人好像受了感染,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回家了。孩子对于夫妻,就象是战国时代各国之间的人质,谁也不想伤害他们,因为他们牵涉到双方的利益。

  “叫乔跃。”任凭一边回答着,一边心想还是大夫有经验,自己刚才提醒自己别忘了,结果还是差点没忘,大夫两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你也太客气了。”赖大夫收了钱就向手术室走,任凭跟在后面抓紧时间又向他说了好多话,无非是说病情重大,请大夫多操心,代表家属表示感谢之类。

  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任凭给了两个民工钱让他们去吃饭,又吩咐妻子也去吃,自己在这里留守,因为据大夫估计,如果顺利的话,手术大概需要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期间家属只有焦急等待了。乔静说她现在吃不下东西,肚里一点都不饿。她让任凭去吃,任凭也不想去,两人只好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坐着等待。

  任凭和妻子乔静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都在沉默着琢磨各自的心事。其实任凭最怕和妻子这样默默相挨而坐,因为每当这时自己就觉得不自在。说点什么吧,实在是没什么说的。在一起耳鬓厮磨近十年,太熟悉了,熟悉得甚至连谁身上哪儿长颗瘊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说点什么吧,明明是夫妻,夫妻什么话都不说那还叫什么夫妻呀?!自己心里都过不去,总还想找点话题聊一聊,但左思右想就是没什么话题,自己的心事没办法和妻子交流,要是跟妻子说想这个女人想那个女人妻子不把自己活剥了才怪。恐怕活剥了再将自己一块一块地吃下去都不会解恨。这事不能说,千万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那么单位的一些事呢?象东方建筑公司这事,也没法说。且不说现在这钱已经用了,下一步怎么办任凭还很矛盾,要是跟妻子说了,妻子肯定还想着剩下的那部分,这样自己就更被动了。再说,妇人不能参与自己的政事,否则纲常必乱,这是任凭的为政原则。与妻子聊一聊天气什么的实在没劲,有那口气还不如暖暖肚子。不说话脑子就想,想过去现在和未来,胡思乱想,苦思冥想。

  任凭和妻子是同乡,虽是同乡,相距不过二里,但十年前谁也不认识谁,任凭大学毕业分配到郊县,乔静也大学毕业分配到郊县,不同的是乔静到了县中学,任凭到了县调研局,两个人的单位仅一墙之隔,但还是相互不认识。直到有一年春节任凭回老家,媒人上门提亲,说是某某村有个乔静,也在某某县工作,长得美丽大方,任凭才知道有这么个人,工作单位又挨得那么近。任凭看是个好媒,父亲也这么认为,于是就见了面。任凭看乔静长得面白目朗,举止高雅,说话细声细气,个子不高不低,身段婀娜多姿,于是心里就有了八九分欢喜;乔静见任凭虽然个子不高,但眉清目秀,谈吐幽默,举止大方,又是大学中文系毕业,将来前途无量,是自己心仪已久的白马王子,心中自然也有了那个意思。

  于是二人回去上班后就开始频频约会,花前月下,定下终身,两人很快就结婚了。在外人看来,这两口真是天配的一对,地配的一双,郎才女貌,夫唱妇随,家里也门当户对。但是正应了一句俗话说的:婚姻是一双鞋子,穿在脚上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结婚后二人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他们虽然很穷,房子也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但是上班下班,总算有了个窝。乔静的工作单位不是很忙,天天回家得很早,做好饭就等着任凭下班回来。任凭回家,热热乎乎地吃了饭,打着饱嗝去刷锅碗瓢勺,二人配合默契,其乐融融。但时间一长二人之间的性格冲突就暴露出来了。任凭是一个内向但又思想活跃的人,性格刚柔相济,但柔多于刚,又具有文人气质,喜春伤秋,不拘小节。但自尊心很强,有时也很任性,特别是自己认准的东西,轻易不愿放弃。

  而乔静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性格又任性又要强,凡事必争个高低。所以二人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以至于刀兵相见。常常是二人干一仗,就象是场马拉松战争,战争初期两军交兵,实力相当,形成拉锯之势,你方唱罢我登场;中间阶段,各自疲惫,据守阵地,虽有叫骂,却都不出战;最后才进入了长长的冷战,就象战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对立阵营。冷战最长的能达数月,最短的也在一周以上。这样的战争也不知爆发了多少次,每爆发一次,战争结束后的两国关系就会远一步,以至于一年以后就发展到冷若冰霜了,原有的感情就象是战争储备物资,随着战争的频繁发生而用之殆尽,只剩下两个空空的仓库而已。于是两国间就展开谈判,要进入宣布绝交阶段。两人都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能维持下去了,一致同意逃出围城。可正在这时,有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是这件事打乱了整个逃出围城的计划,乔静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任凭一听是这情况就让乔静去做掉,乔静也很赞成。

  但到医院看医生,医生说千万不能做,根据当时的情况,如果做了就会导致终身不育。二人都傻眼了,谁愿意自己一辈子不能生孩子呢?那样即使离了婚,自己就再也嫁不出去了。任凭的心也软了,毕竟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呢。任凭觉得两个人结婚就好像是两棵树栽在了一起,刚开始互不甩乎,各长各的,但时间长了树根就长到一块去了,相互勾连,难解难分,再想把其中的一棵移开那就难了。于是二人重新调整战略,暂时不提离婚的事了。乔静一怀孕,两个月后就出现了剧烈的反映,恶心得差点连肠子都吐出来,几天吃不进饭,连喝水都吐。任凭的慈悲心被激发出来了,甚至连脾气都改变了很多,别说是自己的合法妻子,就是路人也得看上两眼吧?所以直到生孩子,二人基本上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

  孩子半岁时,任凭就调到了市里,当时单位没房子,只好四处迁徙,乔静自己带个孩子,非常艰难,任凭刚调到市里,工作上很努力,只想比别人干得更好,所以就没时间顾家。这样就有了战争的导火索,两人又开始三天一大战,五天一小战了。有一次乔静的奶水还气了回去,粟粟没奶吃,饿得小手放到嘴里哭。后来吃了好几剂中药,才恢复了奶水的供应。那时二人又开始考虑绝交的事,协议书都写好了。但是两人走到民政局门口,看到嗷嗷待哺的孩子,二人也不知谁就回头了,一个人回头,另一人好像受了感染,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回家了。孩子对于夫妻,就象是战国时代各国之间的人质,谁也不想伤害他们,因为他们牵涉到双方的利益。#--iCMS.PageBreak--#

  任凭和乔静到家后抱头大哭了一场,任凭说谁让咱们是冤家呢?人家说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是分不开的了,过吧。这样闹着闹着孩子慢慢地就长大了,转眼间乔静已过了三十,任凭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都成了豆腐渣了,还闹腾什么?乔静也不再提离婚这档子事了,况且任性的性格也改变了不少。任凭呢,学会了忍耐,知道了沉默是金。但是这样一来却没有了交流,各自抱着葫芦不开瓢。时间一长,就各自封闭起来。有一次乔静问任凭,你到底爱不爱我?任凭说,不爱。乔静又问:那你为什么和我结婚?任凭说,结婚时爱,后来不爱了。这话让乔静伤心地哭了一个晚上。但第二天两人照样象往常一样生活,一样管孩子。也可能二人把婚姻看作了一种契约,一种两人共同生活、共同抚养孩子、共同过性生活的契约。说起性生活,任凭现在渐渐觉得自己老了,他觉得自己和妻子的性能力就像股市上的熊市和牛市,自己是熊市,妻子是牛市。任凭二十多岁时整天雄赳赳气昂昂,一晚上最少做两次爱,第二天还不影响正常工作。到了快三十的时候,一晚一次也做不了了。现在一个月也做不了几次。上一次任凭看到报纸上有一篇文章说,现在的中年男性很多是无性婚姻,就是说只有婚姻没有性生活。据分析原因很多,感情、工作压力、身体衰老都是重要原因。而乔静则正好相反,二十多岁时是被动应付,三十出头时就开始有点反应了,最近更是高潮迭起,还常常主动改变姿势,以求得更大的满足,现在倒成了任凭是被动应付的了。人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真是言符其实。但是任凭做爱总是不喜欢接吻,平时也没有和妻子接过吻。最近他读到一篇女作家夏菲讨论男人接吻的文章,说男人接吻跟爱情有关,如果一个男人对吻一个女人感到非常厌倦,一定是他不爱她了,但他照样可以跟她做爱,这说明男人的性爱和爱情没有多大关系,更多的是本能的反映。那么任凭跟妻子做爱是不是夏菲说的这种情况呢?

  两个小时过后,躺着乔跃的手术车推出来了,手术进行得很成功,赖大夫说等一个星期拆线后就可以下床了。现在关键问题是乔跃需要人陪护,而乔静还有工作,还要照看孩子,实在是忙不过来,只好打电话让岳母来陪护。任凭在医院待了几个小时,但实在是待不住,传呼手机一个劲响,单位办事的人不住地催,弄得他心急火燎的,乔静说她在医院看护,让任凭先走,但有一个光荣任务,那就是晚上去接孩子。任凭领了任务走了。徐风已经来了,正在楼下等,他已经从电话里知道了任凭内弟患病的情况,并抱怨说怎么没有给他打电话,以至于让领导降格坐出租车。

  下午李南山没有打电话,但这个事任凭并没有停止思索。现在是越陷越深了,这钱任凭拿去时没有多想,因为当时情况紧急,人命关天的事,当然就不顾一切。现在这一万元已经花去了六千元,还不知道够不够。真不敢想象,当时自己如果手头没这个钱呢?那该如何是好?看来钱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关键时能够买命啊!一些文人说“视金钱如粪土”,那一定是他挣了足够的钱,不再需要钱了。有句话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这话真是千真万确。生活在现代的都市里,没钱简直寸步难行。吃喝拉洒睡哪一样不需要钱呢?如今上个公共厕所,高者五角,低者三角,如果是大便需要手纸,那么对不起,请再加两角。唉,不说也罢。

  下午成雁去上班了,是任凭走到她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顺便进去看到的。任凭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心里就隐隐的疼。估计是昨天喝酒喝的了,任凭关心地问了几句,因为有徐风在场,他不好意思和她多聊,说了几句就走了。

  本来下午任凭去得就晚,没一会儿就下班了。直到女儿打来电话,他才明白自己还有光荣任务,赶忙喊了徐风去。女儿已经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一见面就责怪起任凭来。现在城市里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在家里就是小皇帝,根本不把父母亲放在眼里,所以他们比大人过得还潇洒,想责备谁就责备谁,从来不压抑自己。不像任凭小时候,见父亲就像老鼠见了猫,离老远就不敢再说话了。但现在的孩子也有怕的人,那就是老师。任凭小时候则相反,最不怕的就是老师,那时候老师是臭老九,学生可以趾高气昂地批判他们,贴他们的大字报,向他们开炮。学习不好是好样的,“白卷先生”张铁生是大家的榜样。

  粟粟坐到车里,将沉重的书包摘下来,拉开拉链翻着什么。然后掏出了一打试卷。

  “爸爸,这是老师让我复印的试卷,后天上午交。”粟粟说着,将试卷递给了任凭。任凭接过来看了看,是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模拟试卷,知道是老师自己的事。

  “要多少份?”任凭问女儿。

  “五十份。”女儿瞪着一双大眼睛说,“就这还是我争过来的呢。当时我们班有两个人举手,老师选中我了,因为老师知道妈妈在单位管复印机。”女儿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自豪极了,象是做了一件极其崇高的事。

  孩子真是天真无邪,自己被当成了工具,还满心欢喜,希望自己的努力能换得老师廉价的表扬。这年头,连老师都在利用自己的权力谋取蝇头小利,况且还是连环套,这肯定是老师在上自学考试时候的老老师分配的任务,老师自己不想花钱到街上去印,然后又动用自己的权威,吩咐自己班的学生去印。五十份,八开纸,街上复印一张就是八角钱,任凭估计至少得复印五百张,五百张就是四百元,乖乖,抵一个下岗职工两个月的工资!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用到现在的社会真合适,当医生的吃病人,当法官的吃原告被告,当交警的就吃司机,当老师的就吃学生,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整个社会就象是生物界的食物链条,你以我为生,我以他为生,他再以你为生,生生不息。

  晚上乔静在医院没有回家,任凭需要自己动手做饭,他安排女儿去房间写作业。进厨房一看,没洗的锅碗瓢勺乱七八糟的放了一锅台,赶忙先洗了一遍,弄点米熬上汤、馏上馍。但没菜,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冻得硬梆梆的肉以外,什么也没有。乔静在家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操过这心,最多也就是打个下手,比如剥剥葱蒜之类,不管钱有不管钱的好处,一日三餐不用操心。任凭对饭食不讲究,大鱼大肉吃着不觉得多好,粗茶淡饭也不觉得难以下咽。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也不行,于是又到菜市场去买菜。

  菜市场离自己家有五百米左右,是原来的马路市场迁进去的。任凭正在一个菜摊前挑西芹,忽听身后有人叫自己。转身一看,原来是李南山。

  “怎么自己动手买菜了?真是模范丈夫呀!”李南山说道,他正在任凭背后买羊头肉。

  “你不也是吗?”任凭反问道。

  “没办法了。昨天晚上和老婆干了一架,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我成了孤家寡人,只有自力更生了。”李南山也不顾有人,只管说他的。

  “正好,我老婆也不在,到我家去喝两盅吧。”任凭顺势说。

  “你老婆呢?也出走了?”李南山问。

  “我老婆的弟弟住院,她在那里陪护,所以晚上不回家了,不过孩子我得管。”任凭无奈地说。

  “那正好,今天就到你那里了。我可是(qing贝加青)吃(qing贝加青)喝了。”李南山拿着自己买的羊头肉向任凭走了过来。他建议任凭买点熟菜,直接就可以吃,非常省事。

  二人买好了菜和酒走出了菜市场。

  “为啥跟老婆干仗?”任凭问李南山。

  “为啥?因为昨天咱们出去玩。我一回家她就唠叨,说自己如何辛苦啦,我如何不对了。我一听就来了气,你辛苦,我比你更辛苦,男人整天闷在家里,那还叫男人吗?恐怕你自己还发愁呢。男人就是要在外面跑,交朋友,办大事。女人在家照顾好家就行了,别那么多怨言,这是社会分工不同,各司其职嘛!结果她一气走了,好在孩子也带走了,我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她待他比待我亲多了。”李南山振振有词地说。

  “谁家的灶火不冒烟呢?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任凭感叹道。

  “我看你老婆不错,又贤惠,又温柔。”李南山羡慕地说。

  “唉,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脚知道。老婆都是人家的好,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千古定律。”任凭感叹道。二人说着上楼走进了任凭的家门,任凭的家在七楼,李南山累的只喘气。

  粟粟和李南山热情地打着招呼,李南山一边和粟粟答话,一边随任凭走进了厨房。李南山将厨房的门关上,趴在任凭的耳朵上悄悄地说:“告诉你个好事。上次那个叫司皇英的女孩儿今天去找我了。她想在毕业分配的时候托我帮忙。我看是大好时机,就满口答应。我邀请她明天去温泉游泳,她答应了。我还告诉她把上次跟你跳舞那个女孩也带上。”

  任凭说:“你别唬人家了,你能把她分到你们司法局去?”

  李南山小声地说:“先稳住她嘛。我看这个女孩挺纯洁的,可能还是个处女呢。”。

  任凭说:“都想些啥呀,我看你是母猪跑进红薯地——乱拱。吃不吃,都让你糟踏了。”

  李南山说:“我是一只狂蜂浪蝶,采尽百花蜜,然后就成了花神了。”

  任凭说:“我可去不成,明天单位事太多,再说粟粟她舅还在医院住着呢。”

  李南山说:“我说大处长,你是过迷了吧?明天是星期天。”

  任凭拍拍脑袋说:“对了对了,是自己迷了,只想上班,竟忘了休息这档子事了。但是,就这也不行。内弟住院,自己出去玩?有点不得劲。”

  “你呀,整天背着这么重的思想包袱,怎么能活得轻松呢?你内弟有病,你着哪门子急?你只要做了你应该做的就行了。不要有负罪感。”李南山劝任凭说。

  饭很快就做好了,四个小菜,两荤两素,一瓶白酒。他拿了两个大玻璃杯,将一瓶酒平分了。任凭将女儿喊过来,三个人坐在桌前。女儿吃了一点就跑去看动画片了,只剩下任凭和李南山两人。任凭又想起来东方建筑公司的事。实际上他在菜市场见到李南山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件事,况且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事办了。至于怎么就一下子想通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这两天遇到的一系列的事情使然吧。裴局长指示他办的事,可能裴局长已经得了好处,自己虽然知道不符合原则,不是也顺利的办了吗?医院里的那位赖大夫,他凭什么就白白得一千元的好处?为什么自己就自愿给他送钱?还有这学校的老师让学生复印东西。还有李南山让人家东方建筑公司装修房子,还有李南山帮东方建筑公司打官司。任凭好像觉得现在的社会人们不是以自己付出的劳动来获得报酬,而是通过自己所把持的职业和职位来获得经济上的补偿。实际上这就是钱权交易,就是腐败。难道自己也滑进了这滩泥淖中了吗?

  任凭和李南山碰一下杯子,他们各自喝了一大口酒。任凭说:“南山,你说的那个事我决定给你办了,你让他们公司星期一上午去找我。我左思右想,谁让咱们是这么好的同学呢?”

  李南山的反映不像任凭想象的那样激烈。他慢慢地夹着菜说:“任凭,你就是不办咱们也照样是好同学。咱们的友谊是金钱能换得来的吗?”

  任凭真被这句话感动了,端起酒杯又喝。李南山也喝得嗞嗞只响,转眼间二人的酒就下去差不多了。任凭的酒量本来就不大,平时半斤酒下肚已经晕晕乎乎了,但是今天可能是熟人的关系,加上又在自己家,两人喝一瓶酒感觉正好。任凭还要再拿酒,被李南山制止住了。李南山说都是自己人,喝太多了没意思。任凭将女儿安顿好,两人就走入卧室来,任凭打开床头灯,又把毛毯铺好,将一双枕头尽量放得整齐。任凭指着床说:“上床睡觉。”

  李南山站在床头不动。难为情地说:“这是你们两口战斗过的地方,我躺在上面咱俩就成同志了。”

  任凭指着床说:“今天就同志一回能怎么样?大学时你和我不是经常打老通吗?今天就再试验一回,看有没有反应……”打老通也叫打通腿,是两个人同睡一个被窝但又各睡一头的意思。喝酒真能改变一个人平时的性格,所谓酒能乱性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任凭喝了酒以后就变得豪爽起来,而李南山却变得文文气气的了。

  李南山哈哈大笑。他也想起了往事。他们上学的时候是八个人一个寝室,四张双人床八个铺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任凭家是农村的,老家经常来人,来后就住在任凭自己的床上,而任凭到李南山床上和李南山一起睡。两人睡到一头难为情,就睡两头。都是处在青春发育期的大小伙子,见到狗连蛋就会产生好多联想,哪耐得热被窝中双方的肉体?于是常常你抱我腿,我抱你股,相拥而眠。夜半常常有美人入梦,美人一颦一笑,他们都会身软骨酥,不是你流我一腿,就是我流你一股。当然这都是天大的秘密,两人只有自己知道,不会向其他同学说这些。但有一次是例外,关键是这一次牵扯到了其他人的利益。

  有一天晚上任凭和李南山又打通腿了。半夜的时候任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和好多漂亮女子在一起,看哪一个都想要。正在这时自己小便甚急,实在憋不住了。但这么多女子在面前,不能当人家的面尿呀,要是那多难为情啊!干脆自找地方吧。当时旁边还真没有公共厕所,只有一棵大柳树,心想就搂住这棵树尿吧,也别管那么多了。这一下床上可发大水了,况且殃及下铺的同学。那同学正做着好梦,忽觉大雨倾盆而下,还带有热热的臊味,心想不对呀,睡在屋里怎么会淋住自己呢?忙起来查看。这时李南山也被湿热的东西弄醒了,见任凭抱着自己的大腿尿了一床,一脚将他踹醒了,任凭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慌忙向二位道歉不迭,李南山还可以,哈哈一笑就算了,最尴尬的是下面的那位同学,记恨任凭好长时间。半夜急雨的事不胫而走,整个学校都传遍了,一时间任凭和李南山都成了新闻人物。所以现在任凭提起这档子事李南山哈哈大笑。

  李南山说:“今天你我谈个通宵,谈谈最近的风流韵事!以便让我忘掉烦忧,忘掉那可憎的老婆!”

  任凭也说:“对!今天畅谈,不拘题材!你先说说这两天东方建筑公司托你办事给你钱了没有?”

  李南山说:“你就这样不懂事故吗?不给钱我能帮他们办事吗?他们给我一万五,我给你一万。”

  任凭捂了一下李南山的嘴,意思是让他小声点。

  李南山接着说:“要不昨天咱们花谁的钱去?不过,我的观点是,有钱就花,千金散尽还复来。你有金山银山,花了才是自己的,不花还是别人的。人生无常,很多人今天还活得好好的,明天就到天国去了。我高中有一个同学,经常感叹,今天晚上脱的鞋,明天就不一定能穿得上了呀!结果他高中未毕业就死去了,可能他已经有预感不久于人世,真是一个大智者。”

  “这个事就这样了,明天让他们去拿证!我看原来是自己太刻薄自己了!”任凭以手捶着床板说。“娘的,以后向你学习!”

  “这就对了。何必呢?一个人谁也改变不了历史的进程,不管你是怎样的努力,可能你最后还是习惯势力的牺牲者。”李南山评论说。

  “哎,你不是说说说风流事吗?最近你和你老婆干事多不多?”任凭好奇地问。

  “多个屁!最近正闹别扭,谁也不想挨谁,干个鸟事?就是好的时候也很少,就像月食日食一样稀。”李南山已经躺在枕头上。

  “我也是,就是不想和老婆过性生活,但是只要在街上看到漂亮女人,硬得很快,恨不能去强奸了她。我觉得要是没有法律约束,我早就成强奸犯了。”任凭实事求是地说“废话!没有法律约束,你那就不叫犯罪,怎么会成强奸犯?”

  “哈哈哈,就是,那样又回到群婚制了,自由交配。”

  “这是男人的理想?”李南山问。

  “应该说这是强壮男人的性理想。你想啊,在这种情况下,强壮男人可以占有很多女人,而弱小的男人恐怕连一个女人也得不到。就像旧社会有钱的男人三妻四妾,而没钱的男人娶不上老婆一样。”任凭进一步阐释到。

  “前天我收到一条短信息,特别有意思。说是男人的四大理想:‘ 天上纷纷掉钞票,天下美男都死掉,美女脑子都坏掉,哭着喊着让我泡。’”李南山说。

  “简直是赤裸裸的性欲。”任凭道。

  “男人和女人在性方面的理想就是不一样,男人是雄性动物,处处具有攻击性,你看他的生理构造就像是一只长长的矛,矛是专门行刺的,而女人的更像是盾,是防御性的东西,更具有被动性。所以男人看女人,多注重外在的性感,即容貌。在性交中也是这样,目的性非常明显,男人一完事就想溜之大吉,再也不想碰自己的性对象。而女人在性交中更注重情感,注重性交前的感情酝酿,希望有一个温存的过程,男人射精后,她还不罢休,还要在缠绵一会儿。再者,男人可以同时拥有几个性对象而并行不悖,而女人在同一时期只爱一个人。这是男女在感情领域的主要区别。”李南山长篇大论地谈起来了。。

  “你懂这么多,都是从哪学的呢?在学校时你还是个不熟的倭瓜呢。”任凭侧过身问李南山。

  “这东西是无师自通吧。但还得理论加实践。你看过日本作家渡边淳一的作品没有?他写过一本书叫《男人这东西》,简直把男女之间的性差别写绝了。”李南山说。

  “那也难怪,他是学医学的,好像是札幌医科大学毕业的。学医的人对人体构造研究得很透,也很容易看透男女关系之间的那层神秘的东西。”任凭说,他最近也阅读了很多渡边淳一的作品。

  “过去咱们传统的那种男女关系恐怕正在崩溃,取而代之的将是一种更加先进的、更加符合人性的男女关系。”李南山断言。

  “对,我也有同感。我总觉得目前的男女关系的准则太压抑人性了。那么新型的男女关系是什么样我还没有设想过。”任凭说。

  “我给你描述一下吧。首先是一夫一妻制要面临挑战,可能还有一夫一妻制存在,但是已经不是唯一的婚姻形式了。到时候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婚姻方式,比如一夫多妻制、一妻多夫制、同性结婚制等等等等。”李南山道。

  “对对对,一夫一妻制太不合人性了。我早就有这样的意识。你想啊,就一纸协议把双方限制在一个狭小的家庭内,况且规定必须以对方为性对象,不能越雷池一步。简直很荒唐而且残酷。别说是人了,就说你买件东西吧,用时间长了就感到烦,何况人要一守就是几十年,甚至白头到老。那第二个特点呢?”任凭发过牢骚后,又问道。

  “第二就是性更加开放了,性工作者受到法律保护。我说的性工作者包括现在的妓女和男妓,到时候国家颁发正式执照,承认他们的合法地位,并进行定期的健康检查。性犯罪几乎绝迹。社会公众对这种职业也不再歧视,他们甚至还可以参加总统选举。”李南山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新观点。

  “这一条也差不多,还有呢?”任凭再次问。

  “再次就是同性恋了。同性恋的势力在逐渐强大起来,人一生可能会经过两种以上的恋爱形式,同性恋和异性恋都有,或者是二者同时出现,分不清哪种恋爱更强烈。你看渡边淳一的《异恋》就是这种情况。”李南山又开始讲解他的理论。

  “这种情况太怪异了,我不太赞成。”任凭说。

  “不管你赞成不赞成,这种情况却在客观存在着。中国在这方面已经开始转变态度了。说到这,我想给你讲个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李南山停了停,好像是故意卖关子似的。

  “什么事?”任凭又好奇起来,他觉得李南山这家伙还真不简单,不管是真是假,他能和你喷得出来。

  “一个关于同性恋的故事。这事有两三个月了,但我还没有给谁讲过,你可是第一个听众。有一个礼拜天我去在一家大酒店门口等人,突然碰到一个留着大胡子、黑黑的、相貌怪异的男青年,他凑上来和我搭话说:‘你有男朋友吗?’我当时懵了,不知道他指的什么,下意识地摇摇头。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说:‘我好喜欢你,你看我怎么样?’我这才明白这是一个同性恋者。我吓得撒腿就跑!你看,虽然我口口声声很开明,但真遇到这事的时候却视同洪水猛兽。可见中国要接受同性恋,还有待时日。”李南山终于将他的故事讲完了。

  “哎,南山,你不是说要讲一讲风流韵事的吗?现在就讲呗。”任凭突然想起了李南山开始时说的话,忍不住问道。李南山长得帅,经常有风流韵事,而任凭就不行,因此他经常羡慕李南山。

  “急了?支楞起耳朵,好好听一听。但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不是人人都能碰上的。”李南山解释说。

  “别绕弯子,直奔主题吧。”任凭催促道。

  “话说有一年夏天,我到某地出差,在火车上认识一个女孩儿。这女孩长得不错,浓眉大眼的,扎两个小辫,穿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我坐的是硬座,况且也没有买到座号,因为是过路车。那时的思想真好,为公家办事跟办自己的事一样,要是现在,坐硬卧我还嫌不舒服呢。结果上车以后就去找座位,我看到那女孩坐在一个两人座上,用双手支着下巴向窗外痴痴地看着,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他旁边的那个座位正好空着。我就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就挨着她坐了下来。因为旅途无聊,我就想找个话题和她聊天。我看到她前面放了一本杂志,大概是婚姻家庭方面的,我就提出借看一看。在火车上,书是男女交往的最好媒介,因为书很高雅,内容又丰富,但是光看也不行,还得找到一个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聊天。于是我就找了一篇讨论人是否该结婚的话题和她聊了起来。记得她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刚开始很冷淡,也不看我,后来我说了我的观点后,她开始在意起来。过了半小时后我们就相当熟了,有时她说到关键的地方还眉飞色舞,但有时也会黯然神伤。她说,她在某市当医生,刚结婚不久爱人就去南方打工了,她这是到那里去找他的。谈着谈着,我就到站了。”李南山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完了?这叫什么风流韵事?我也碰到过。”任凭不满地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现在我要小解。”原来李南山要去卫生间,所以才停住了。他匆匆到卫生间解决了问题,提着裤子就讲起来:“到站以后,我就和他告别了,当时天已经黑了,我就找了家旅店住了下来,我把行李放好,拿出牙具、毛巾等物到卫生间洗漱,这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服务员送水,我就穿着内衣出去开门,结果开门后一看,竟然是她!她说她也想在这个城市办点事,碰巧也住在这个旅馆。我当时心里不信,我想着她肯定故意跟着我来的,我心里暗自高兴,但嘴上又不能说破,只好应承着。我们俩就又聊了起来。她说她爱人在深圳打工,刚开始天天给她打电话,说不尽的情话,三天就要写一封信,诉说思念之情,一个月后就稀少了,她想着是他工作忙,没时间,也没在意,后来有一个同事从深圳回来,说自己的男人有了相好的,当时她差点晕过去。清醒过来后,就跟丈夫打电话,可是电话打不通,手机不开,传呼停机,这才慌了,也没多想,买了张票就登上了深圳的列车。这女人说着说着,竟然哭起来。我当时看着她的可怜又可爱的样子,竟然禁不住将她搂在怀里,她也不反抗,可能她来就是这个目的。这样我们两个当晚就睡在一起了,我那天干了三火。”李南山得意地说。继续呀,虽然没有好YY,但是也很真实呀还是当官好,特别是有权力的,女人有都是.这个也是老文章了,看着其中的人情世故,都是权钱交易,当官不容易,赚钱不容易,可是当官和赚钱和在一起,就容易了,哈哈写的非常现实,很符合现实生活!

  “就这些?”任凭好像觉得这个故事不够浪漫,太直接了。

  “还有,第二天早上我们就分手了,况且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李南山补充道。

  “我明白了,这个女人利用你报复了她的丈夫。”任凭判断说。

  “这一点我也知道,但是她也有这种需要。”李南山说。

  “女人要是坏起来,比男人坏得多了。”任凭说。

  “为什么?”

  “为什么,女人有先天的条件。一个漂亮女人投怀送抱,很难有男的能把持住。”任凭说。

  “我的讲完了。该你了,你不能光当听众,也得当演员。”李南山道。

  “我不像你,我没有你那么多艳遇。”任凭说。其实任凭心里也在想,自己也有过几次所谓的艳遇,只是自己太矜持,不好意思说罢了。

  “不可能!你说不说?不说我可是要揭老底了。”李南山要挟说。他说的揭老底可能是指人任凭的第一次恋爱,任凭记得自己和他说过的。

  “那你揭吧。”任凭不在乎地说。

  “那次,公交车上,是怎么回事来着?”李南山果然说了,但不是任凭想象的那一次。

  “公交车上怎么了?”任凭故意说。

  “老实交待吧你!”李南山见任凭不说,猛地起身,双手卡住任凭的脖子,任凭没有他的劲大,只好告饶。

  “好好,我讲。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有一年夏天我坐三路公交车到东郊去,到了百货楼站的时候,人开始多起来,挤得像柿饼一样。我当时也没带什么行李,要不就惨了。这时候从门口挤过来一个女孩,个子和我差不多,穿着一件短袖套裙,长得挺白静的。我为什么会注意她呢?因为她挤到我面前的时候就不动了,刚开始她背对着我,这样持续了一分多钟的光景,她突然就和转过身来,和我正面向相对。眼睛火辣辣地朝我看,我当时有点受不了,因为她一站到我的前面,就散发出一种体香,让我脸红心跳。现在又转过身来看我,我更是意乱情迷了,我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和她的目光相遇。但是这女孩的胆子太大了,她竟然悄悄地把我的一只手拉过去放到她的乳房上。我当时那个心哪,简直就像装进去好多饥饿的小兔子,跳得咚咚直响。”说到这里,任凭咳嗽了两声。

  “下面呢?”李南山恨不得把耳朵拉长一尺,折起身子问道。

  “光这样我还能受得了,但是她还不罢休,她的身子一个劲儿朝我身上蹭,特别是下身,死死地抵在我的敏感部位。都是少男少女,谁能受得了这个刺激?我当时就热血上涌,头都昏了,随着汽车的晃动,下面也在动,她也在主动地动,不大一会儿我就不行了,泄了一裤裆。不过觉得挺畅快,现在还经常想那一幕。”任凭说着说着,思想包袱就放开了。无所顾忌地讲起来。

  “再下面呢?你没有把她领到一家旅馆来个一夜风流?”李南山好像意犹未尽。

  “拉倒吧,你以为都像你,动不动就在旅馆开房间?下面就是尾声了。到了下一站,我就像逃一样下了车,当时裤子湿了一大块,紧紧地贴在大腿上,我觉得很难为情,也不敢走路了,就找一个墙角蹲了下来,想让它赶快干掉再走。后来还碰到一个好心的老太太,问我怎么了?我说有点肚子疼,在这歇一会儿,并装出难受的表情。老太太要跟我一块去看病,弄得我好解释才摆脱了她。”任凭苦笑着说。

  “说到这里,我想到我上初中的时候一个同学骂人的一句话。他骂对方总是用‘早知道你这么孬,我就把你干到裤头上了。’当时不懂干到裤头上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这句话真损。”李南山发挥说。

  任凭仔细品味了一下李南山说那话的意思,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他是怎么想起来的呢?”

  李南山说:“那没什么奇怪的,可能他也有像你这样的经历。”

  二人都笑起来,笑声回荡在深夜的房间里。那天晚上,他们越说越兴奋,直到凌晨五点才沉沉睡去。

  第五章第二天上午,任凭的岳母从老家赶来了。岳母刚刚放下行李,李南山就打来了电话,他说他和司皇英、黄素丽已经在温泉游泳馆等他了。任凭真不好意思丢下家中的好多事不管,但实在拗不过李南山的竭力邀请,加上和两个漂亮女大学生游泳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诱惑,定力不够的人是很难抵抗得住的。于是就和乔静打了电话,说单位有急事要加班,妻子无奈,只好应允。好在家里帮忙的人已经来了,不用再操心小孩的事情。

  任凭下了楼,打上一辆出租车就向温泉游泳馆赶过去。温泉游泳馆是本市最大的一家室内游泳馆,据说水是从打了一万多米深的深井里抽上来的,恒温,温度常年保持在二十八度左右。温泉含有多种矿物质,对人体有好多好处,可以治疗血压高、心脏病,也可以预防和治疗皮肤疾病。里面的设施很全,有自助餐、桌饭和豪华包间,有桑拿按摩,还有棋牌室、美容美发厅、恋歌房、健身房、茶社等等,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游泳馆共三层,一楼是游泳池,二楼三楼是客房。这地方主要是接待市里的大小会议。如今开会不让到风景名胜区,只能在市内,而这个地方的别名又叫会议服务中心,所以到这里开会理所当然。况且这地方虽说是私人老板投资兴建,但挂靠到了市政府,况且馆名由擅长书法的某省委书记所题,所以名声大噪,生意异常火爆。

  任凭坐出租车几分钟功夫就到了温泉游泳池门口。他左看右看不见人,心里纳闷。心想先进去看看,是不是他们等不及先进去了。这样想着就进到了大厅,只见大厅内空空荡荡,一道硕大的玻璃墙将大厅与游泳池分开,挡住了去路。玻璃的那一边正是一泓一泓的碧水,里面的男男女女着各样鲜艳泳衣或中流击水,或浅滩嬉戏,小孩则上到高高的滑梯上,或坐或仰,箭一般划将下来,然后扎入滑梯下的水中。游泳池共分三部分,一部分是深水区,看上去颜色呈浅蓝色;挨着深水区的是浅水区,看起来呈碧绿色;与深浅两池顶端铺着的是儿童乐园,那里的水浅不及膝,水也没什么颜色了。深浅游泳池中间种满了奇花异草,有的叶大如扇,长枝曼曼,顺着搭建的花架,直长到半空中去。有的则在盆中生长,寂寞开无主。任凭看了几眼,心想自己是来找人,现在还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就走到总服务台旁边去问。原来这里是楼上客房的入口,游泳者还有另外的通道。任凭按照服务小姐的指引来到另一个入口,一进门就看到李南山和司皇英她们站在售游泳衣的柜台前,向着里面的泳衣指指点点,由于他们淹没在众多的游泳者当中,也听不见他们在说着什么。任凭走上前去打招呼,他们才看到他。司皇英今天穿了一件黄色运动衣,下穿运动鞋,好像是刚从篮球场上下来的一样,黄素丽则穿一件半紧身上衣,下穿牛仔裤,略略显出青春的线条。李南山手拎了个黑色小提包,像个大款似的在旁边站着,见任凭来了略一点头加以微笑,就算是打了招呼了。任凭突然想起自己没带游泳裤,也挤到柜台前。这时司皇英挑到一件大红的泳衣,问服务员多少钱,服务员答说三百多元,她立即惊叹地吁了一声。这时的李南山从后面走过来,对服务员说,就要那件大红的,司皇英还想改变主意,李南山说你是否看中了那件?司皇英也不置可否,只说那件太贵了,能顶一个月的生活费呢。李南山就坚定地对服务员说,就要那件。黄素丽看中了一件蓝色的,才一百多元钱,任凭也挑了一件裤头和帽子。李南山从包里掏出了一打百元大钞,问服务员多少钱?服务员说一共五百五十元,任凭这时也争着付钱,却被李南山制止了。李南山付款后说了声:“跟我来。”就转身出了游泳池入口,向大厅走来。

  大厅前台的服务小姐见李南山走来,离好远就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李处长、李处长的叫得很甜,看来李南山跟他们很熟。李南山到总台要了两个房间,就又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向二楼走去。任凭纳闷,来这里游泳,又不是住宿,要房间干什么?又不好意思多问,就跟着上到二楼来。走没多久,来到两个房间前,服务员说了声:“就是这里。”就走了。李南山递给任凭一个钥匙牌,说:“你和小黄到210房间换衣服,我和小司到211房间换衣服,下去的地方在前边。”说着用手指了指南边的一个楼梯,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别忘了拿钥匙牌,凭牌可以进两个人。”

  任凭这才明白,楼上和楼下的游泳池是相通的,况且开了房间就可以免费游泳。这时两个女子不依了,坚持要任凭和李南山一个房间,她们两个一个房间。李南山哪里肯依?推着搡着将任凭和黄素丽关在了210房间内,自己则拉着司皇英进到211房间里去了。

  任凭和黄素丽进到房间里,坐在床上喘着气。两人独处一室,一时都有些局促起来。任凭打破僵局说:“你们今天没课吗?”明明知道是没话找话,但为了不至于更尴尬,还是说出来了。黄素丽有点害羞,也不敢看任凭,只回答说是的。任凭说:“既然来了,还是放开些玩吧,你们这些九十年代的的大学生应该更加开放一些才对。”

  “对,你说得很对。这些我都懂,也能从观念上接受,但一到行动上就……不像司皇英,既能想得到,又能做得到。”黄素丽慢慢地放松了自己。

  “那个司皇英家是哪里的?看来他很会交际啊。”任凭问道。

  “他市本市的,家里父母都是工人,情况也不是很好。但她的性格比我好,能拿得起放得下,关键时候也能冲上去。我就不行。”黄素丽说。

  “你怎么不行?我看可以。比我们那时候强多了,我们那时候和女生说话都感到害羞呢。”任凭是说的他自己。

  “现在可不行,老师在课堂就教导学生,要大胆交往,不要受传统观念的束缚,这样才能适应这个充满竞争的社会。”黄素丽说,她已经度过了刚开始的矜持阶段,恢复了那天晚上跳舞时的状态。

  “现在的社会过于矜持就是不行。比如那些搞女性内衣推销的模特,只穿着三点式在大庭广众下表演,思想保守一点就干不了。”任凭举例说。

  “是啊,现在社会把女性逼向了一个死角,只有冲出去一条路,否则只能面壁挨饿。”黄素丽说着,朝这个房间的四周看着,好像害怕有什么埋伏似的。

  “不光是你们女的,我们男的也一样。”任凭深有感触地说。

  是啊,男人活得或许比女人艰难些。由于整个社会比较倾向于男人中心论,所以男人的心理负担更沉重,取得一些成功的,社会家庭将会对他有更高的期望值,想止步休息一下,那就会被指责为胸无大志,没出息。所以整天活得就像后面有一只鞭子在赶着一样。而女人就可以安享男人的成果,况且稍有不逊,也会得到社会的同情。

  “哎,那个李南山是干什么的,看来有权又有钱啊。他真是人事处长吗?”黄素丽突然问。#--iCMS.PageBreak--#

  “上次不是给你们名片了吗?”任凭记得上次在司皇英的生日宴会上给过她们名片。

  “但是他跟你不一样,他不象是处长,倒像是个情场上的老手。”黄素丽判断说。

  “处长还有固定模式吗?人的性格决定人的行为模式,跟职业没关系。至于有钱没钱,那倒是和职业有点关系,但也看不出他是个大款。至于情场上的老手,那更和处长没关系。”任凭说。

  “但他花钱很阔绰。”黄素丽还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那是表象。一个是性格使然,一个是生活态度使然。有的人很豪爽,视金钱如粪土,就像他那一类。”任凭尽量给李南山开脱着。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黄素丽突然问。

  “我?”任凭楞了一下,这个问题太宽泛了,也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方面,于是就反问道:“你看呢?”

  “我看你倒象是个刚走入上流社会的贵族,反正你和他不一样。”黄素丽俏皮地说。

  “从哪能看得出来呢?”任凭继续问,想尽快听到对方对自己的评价。

  “从言谈举止上看的。你看你吧,说话比他文雅多了,不像他那么狂。行动也很讲分寸。反正挺绅士的。”黄素丽柔柔地说。

  “实际上他也是很有学问的,在学校时的功课比我好。”任凭听着黄素丽的夸奖,心里美滋滋的,但他还是替李南山稍稍辩护一下。

  “反正我不喜欢这种人,滑头滑脑的,给人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黄素丽说。

  “只要你的同学喜欢就行了。”任凭开玩笑地说。

  “你怎么看我们两个?”黄素丽突然问。

  “这个嘛……”任凭思索着,他实在是无法表达对她们行为的看法,平心而论,他对她们的看法是一好一坏,但又不能说坏的,只好说:“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既稳重又大方,没有小家子气,气质也很好。至于她嘛,也不错,挺能交际的。”

  这时李南山将他们的门敲得咚咚只响,边敲边叫:“换好衣服了吗?快走!”

  任凭这边招呼着:“快了,快了。你们先下吧。”这才想起自己来是游泳的。他催黄素丽去换衣服,黄素丽不好意思地推让着。任凭见此情景,知道她有点害羞,就主动走到门口说:“你先换吧,换好了再叫我。”说完带上门出去了。

  任凭靠着栏杆向下看去,只见李南山和司皇英穿着泳衣正并肩向游泳池走去,李南山右手搭在司皇英的肩头上,显得很亲密的样子。任凭暗自惊叹李南山追求女孩的闪电速度。那司皇英穿上那件红色的泳衣像仙女下凡一般,飘飘忽忽,袅袅亭亭,真是让人百看不厌。因为今天是星期天,泳池里的男女很多,大家都在尽情地放松着自己,好像想洗去一周工作的辛劳。这时任凭看见李南山他们走向一楼的一个房间内拿了一只救生圈出来,然后向深水去走去。这次是司皇英的左手揽住了李南山的腰,李南山则用右手箍住司皇英套着救生圈的脖子。他们越来越亲密了。

  这时背后黄素丽在轻声呼唤,原来是她已经换好了泳装。任凭轻轻地走过去,却不见黄素丽,忽听“嘿嘿”的两声窃笑,任凭循声找去,见黄素丽藏在门后,脸颊羞得通红,见任凭朝她看,慌忙跑向床边,抓起床单胡乱裹在了身上。尽管在一刹那间,任凭也看清了她穿着泳装的身体,不觉心中为之一振。任凭首先看到了她雪白的皮肤,尤其是脖子下面、乳房上面的那块开阔地,白如凝脂,一点汗毛也看不到。她的乳峰高挺着,一点下垂的意思也没有,乳房上面很自然的形成一道乳沟,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底。她的腰肢不算很细,但跟宽大的臀和丰满的胸比较起来,也足以形成两条美丽柔和的双曲线。泳衣是那种蓝色带了绿道的那种,将她的皮肤映衬得更加丰腴。泳衣的后背设计了一大块空地,将黄素丽的后背露了个大半,空旷中显出一道柔柔的沟壑,沟壑的两岸长着茸茸的汗毛,更衬托出主人皮肤的细嫩。

  任凭见她不好意思,心里更加觉得她的可爱。女性的可爱,不仅仅在于她美丽的身体,更在于他们娇羞的神态。任凭一时间没什么话说,只是看着她嘿嘿地笑。黄素丽示意他快去卫生间换衣服。他找出刚才买的游泳裤头和游泳帽,走进了卫生间。他换上那条紧紧的裤头的时候,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光着膀子倒没什么,关键是肚脐下的那一包东西,怎么也掩藏不了。怎么让它去面对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年轻女子呢?万一它不争气发作起来怎么办?任凭真是有点犹豫了。这个李南山偏偏让自己制造出这种尴尬来,而他却毫不在乎地和那个司皇英下水去了。事已至此,绝没有回头路可走,再说人家妙龄女子都不怕,自己这样太没道理。这样想着,就鼓着勇气冲了出去,故意装出大方的样子,只见黄素丽正坐在床头照着镜子,可能她也觉得自己的的样子怪异吧。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禁果以后,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就害羞了,赶紧用树叶遮住自己的身体。现在的任凭和黄素丽就象是刚刚偷吃禁果的亚当和夏娃一样。

  任凭说:“走吧,小姑娘,下水去。”

  “我……不会游泳。”黄素丽突然间不想去了,想退缩。

  “走吧,钱都交过了。”任凭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拉起黄素丽的胳膊就走,黄素丽忸忸怩怩地跟着任凭走了。走到游泳池旁边的时候,任凭又将拉她的手换成了左手,右手趁势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也没表示明显的反抗,任凭心里想,男女关系的事真是像那个年代说的一句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胆量决定关系的亲密的程度!

  任凭想到刚才李南山从一楼的房间里拿了救生圈的事,就领着黄素丽走进了一个放满了救生圈的房间,原来救生圈是租的,十元一个,凭钥匙牌记账。黄素丽挑一个大大的红黄相间的吹气型的救生圈套在了脖子上。两人走向池边,任凭要向深水池去,黄素丽不敢,只好在浅水池旁边徘徊。任凭会游泳,那是在老家学的。老家的池塘是天然的游泳场,况且孩子们往往都是脱得一丝不挂在那里嬉戏,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游泳。只是那种游泳的方式不太雅观而已,但庄稼人讲实惠,只要能在水里不沉底,况且能够前行,就算是会游泳了。至于什么蛙泳、仰泳、蝶泳等等的花样是全然不顾的。

  任凭站在泳池边上的台上纵身一跃,扑入水中,池中的几个女孩吓得赶忙躲避,而他却潜入水底,一个猛子扎了好远,从十几米外露出头来,一边寻找着正确的方向,一边用手抹去脸上的水。岸上的黄素丽拍手叫好,他心里涌起了一阵自豪感,又一个猛子扎了回去。在刚才跳水的地方冒出水面,又惹来黄素丽的一串惊叹声。他定了定神说:“黄素丽,下来吧。光在那里看有啥意思?‘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快快下来捞鱼吧。”

  黄素丽说:“我不敢。”

  任凭继续鼓励他说:“你看这水,就到我的胸口。来我扶你下来。”

  任凭说着就伸出了手,黄素丽刚开始就象是一只小羊见了陌生人拿着一把草,又想吃,又不敢近前,见任凭伸出了手,算是给了自己莫大的鼓励,慢慢地走到下水的梯子旁边来。

  任凭又向前走了走,黄素丽才小心翼翼地背过身去,将救生圈先放到一边的台上,弯下腰将一只脚伸下去,然后又伸了第二只。任凭看到了黄素丽那肥美的双臀,心中一阵激动,真想将脸马上就贴上去,但接着黄素丽半个身子就下来了,任凭双手卡住黄素丽的腋下,一把将她掐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接触到了黄素丽的软软的乳房边缘地带。黄素丽到水中的一刹那,脚跟没有站稳,歪歪欲倒,任凭赶忙上前救援,那黄素丽双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搂住了任凭的脖子,忽地又觉得不妥,赶忙松开了。黄素丽较任凭低约五厘米,水刚蒙住她的双乳。她想定定神站稳,但水里的人跟陆地上不一样,自己总是不当自己的家,就像当年黑旋风李逵和浪里白条张顺斗架,好威风的汉子到了水里却是有力使不上,最后落了个惨败的下场。黄素丽无奈,只好拉住任凭的手。任凭说:“我教你游泳吧。”黄素丽说:“你算了吧,我连走都没学会,你光想教我跑,那可不行。”任凭又说:“那我就先教你走。”就当真用手扯住黄素丽走起来。走了几步,黄素丽还是站立不稳,看来要学水中行走也不是一日之功。任凭干脆用右臂拦住黄素丽的腰,慢慢地向前走。走着走着,黄素丽的双脚就离开了水面,成了任凭抱着她走的了。黄素丽就娇嗔地叫起来,说自己好像在水中飞起来,感觉好美丽。任凭就像受到了莫大的鼓励,索性双臂将黄素丽抱住,黄素丽觉得任凭故意在抱她,就挣扎起来,嘴里嗔怪着:“快放开,人太多了,多不好意思。”

  任凭把她放开了,但心里充满了温馨。从这句话看,黄素丽已经接受了自己。只是现在的环境不行罢了。看来女人和男人之间真是难说清楚,现在的一夜情比比皆是,何况自己是和她第二次见面呢。任凭胡思乱想着,就松开了黄素丽,她提议要拿救生圈,任凭说要是那样的话干脆去深水区算了,正好李南山他们也在那里。黄素丽说可以。于是他们就往深水走来。

  深水区的人不多,任凭一眼就看到李南山和司皇英在那里自在地游着,看来司皇英的泳技还不错,能一边游泳,一边和李南山互相打水仗。任凭将救生圈朝黄素丽怀里一扔,一个猛子朝李南山扎了过去。这时只见司皇英娃娃大叫起来,高喊救命。李南山一时慌了手脚,不只如何是好。这时任凭从水下钻了出来,原来是她抱住了司皇英的脚。他本来是想逗李南山玩一下,没想着却抱住了司皇英。司皇英见状连声骂任凭是死鬼,并用水泼任凭的脸。任凭输了理,也不还手,一任她将水泼过来。这时岸上的游泳管理员也吹着口哨高声斥责任凭,大意是深水区禁止嬉戏,比较危险。他们三个又在深水区游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才一起游回浅水区。任凭看到黄素丽自己在那里伏在游泳圈上玩,就轻声说:“你嫉妒不嫉妒我和他们玩?”

  “神经病,我干吗嫉妒啊?”黄素丽撇撇嘴说。

  “算我没问可以了吧?”任凭说。

  这时李南山和司皇英也游了过来,司皇英向着黄素丽说:“有这么好个游泳健将来教你,旱鸭子还没学会游泳啊?”

  黄素丽说:“学会了,好学得很——喝水。”

  几个人一阵大笑。

  四个人游了约三个小时,都感到累了。李南山提议去吃自助餐,司皇英和黄素丽都不同意,只想在楼下的小店里吃小吃。李南山一边抱怨说你们这些大学生不会享受生活,一边和她们一起走向一楼的小吃店。小吃店里人不多,这就好像是流水席,想吃的就来,吃过就走,一批一批的,所以攒不住顾客。司皇英和黄素丽两人各要了一碗炒凉粉,坐在简易桌椅上吃起来。任凭看到两个女人穿着泳衣、露着浑身的白肉吃饭的情景,就觉得很滑稽。他想起了一篇美国现代小说里一个场景,在那篇小说里,作者描写了一个加油站老板为了招徕过往的男司机前来加油,就招聘了几名绝色女郎,让她们加油时只穿三点式的服装,况且允许司机付钱时将钞票塞到这些姑娘的乳罩里。结果很多男司机都来加油,况且加过油之后还给这些小姐小费。这样一来这个加油站的生意就红火起来。男人们也够悲哀的了,为了几个穿着暴露一点的女郎,就像苍蝇逐臭一样趋之。自己呢?自己这又算什么呢?不,这和美国佬不同,美国那是资本家不择手段剥削劳动人民,这是自愿的游泳,是健身活动,高雅的活动。

  很快几个人就吃完了,李南山说:“医学专家说,饭后不适宜游泳,游泳容易断肠。”司皇英两个人害怕地说:“那就赶快回去歇一会儿。”这正中了李南山的计。任凭他们几人就向房间里走来,各自回各自房间休息。

  任凭和黄素丽进到房间里,她看黄素丽水泡过的肌肤,白中透红;湿湿的头发,贴在双颊上,像是脸蛋的贴身卫士一样,越发觉得她的可爱。黄素丽拿起自己的衣服就去了卫生间。任凭焦躁不安起来,不住地在房间内走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想起了“狗浪跑断腿”那句话来。卫生间内“哗哗”的水声刺激着他的脑神经,使他不得不产生许多联想。他不禁悄悄地走到卫生间门口,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忽然就觉得下身胀得厉害,原来这游泳裤头太紧,束缚得里面的东西没有一点活动的空间了。

  任凭又回到房间里踱步,想以此稳定自己的情绪,可是正当他将要大功告成的时候,隔壁211房间里的声音有挑动了他的情绪。因为这房间之间是用一个大大的木板隔开的,隔音效果实在是糟糕,他居然听见了隔壁女声的呻吟声,不用说,李南山这小子已经在侵犯那个司皇英的身体和灵魂了。任凭禁不住侧耳倾听,这时呻吟声渐渐强烈,代之以大声的喘息和叫喊,床也唧唧地有节奏地响起来。

  这时黄素丽已经换好了衣服,她见任凭在墙根前洗耳恭听的样子实在是滑稽,禁不住笑出声来,任凭这才感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拿着自己的衣服逃也似地钻进卫生间,倒插上门,闭住了双眼。他将水开到最大,一任哗哗的流水冲刷着自己,企图冲掉所有的浮华和躁动。但他睁开眼看看自己,自己身体的中间,依旧傲然挺立,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他又禁不住想起了泳池中自己和黄素丽戏水的美妙镜头,心中更加不安,越发不能控制自己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卑微和世俗?都是李南山引诱的结果吗?

  他穿上自己的那身行头——熨烫板正的西装,打上领带,自以为风度翩翩地走出来。黄素丽正在对镜梳头,任凭走了上去,镜子里映出了两个人的脸。这时黄素丽眼睛从镜子里看过来,和任凭的眼光相遇了。任凭看那光里分明是一种顾盼,一种希冀。他不自觉地将双手搭向了黄素丽的双肩,低头拥吻那湿湿的头发。镜子里的黄素丽双眼已经闭上了,正等待着任凭的爱抚。任凭的脸从湿发渐渐前移,双唇啜到了她的耳垂,她开始低声呻吟。任凭的双手探索着进入了她的前胸,渐渐触到了那躲避在双层保护下的一对宝物,那柔柔的凉凉的所在。任凭渐渐将她翻转过来,就像翻转一个巨大的花瓶。她和他已经正面相对,她的双目依旧闭着,像一盘静静的、满满的冷月,他看到了她的未施口红的双唇,红红的,轮廓分明。鼻子调皮地翘着,好像在向他示意。他轻轻地,轻轻地将双唇合上去,好像害怕惊醒她的春梦一样。他们步调一致地向床边移动,以至她不自觉地坐在了床沿上。他以居高临下之势拥吻着她,渐渐进入了双舌缠绕的境界。她开始有了反映,主动迎接着那热烈的双唇。但这反而又给了他一种鼓励,慢慢地过渡到了大弦糟糟如急雨的狂吻。

  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不再是流动的河。这里只有静静的玄妙世界。任凭觉得只有这种境界才是真正的自由。他不自觉地腾出右手去解她小小的上衣纽扣,可能她并不觉得,所以无动于衷。他又大胆地去解她胸衣后面的挂钩,他的动作熟练,好像受过专业训练,胸衣渐渐滑落,两只肥白的乳房亭亭地站立着,乳头如红红的枣核。他腾出双手去脱她的上衣,嘴唇依旧和她的嘴唇粘在一起,这使他想起了小时候骑自行车常常不扶把的情景。她开始用双手护着上衣,就象是只贪吃草的小鹿,见了生人想逃跑但又害怕失去美味。终于她屈服了自己的贪婪。任凭亲吻着她,双手将自己的上衣迅速脱了下来,甩到另一张床上去,这时他们依旧亲吻,象是两块磁石相吸着。脱去上衣的他猛地用双手将她揽过去,紧紧地箍着她,他感到那对突出着的充满着万般温柔的尤物已经确确实实在自己的怀中了,他感到自己被那物融化了,消失了,一时间失去了生理上的感觉。

  任凭醒过来的时候,感到自己的前胸被她抚摸着,她已经度过了羞怯的阶段,开始按照自己的意志寻求点什么。任凭双唇依旧吮吸着她的双唇,却将双手脱开,去解她的下衣裤带,她依旧本能地用双手遮拦了一下,但好像太乏力太不认真了。以至于任凭毫不费力地就将她的裤子和内裤一并褪去,任凭看到了那神秘处的黑色丛林,一阵欲望的潮头袭来,使他动作粗鲁起来,简直不再像个绅士。很快地,自己的裤子也脱落了下来,两个人很快就成了没有无花果树叶遮盖的亚当夏娃。他的全身贴了上去,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对方的身上去,企图合二为一。他的下体感到了对方下体温热的液体的滋润。他的阳物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向着那温热、柔润处挺进,但却不得要领,遇到的是一道坚强的屏障,好像是一顶小小的帽子戴到了一个大大的头上。他的信心稍稍受到了挫折,但依旧威风不减,以手扶之,企图寻求另一种突破方式。她激动起来,四肢好像都在舞动,口中轻声呻唤着任凭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他也感到很奇怪。他更加勇武起来,用力向那不可知的神秘世界挺进,突然觉得似“洞天石扉,轰然中开”,自己好像进到了一个自由的所在。与此同时,她一声撕心裂肺的嘶鸣,象是仙鹤的长啸,十指紧紧抠住任凭的背部,嘴紧紧咬住任凭的左肩,全身痉挛。任凭突然清醒起来,觉得自己的背部和左肩隐隐作痛,知道自己已铸成大错,将黄素丽的少女之身破了。看到她痛苦的模样,他的心一阵怜惜,不忍心再动作下去。

  任凭轻声地问:“疼吗?”

  黄素丽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起来坐一会儿吧。”任凭自己先坐起来,再轻轻地将她扶起。他看到床单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碗大一块,还在继续向四周扩散着。他慌忙将黄素丽抱到另一张床上,将带血的床单卷了起来,看看实在无处可放只好又放在了床上。他将干净的床单轻轻地披到黄素丽的赤身上,自己在他的旁边坐下来,拿出自带的卫生纸擦去下体上的血迹。然后又递给黄素丽几张。黄素丽没有接纸,突然伏在任凭的肩头呜呜地哭起来。

  “是我伤害你了吗?”任凭怯怯地问。

  黄素丽摇摇头。

  “那你哭什么?”任凭又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黄素丽止住了哭声,但仍然啜泣着说。

  任凭也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哭泣,可能是因为对少女时代的留恋?抑或是对身体被破的惋惜?自己也真是变坏了,又不能把人家娶了,却又糟踏了人家,如何是好啊?想到这里任凭就自责起来,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一边说:“对不起,素丽,是我不好。”

  “你不要这样,我是自愿的。我从来就没有想到把我的第一次献给我的丈夫。相反,我还得感谢你,是你给了我这种虽然痛苦但却十分美好的感觉。”黄素丽停止了哭泣说。

  任凭激动得热血上涌,又一次紧紧拥抱着黄素丽。他们两人慢慢地躺了下去,自然而然的胶合在一起。这一次任凭顺利地进入的她的身体,他看到黄素丽双目紧闭,眼角的余泪从两边滚下,形成了两道新的泪痕。任凭认真地操作着,害怕自己的鲁莽给她带来不快。但是这时黄素丽挣开了双眼,脉脉含情地看着他。他读懂了那眼光里的含义,肯定是在企求着什么。任凭稍稍放纵了自己,那眼睛就又闭上了,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的思想一放松,身体就随心所欲起来,一时间竟忘记了是在哪里,甚至趁势坐起来,将黄素丽也搬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后来又换了几种体位,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任凭重新又回到开始时的方位,她又叫起来,但这次好像是那种到了世界末日的绝望的呻吟,任凭感到她的某一点的肌肉在剧烈地痉挛着,自己也象是决了堤的江水,再也控制不住局面,奔流直下,一切都被洪水冲垮了。

  他和她都大汗淋漓,余韵经久不息。任凭这次非常成功,他觉得在他的半生中,这一次是最值得夸耀的了。不知这种神奇的和谐来自于哪里。

  他们各自都冲洗了一下,重新回到床上并肩而卧。他们都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着什么。黄素丽突然说:“谢谢你,任哥。”

  任凭说:“为什么?我得谢谢你。在你身上,我又找回了我的青春。”

  “其实,我今天激动还有另一个原因。”黄素丽说到这里停住了,欲言又止。

  “什么原因?说说看,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任凭说。

  “但是你得答应我永远保守这个秘密。”黄素丽说。

  “我答应。”

  “那我们拉钩。”

  两人像孩子一样将两个小拇指钩在了一起。

  “其实,我原来谈过一个男朋友,是我老家的同学,那是在我上高中的时候。他的学习成绩也很好,但是就是因为爱上了我,成绩才下来了。我当时似懂非懂,稀里糊涂就在他家里和他睡到了一起,就像我们今天一样自然。但是他是个童男子,在这方面当然没法和你相比,激动了好长时间没有进去,我当时也感觉到疼痛异常,后来他就泄了。就是那次,给他留下了阴影,他自己也感到自卑,后来我们就吹了。”黄素丽看着天花板说。

  “那也不能怪人家,刚开始谁都是很幼稚的。”任凭看着他的眼睛说。

  “后来我怀疑自己的身体不正常,因为我自己用手指头抠过,那个膜太坚硬了,确实不容易破的。我也曾到医院检查过,大夫建议我再婚前做个小的手术。所以我感激你。”黄素丽继续说。

  “感激我给你省了手术费?”任凭调皮地说。

  “你那么坏。”黄素丽用拳头在任凭的胸前擂了一下。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任凭、李南山和两位女大学生分了手,李南山建议晚上一块唱歌,但司皇英说他们晚上学校有活动,必须参加。所以她和黄素丽就必须得回去,李南山打了个车将她们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就和任凭继续坐车走。说实在的,任凭还真有点恋恋不舍,想想刚才黄素丽对自己的一片真情——不管那叫不叫爱情,起码也是对自己的崇拜和高度信任,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那是自己的绝对隐私,但是却对自己说了,任凭觉得很受感动,同时自己也很内疚,虽然黄素丽一再说是自愿的,但任凭仍然有心理负担,自己毕竟是个有老婆孩子的中年男人,总觉得自己有点卑鄙无耻。这时司机问到哪去,李南山说到司法局吧。任凭说先到司法局,然后再到自己家。李南山要任凭到他的办公室坐一会儿,任凭觉得不回去乔静有意见,坚持要回家去。但车到司法局的时候,李南山半开玩笑地连推带拉地把任凭从车里拉下去。二人说着话走进了司法局大楼,门卫见是熟人,点头示意。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司法局的办公楼是一栋十层大楼,李南山的办公室在七楼,两人坐电梯上去,李南山掏出钥匙打开门,和任凭一块走进去。任凭的办公室不大,是一间普通的办公用房,况且也没有装修,屋内的设施也较任凭那里简单得多。李南山反锁上门,打开放在墙角的电脑。顿时一张美女照显示在电脑屏幕上,这是李南山自己设置的桌面。李南山说,今天是礼拜天,咱们上网玩一玩。任凭说他对网络不熟悉,李南山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对网络不熟悉,我来教你吧。李南山打开自己的QQ,输入密码,顿时电脑屏幕的右侧出现了一个小方框,方框内出现了好几个少女的头像,有长发飘飘的,俊秀俏丽;有留齐耳短发的,温柔娴淑;还有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新潮时髦。任凭问:“这些都是你的女朋友吗?”李南山说:“这些都是我的网友,是虚拟的头像,人不知道长得什么样。”说着就点中了一个叫“清风明月”的网友,轻松聊了起来。

  清风明月:“在哪呢?”

  李南山:“办公室。”

  清风明月:“上次你不是要和我见面吗?为什么今天就没见你的影子?”

  李南山:“我今天有点急事,没上网。上次你说你是处女,你没骗我吧?”

  清风明月:“我是学生,我干吗骗你呢?我如果骗你……”

  李南山:“别说了,我相信。”

  清风明月:“相信就好。我还没有谈过男朋友呢。”

  任凭在电脑旁边看着,一时呆了。忍不住说:“都聊些什么呀!都是平时说不出口的东西。”

  李南山说:“网络好就好在这一点,你在网上随便说什么都可以,不用担心对方看到你,也不用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对方也是这样的心理。所以就可以进行心的交流,连平时最难以启齿的性也可以进行热烈的讨论。”

  说话间对方又打了两行字,催李南山快说话,李南山说:“不理她了,咱们看点别的。”于是打了一行“对不起,我有事先下了。”后将那个小窗口关闭了。

  李南山说:“我让你看点刺激的吧。”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一个网站,一连几个界面过去后,出现了一行字:“千娇百媚”,各种各样的美女图呈现在任凭面前,且都是一丝不挂,个个的动作都很夸张,或站或坐,有丰腴型的,有小巧玲珑型的,有黄种人和白种人,也有“巧克力女孩”,有的故意将隐秘处暴露无遗。

  任凭惊奇地看着,说:“世界都变成什么了,这不是没有一点廉耻了吗?”

  李南山说:“你这思想赶不上潮流了,比这更甚的多着呢。”

  说着又点开了一个网站,里面全是真人干那种事,况且一人一个姿势,绝不重样。个个少男少女都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任凭看得热血上涌,眼睛眨都不眨一眨,现在的电脑实在神奇,可以连接着世界各地,况且像这类东西,好像是一种黄色杂志,中国是根本不允许的,但经过国际互联网一传播,就成无国界的了。自己也有电脑,但是这些天来还从来没有开过机,更不用说上网了。李南山看任凭看得入神,就随口问道:“你的电脑能上网吗?”

  任凭说:“不知道。”

  李南山说:“回头我去你那里看看,帮你调理调理。”

  这时任凭的手机响起来,原来是妻子乔静打来的。

  “在哪呢?”电话里的乔静焦急的声音。

  “在办公室加班呢,礼拜天也休息不好,真烦人。”任凭又在编起瞎话来。

  “真在单位吗?”乔静好像发现了破绽。

  “真的。”任凭毫不犹豫地说。

  “我刚刚打电话到你的办公室怎么每人接呢?”乔静继续追问着,好像是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我在别人的办公室,正在研究一个重要的事。”任凭信口胡说着。

  “嗯,怪不得呢。能快点回来吗?家里乱成了一锅粥了。粟粟她姥姥去医院了,是我把她接过去的,但是她不记得回咱家的路,不能给乔跃送饭,我得把饭做好给他送去,然后再回家照顾粟粟,粟粟的作业还没有作,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你能提前回来一会儿吗?”乔静说着,几乎是哀求着。

  “我尽量快点把工作干完吧。”任凭煞有介事地说。

  “怎么,老婆又下命令了吧?别理他,就说忙得很,走不开。”李南山鼓动说。

  “不行,我得回去了。家里确实忙得很,不回去我这良心上也过不去。”任凭说着就向外走。李南山说:“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像个看家婆一样,没有多大出息。”

  任凭也不答话,径直走下楼来。他走到楼下,还像往常一样找自己的车。忽然一想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礼拜天,车被徐风开去了。看来自己真该学开车了。这会儿徐风干什么去了呢?肯定是开着那辆墨绿色的桑塔纳拉着老婆和孩子去逛街去了,或者是带着父母去郊游去了,他似乎看到了徐风得意地开着车,在朋友面前夸耀的情景。如果自己会开车,那么礼拜天节假日那车就成了自己的私家车,任凭想一想,暗下决心得赶快拿执照。

  星期一一上班,任凭接到了市委张书记电话,要他过去一趟。他不知是什么事,但是这不容多想,必须马上过去。任凭随便跟处里其他同志打个招呼,喊着徐风就下楼了。

  任凭知道,自己从调研局一名副处长直接调到城建局任处长,那绝不是自己的能力很大,也不是自己的业务非常熟练,自己是搞调研的,从大面上说各行各业可能都懂一点,但是什么也懂得不多,况且城建局是一个业务性很强的地方,不是搞几年调研就能搞得通的。如果是像招考公务员那样招考他现在这位置,假如有两个人竞争,那个人的其他条件和他相似,但就是懂业务,那么任凭就会落选。但是任凭却当上了这个处长,而且是无可争辩的升调,这全是这个张书记的的功劳。

  任凭认识张书记,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任凭正在调研局工作,有一天局里开会说,市政府给调研局八套房子,大家看看这八套房子怎么分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因为房子是个大事,现如今找房子比找对象难得多,诺大一个城市,找个立锥之地是非常之难。所以任凭也不敢造次,据理力争。当下就分成了老年派和青年派两派。老年派是那些进局比较早的五十岁以上的人,这些人大都有了住房,但是房子普遍较小较旧,所以有机会还想再要一套。他们的优势就是工龄长,资格老。所以在分房的主张上表现为“人人有份,按工龄划分”。而像任凭这样的年轻人,大多是工龄短、无住房。所以主张分房划分应该倾向于无房户,无房户应该优先考虑。结果两派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动了肝火。当时的领导知道不好决定,因为两派都不好得罪,年老的曾经为革命事业作过贡献,不能把他们忘了;年轻的现在正是中坚力量,更是离不了。思前想后还是在两派之间进行调和。事情往往都是这样,就像是两国之间的谈判,互相让让步才能达成协议。结果弄了个双方都可接受的方案,那就是老同志也可参加分房,但必须把旧房交出来参加分配。任凭算了算自己的排名,约摸着可以分到新房,但是需要拿钱,大概需要四五万元。这个钱当时对任凭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没办法就借,咬着牙厚着脸皮去找亲戚朋友,求爷爷告奶奶地说买房需要钱,请求帮忙,过后一定重谢。但是现实却将任凭的梦想打得粉碎。很多都是平时不错的朋友或者老乡,但是一说到借钱的事,都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任凭跑十家八家也没任何收获。但功夫还是不负有心人的,这天晚上八点多,任凭终于从一个老乡那里借了五千块钱出来,他骑上自行车,一路哼着小曲准备回家给乔静报喜,这时天上飘起了雪花,打到脸上凉凉的。天已经冷了,鸟有巢,人有家,自己也该有个房子了。

  他走到一个较背的街道,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个人蜷曲在地上,他好奇地下车,用脚踢了踢,那人哼了哼,看来还活着,他用手摸了摸,手上粘粘的,任凭心里“咯噔”一下,这人肯定是出了车祸,肇事司机怕负责任逃跑了。自己虽说穷,但是也不能见死不救。任凭也没有多想,立刻跑到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打了120急救电话,十几分钟后,救护车来了,把那人从血泊中救起来,并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当时围观的有十几个人,大夫问谁是家属?没人回答。又问是谁打的急救电话?任凭说是自己。那人说那就麻烦你跟我们去一下,你救人救到底吧。任凭将自行车向路边一放,跟着也上了急救车。任凭在车上看了看伤者,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打扮得不土不洋,上穿一件红色的皮袄,下穿黑色棉裤。他的头部和胳膊受到了重创,可能是伤得太重的缘故,他依然双目紧闭,好像睡着了的样子。车到了医院,众医生七手八脚将老者抬到急诊室,其中一个大夫拿着几张单子对任凭说:“请你去办个住院手续吧。”任凭当时思想上进行了激烈的斗争,自己身上是有几千块钱,但那是自己刚刚借的,况且是买房子的钱,后天单位就要交房款了,如果垫上要不回来怎么办?但现在这老者的家属不知道,如果通知了他的家属,人家肯定把自己的钱还上。况且现在是救人的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想到这里他就将单子接了过来,到医院住院窗口交了押金五千元,正好是自己借钱的数。见到押金单子的医生,马上对老汉的伤口进行了手术。结果证明是颅骨和右臂骨折。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老汉终于脱离了危险,任凭跟着推出的手术车到了病房,他没有离去,也不能离去了,他交了钱就和这位病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了。任凭不是大富翁,要是那样就可以做个大好事,全当这五千块钱捐给这位老人了。任凭还在等着这老者的醒来,因为只要他一醒来,就可以和他的家属联系,赶快将自己的五千块钱置换出来,自己就可以脱身了。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老者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护士也来查过几次房,任凭曾问护士小姐,这位的病情怎么样?护士说已经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可能是因为惊吓等原因,暂时还在昏睡,请耐心等待。任凭想起自己家中的妻子,她肯定该着急了,但是自己住的是民房,房东也没有安装电话,没办法和她联系,现在自己要是回家,又不放心这位老者。还是等等吧。

  他随便在医院门口的小商店里买了点食品胡乱吃了,就在病房里默默地守护着那位老者。任凭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身上也没有带任何证件,所以无法和他的家人取得联系。任凭想着两只眼皮就打起架来了,他坐在一之小板凳上靠在床头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了自己的心吊在胸腔的外面,看着很吓人,但也没什么痛苦。这时来了一位身穿金屡衣的菩萨,笑着牵他的手,并对他说:“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任凭说:“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把我这颗心装回到他原来的位置吧。菩萨照他说的办了。他便感到安静了。菩萨又问:“想想还需要什么。”任凭想了半天,想到了最近单位分房子的事,说想要一套住房。菩萨说你把眼睛闭上,任凭照办了。菩萨口中念念有词,叫声“变”,就让任凭挣开眼睛。任凭惊讶地发现眼前是一栋漂亮的别墅,还有两个漂亮的女仆人。任凭高兴地走进去,发现里面各种家具齐全,高级席梦思床上布置得像婚床一样。任凭高兴地躺了上去,结果被弹起了好高,重重的摔在地上,这时就醒了过来,看看自己仍在病房里,哪有席梦思床的影子!这时老者嘴里咕咕哝哝说着什么,但自己听不清楚。他动了动身子又睡去了。

  天明的时候,老者终于醒来了。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惊奇地问任凭:“我怎么在这里?”

  任凭说:“你回忆一下,昨天是怎么回事?”

  老者眼睛努力地眨了眨,好像回忆一个古老的故事一样,忽然他说:“我知道了,我被汽车撞了。昨天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出来,走在马路边上的时候,后边突然就来了辆车,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倒了。是你救的我吗?”

  任凭说:“是我把你送到这里的。撞你的汽车跑了。”

  老者折身就想起来,任凭把他按住了。他激动起来,嘴巴颤颤的,最后还是说出来了:“咋感谢你呢?我的恩人!”

  任凭将他按住说:“没什么,对于一个好胳膊好腿的人来说,这算不了啥。人谁没有难的时候?我说的对不对,大爷?”

  “对对。你真是个大好人哪!是你给了我一条命。”老者依然很激动,颤动着嘴唇说。

  “你在哪里住呢?”任凭问。

  “我在东郊。我儿子在省政府,我没工作。”老者说。

  老者接着告诉了任凭儿子的联系方式。任凭在医院里的IC卡电话上和老者的儿子取得了联系,他接电话后问清了地点,说马上赶过来。

  据老人自我介绍,他姓张,老伴去世得早,自己一人在中州市跟着儿子生活。他没让儿子养活自己,而是独立自主又找了活干。他的儿子叫张国玺,现在是某省长的秘书。任凭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普通的老者,他的儿子竟是本省最高行政长官的秘书!任凭和老者聊起他的儿子来,原来他的儿子大学毕业分到了省政府办公厅,不久就被一位副省长挑去当秘书去了,几年来,这位副省长升任了省长,张国玺自然而然地成了省长秘书。自己在老家本来过得很好,也不想进到城里来,但不幸老伴又去了,儿子是他的独子,所以不得不跟着儿子。任凭对老人问寒问暖,老人很感动,发感慨说,怪不得人家说城里人人情薄,怎么能不薄呢?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子却不在面前,要是自己死了恐怕儿子几天都不会知道消息。任凭劝他说,城里也不是人情都薄,现在不是将你救到医院了吗?再说,城市里的人四面八方的都有,不像农村乡里乡亲的,十里八里大家都互相认识,也有个照应。二人闲聊着,张国玺就来了,两口一块来的,后面还跟了个年轻小伙,估计是他的司机。张国玺中等个头,有四十岁上下,浓眉大眼,穿一件灰色风衣,很有风度,妻子有三十多岁,娇小玲珑。张国玺握着任凭的手,激动地说着一些感谢的话,也问了工作单位和姓名,任凭如实说了。他没有搞那种救了人又不留姓名的高尚之举,因为一则他没有想起来,二则他还挂念着他的五千元钱。张妻伏在床前问老人病情,不住地抹眼泪。张国玺知道任凭垫了五千元钱后,当即要那个年轻人从黑皮包中掏出一打人民币地给任凭,任凭看那钱上的白色封条还在,估计是刚从银行取的,看样子是一万元。任凭也没有客气,即从里面抽出五千元,剩下的又递回去。张国玺让他把那钱都拿去,就算是酬劳。并且硬往任凭的怀里塞,任凭如何肯收?说我又不是做生意的,我是凭着自己的良心才将大爷送到医院的,要是那样我成了什么人了?我现在要紧的是得赶快回家一趟,老婆在家恐怕正急着呢。张国玺说,那你就先回去,中午请你吃个饭,表示一下谢意总可以吧。任凭也没有多想,说行吧。张国玺安排那位年轻人去送任凭,又专门在那人的耳边交待了几句。任凭对老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老人折身要起来送他,被他按住了。他辞别了张国玺夫妇,跟着男司机坐上了那辆黑色奥迪汽车,先到昨天老者出事的地方去骑自己的自行车,但是到了那里却不见了自行车的影子。这才想起来,当时由于自己紧张,忘了上锁。这年头稍细一点的锁都挡不住小偷的铁钳,更何况是自行车没有上锁,简直就等于是开门揖盗。丢了就丢了吧,也值不了几个钱,还是赶快去见妻子要紧。任凭坐上车匆匆向家里驶去。

  任凭当时在一个都市村庄里居住,租的是一间半住房。司机送到村口,任凭就让他停下来,但是他不依,非要送他到家门口。车子在村里窄窄的街道上像蜗牛一样前行,任凭心里想还不如下车自己走得快。这时他忽然就看见了乔静,她在街道一旁的一家商店门口站着向远处翘望,任凭知道她是在焦急地等待着自己,赶忙让司机停了车,车子正好滑行到乔静的面前,乔静见任凭从汽车里猛地钻出来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到又惊又喜,也不顾街上的行人,伏在任凭的怀里就哭起来,边哭边用小拳头在任凭的胸前雨点似地擂,任凭一边解释着,一边说回家吧回家吧。乔静说,她一夜没睡,电话打到那位老乡家,那位老乡说任凭早就走了。于是她越发着急起来,一会儿想着任凭出了车祸,满世界地找,都快发疯了。一会儿又想到任凭可能拿的有钱,遇见了抢劫的歹徒,就打110报了警,警察来后见是这种情况,也无可奈何地走了。任凭没想到自己一夜不归竟给妻子带来这么大的担忧,自己当时只是想到家里没电话,没办法联系,也没想到向那位老乡家里打个电话。他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遍,妻子这才明白过来,说救人是应该的,只是自行车丢了,上下班怎么办呢?那位司机在任凭的门口停了车,下车跟着任凭夫妇就向里走,任凭让他回去,他却说送人就要送到家里,任凭估摸着是张国玺交待的,人家省长秘书办事真周全,肯定是让司机亲自到任凭家里看看,下次再来就能找到了。任凭送走了那位司机,安慰了一会儿妻子,就出门去上班了。

  到单位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钟,大家正在为着分房的事吵吵着,方案已经定了,但是具体到划分就又争执起来,因为方案决定的是能不能分到房子,具体的划分标准决定的是分到什么样的房子,大家什么工作都不干了,聚集到一间大的办公室里热烈地讨论。局长看这样下去不行,就又商讨着成立个分房委员会。由分房委员会决定划分标准。但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分房委员会成员都是要分房的人,免不了为了自己的利益说话,所以制定的标准都对自己非常有利。别的人提了一大堆意见,下一稿的时候,依然如故。出了几稿后,领导也不耐烦了,说好坏就按这个标准了,没有绝对的公平!

  那天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张国玺打来电话,说中午请他务必过去吃饭,待会儿让司机过来接他,任凭不想去,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让人家请客,怪不好意思的。他不是那种帮了忙想求得报答的人。但是张国玺不依,说如果他不去,就到家里去请他。任凭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他坐上停在调研局门口的黑色奥迪车的时候,正好被局长看见,那位局长坐的才是一辆普通桑塔纳,看到一辆这么好的车来接任凭,脸上就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任凭也不管他,只管坐上车绝尘而去。

  张国玺请任凭吃饭的地方是航天大酒店,这里是东郊几个比较豪华的酒店之一,原来是省委招待所开的饭店,是专门接待中央领导的,实行市场经济后转向自负盈亏,对外营业。但省委省政府来了客人习惯上还是安排到这里招待。在二楼的一个包间里,张国玺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已将身上的风衣脱了下来,穿一件蓝色西装。任凭进去后他起身让座,说让任凭坐上首,任凭不好意思,两人推让了一回,最后还是张国玺坐了上座。

  张国玺说:“今天也没有外人,就你我和司机三人,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表达一下谢意。老爷子年龄大了,昨天不是你相救,恐怕今天我就不是在这里了,恐怕就在火葬场了。”

  任凭说:“我不相救还有别人,世上总还是好人多。再说这也算不了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张国玺感动地说:“也不能说就是举手之劳,光是垫上的几千元钱,一般人是要考虑考虑的。万一伤者家里人还不起你那钱呢?你不是得自己背着吗?再说万一要是找不到伤者家属呢?这足以说明你的思想情操高尚。”

  任凭说:“你过讲了。其实当时我什么也没想,只是想着救人。”

  张国玺一边催小姐快点上菜,一边让小姐拿酒来,小姐问要什么酒,张国玺问任凭是喝五粮液还是喝茅台,任凭说随便,自己不是很擅长喝酒。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着这两样酒自己都没喝过,当然是哪一样都可以。张国玺就让拿瓶52度茅台来。

  张国玺问:“你现在调研局任什么职务?”

  任凭见问这些,自己就觉得局促起来,双手不住地在腿上面搓来搓去。对方是省长秘书,自己是普通机关的科员,差别太大了。人都是这样,如果去掉了头上的光环,大家都是一样的,鼻子眼都一样多,谁也不比谁高明,就像人在澡堂里洗澡,国家主席和普通百姓也难以分清。但是一旦观念里有了这种光环,那就在心理上形成了高下不等的感觉,这时就不会那么自然地谈天说地了,刚见张国玺的时候,任凭倒不觉得有这种距离感,但今天张国玺问到自己的级别,自己倒真是须仰视面前的这位省长秘书了。按照惯例,给省长当秘书的起码也是县处级。

  “还没有解决职务。”任凭低着头说了一句。

  “喔,是这样。给你个待遇了没有?”张国玺摸着下巴说。任凭知道他说的待遇就是非领导职务,什么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之类。

  “没有,单位年轻人多,还没有轮上。”任凭实话实说。

  “你毕业几年了?是本科吗?”张国玺问。

  “我本科毕业已经六年了,是黄大中文系的。但我原来不在这个单位,原来在县里。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所以还没有排上。”任凭故意说自己原来在县里,自己也不知说这点干什么,可能是强调一下自己到现在还没有解决职务,是因为客观因素,不是自身的问题。

  “中国的官吏制度太害人了,论资排辈,有人熬到白头也到不了县级,怎么会像俄罗斯那样有三十五岁的总理!这样吧,我先做一下工作,先给你解决个科级吧。不要急,慢慢地来。要还有什么困难,请你给我说。”张国玺眼睛看着桌上的杯子说。

  “其实无所谓,你不要太操心了。”任凭不好意思起来。要说自己一点不看重这个,也不实事求是,但是任凭确实没想到去刻意追求。

  “不,这是个政治待遇,不是你看重不看重的问题。要不机关里的人追求点什么?追求这些没有错。况且这也是实现自己价值的一种形式嘛。”张国玺说。

  这时小姐端上了两个菜,一荤一素,一个是素三丝,一个是小龙虾。张国玺端起酒杯,和任凭碰了一下,将一杯酒喝下去。任凭也喝了一下,直觉得那酒有点怪怪的味道,但是感觉醇香,好像比别的酒要稠一点,粘粘的。接着张国玺提议吃菜,任凭没见过小龙虾,不知如何下筷,只用眼睛看那两只长长的须。他害怕张国玺笑他浅陋,司机吃的时候就偷偷地观察。直到看见司机从那浓浓的汤汁中夹了一块虾肉过去,自己才照着他的样子夹了一块。这东西吃起来和普通的虾仁差不多,甚至比普通的虾仁还粗糙些,真不知道它哪里值几百元钱。接着又上来两个菜,小姐报告说,一为西芹百合,一为烧黄花鱼。张国玺解释说,因为人少,也没要那么多菜,请任凭不要客气。任凭喝了二三两茅台酒,就觉得有三分醉了。所以匆匆吃了饭,张国玺让小姐把单子拿来,小姐报价说共一千一百三十元,任凭吃了一惊。三个人就吃了一千多元!张国玺也不看,直接在单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和任凭一块下楼来。

  在车上的时候张国玺给任凭一张自己的名片。任凭说自己没有名片,就跟张国玺要了一张名片,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在上面,递过去,算是个礼貌。

  一个礼拜以后,调研局长突然找到任凭谈话,说组织上看他工作不错,又有基层工作经验,决定提拔他当副处长。任凭心里明白,但也得向局长表示感谢。就这样一道红头文件下来,任凭就是副处长了。又过了一年,张国玺给他当秘书的那位省长当了省委书记,张国玺也安排个省政府副秘书长。又过了一年多,中州市换届调整,张国玺就到了市里当了管组织的市委副书记。他来没多久就把任凭叫去,见任凭还是副处长,就将任凭调到城建局任处长。这一切张国玺做起来就像玩于股掌之间一样驾轻就熟,任凭也不知道这里面的过程,也可能他只给城建局长打个电话,也许直接将组织部长喊去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反正事情办得很快。任凭对官场的这些还不是很熟悉,但是有一点他知道,这个张国玺是个人物,也很够意思。但是自己才刚上任没多久,他就又让过去,难道又有什么好事找自己了吗?

  任凭想着就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市委那座神秘的小楼,刚进门就被门卫拦住了,任凭说找张书记,那人赶忙将电话拨过去,得到了允许后才让任凭过去。

  张书记的办公室很宽敞,大约有四间普通房子那么大小,周围是一圈真皮沙发,靠西墙是一排书柜,里面多是些马列毛著作。中间则是一段空旷的地带,就像是一个小型舞池。任凭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埋头批阅一份文件。他明显地较前两年胖了,但也显得更有风度。他抬头看见任凭来了,没有站起来,只是轻轻地说了声“先坐一下。”

  任凭就坐在靠墙的一张沙发里。这时张书记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小王吗?请你过来一下。”片刻功夫过来一个小伙子,张书记将刚才批阅的文件递给小伙子说:“这个事你去办一下。”小伙子接过文件去了。他就走过来坐在任凭的旁边。

  “怎么样?到这个地方适应不适应?”他关切地问。

  “挺好的,谢谢张书记了。”任凭忙不迭地说。

  “都是应该的,客气什么。”张书记说。

  “老爷子怎么样?挺好的吧?”任凭突然想起了老伯,问道。

  “挺好的,那次车祸没有伤到要害部位。现在和以前一样健康。”张书记回答说。

  “那就好。年老的人,平安就是福啊!”任凭感叹道。

  “是啊,是啊。我是说你现在做这个处长,你们局上上下下有什么反应没有?”张书记话锋一转又回到任凭的工作上来。

  “反应倒是没什么,连局长对我挺照顾的。听说我去之前,那个处有个副处长很有希望当处长,后来我去的时候被调整到其他处了。”任凭如实地回答。

  “喔……这个老连还挺会办事。行,先这样干一段吧,有什么想法及时和我说。那你就先过去吧,好好干,不要让别人说什么。”张书记叮嘱道。

  任凭从张书记那里出来,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他以为张书记有什么重要的事找自己,原来只是问问情况而已,但也足以说明自己到城建局工作阻力有多大,连张国玺都不放心,害怕自己受到排挤。这是他在关心自己啊,任凭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暖流流过。应该说自己是幸运的,时时受到一位市委副书记的关照,事业肯定会一帆风顺。

  下午办事的人不是太多,任凭稍稍得闲,便打开电脑,想试着上上网。他对电脑不是很熟悉,虽说也经过公务员电脑培训,也拿到了合格证,但那实在是滥竽充数。他按着李南山说的,建立了163连接拨号,只听电脑里吱吱哇哇响个不停,任凭不知是什么响声,以为出了毛病,赶快将电脑关掉。

  这时成雁走了过来,任凭看到她时心里一亮。自从那天和成雁在星星酒吧交谈后,任凭一直怀念那水乳交融的一晚,把她视为自己难得的知己。其实这两天任凭一直惦记着这个女人,只是很多事把这种思绪冲淡了。特别是和黄素丽的那一场事,更是分散了任凭的心。黄素丽虽然年轻漂亮,但是却没有成雁这样成熟女人的特殊魅力。

  成雁今天看起来双眉紧锁,好像有什么心事。任凭一直纳闷那天晚上成雁请自己到星星酒吧是为了什么,他也不好意思问,只能猜测。但他觉得她绝不是仅仅为了和自己聊聊天而已,肯定是有什么事和自己说,具体到什么事任凭就猜不出了。

  “我是来和你请假的。”成雁不紧不慢地说,坐到了沙发上。

  “请什么假?又不舒服了?”任凭问。

  “裴局长要我和他一起出差。”成雁心不在焉地说。

  “到哪里?都和谁去?”任凭连忙问。

  “到广州,还有咱们局的一个同事,我也不认识。明天早上就走。”成雁有气无力地说。

  “他怎么没和我说?他应该和我打招呼的呀。”任凭说,他感到很吃惊,因为即便是局长安排处里的同志什么工作,也应该和处长打招呼,这是一般的道理。

  “任处长,其实我不想去。”成雁说。

  “为什么?”

  “我家里事情很多,孩子没人带。”

  “你爱人呢?”

  “到外地出差去了。”

  “喔……”

  “你能跟他说一下,不让我去好吗?”

  任凭有点纳闷了,在机关出差等于是公费旅游,成雁为什么不愿意去呢?

  他拿起电话打到裴局长办公室。裴局长说到广州开一个会,大概需要一星期的时间。内容关系到城建业务,想让成雁去学一学。任凭见他这样说,自己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是上级,他安排的事尽量照办。成雁见任凭没有说服裴局长,说了句“我想办法吧。”就走了。任凭看着她有着柔和曲线的背影,心想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裴局长点名要她去出差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时办事的人又来了,是徐风领着过来的。徐风指着一位约五十岁的瘦瘦的男子介绍说:“这是公安局后勤处的郭处长,咱们的车违章被扣,总是他帮忙把车弄回来。”

  任凭热情地向那人打着招呼。原来他是办公安局建房的手续。任凭一边客气地审查着郭处长拿来的手续资料,一边想起了自己要办驾驶执照的事。公安局的车管所就是管驾照的,今天就和他说说看。

  “郭处长,想向你打听个事情。”任凭思考着措辞。

  “任处长,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不推 。”老郭信誓旦旦地说。

  “我想办个驾照。”任凭尽量把话说得轻松一些。

  “是你还是你的朋友?”郭处长认真地问。

  “是我。你看,现在徐风一个人开车,挺累的。我要是办个驾照,关键时候也能替替他。”任凭说。

  “准备两张照片吧。”郭处长显然是说可以了。

  任凭赶紧在抽屉里找到了两张照片递过去。然后问:“多少钱呢?”

  “人家别人拿钱也办不来,任处长不拿钱也能办来。你就先别提钱的事吧。”郭处长像绕口令似地说。

  任凭很快就把郭处长的手续办好了,人家对自己那么热情,即使他的手续有点问题,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更何况自己的车有什么事还要找人家帮忙。

  送走了郭处长,任凭想起了上次李南山说过的不经考试就可以拿执照的事,看来这事就要在自己身上实现了。想到这里任凭不禁自己得意起来,看来权力就是好啊,权力不仅能带来利益,而且还可让你享受到一般老百姓享受不到的待遇。任凭哼着小调,右手不经意地向上衣兜里掏去,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嗯,对了,是掏香烟。他三年前有吸烟的习惯,后来戒掉了。不知现在为什么又想起这档子事来了。原来任凭激动的时候喜欢抽上一支烟,以便稳定情绪,比如他和乔静干仗的时候,就是这样。今天他从兜里没有掏出烟来,却有个纸片飘然落下,任凭好奇地将纸片拣起来,上面写的是一个电话号码。看到这个电话号码,他想起了那个如维纳斯一般美丽的裸体,心中一阵激动,那天皎月的双乳和神秘的三角地带给任凭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此外,这个女人还象是一片茂密的丛林,充满着神秘感,那天她还说一言难尽……任凭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想了解她的愿望,甚至联想到在一片皎洁的月光下,听她向自己倾诉,然后拥她入怀的情景。他不禁拿起了话机,拨通了纸片上的电话号码。

  皎月接了电话,任凭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很杂乱。

  “喂,是哪一位?请讲话。”皎月见任凭没讲话,催促道。

  “我是……姓任。”不知怎么的,任凭竟然结巴起来。

  “啊,是任哥。晚上来玩吧。”皎月马上反应了过来,看来他对任凭的印象也挺深的。

  “我怎么找你呢?”任凭小心翼翼地问。

  “我在大厅第一排等你。”皎月说。

  “好吧,晚上见。”任凭说完挂上了电话,心里怦怦直跳。的确,一个处长,主动去和一个三陪女约会,简直不可思议。但是任凭确实做了,而且就要进入实施……第六章整个半下午任凭的心里就没有安定下来,他既害怕晚上的到来,又盼着晚上赶快到来。这种复杂的心情使他坐立不安,此时他更加想吸一支烟来稳定情绪。他看到桌子上有几支长短不齐的纸烟横七竖八地躺着,顺手拿了一支在手里,又慢慢地送到嘴唇上,准备点燃,但是却发现没有火。他刚来的时候,办事的人经常给他让烟,有时是整盒整盒地扔到桌子上,也有送高级防风打火机的,但他都一一送给抽烟的同事了,后来人们见他不抽烟,让烟的人渐渐地少了起来,除了第一次来办事的男同志让让烟外,其他熟人就不再让他吸烟了。常言说喜酒、闷茶、没局的烟,烟就是在无聊时抽的。任凭发现了它的稳定情绪的好处,实际上已经超出了抽烟的范畴,因为这时候的烟已经变成了一根木棍,一种道具。

  快到下班的时候,乔静打来了电话,她问任凭晚上能不能回家吃饭。任凭说晚上不行,晚上有个重要的应酬要参加。乔静又问能不能早点回家,家里有事。任凭问什么事,乔静不说。任凭心里正想着皎月,于是又随便问了一下乔跃的病情就挂断了电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任凭就要徐风把自己送到离月季园歌厅较近的一个地方,谎称有个朋友要从外地来,让徐风先回去,晚上也不用管自己了。徐风调转车头走了。任凭下了车,看到夕阳斜照,温暖宜人,鸟儿也还在树上歌唱,好像在商量着晚上的活动。天色尚早,自己干些什么呢?想着就踱入了路边的三角公园。这些天来自己一直在忙碌,确实没有好好放松自己。今天到这个公园里散步,感觉还真好,就像一个羁押久了的犯人突然被释放一样。公园里有几个保姆模样的女孩带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在玩耍,有的牵着个大风筝,孩子还没有风筝大,看起来很滑稽。一只只的红蜻蜓轻盈地飞来飞去,有的故意调皮地在游人面前停住,好像是故意显露一下自己高超的飞行技巧。突然一对摞在一起的蜻蜓飞了过来,一边飞行,一边上下波浪一样的跳跃,尾巴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这自然界的生灵,真是千奇百怪,蜻蜓算得上是潇洒的生物了,在空中既欣赏着美景,又不影响享受至乐,真比人类快活得多。有一个穿着妖冶的女子不明就里,跳起来去抓那双飞的蜻蜓,那对野鸳鸯受此惊吓,竟然痛苦地分开,仓皇逃窜。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是嫉妒之心终于得到了发泄。

  任凭在那小公园里转游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掏出手机,拨通了皎月的电话。本来他想着和皎月一起吃饭,但皎月说她已经吃过饭了,她让任凭直接到歌厅去。任凭看看表,才六点多一点,干脆先不吃饭,先和皎月见面。于是他出了小公园,大步朝月季园歌厅走去。

  进了歌厅后,依然是先到吧台交押金,服务生引导着他向大厅走来。大大的玻璃后面已经坐满了小姐,任凭向第一排看去,只见皎月已经起身向外走了。她今天穿一件黑色上衣,白色裤子,在万花丛中独树一帜。没等服务生说话,她已将任凭引导到二楼,二楼的一个小男生开了一个房间。皎月和任凭就走进去,任凭将皮包放到沙发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着,边喝茶边观察着皎月。今天皎月穿着没有那天性感,黑色上衣似乎将她的双峰掩盖了起来,但是依然能现出丰满的轮廓,黑色趁出她的脸蛋和脖子里的皮肤更加白皙,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更亮,几次和任凭的目光相遇。

  “任哥,今天打算怎么玩呢?”皎月坐在任凭身边说。

  “怎么玩……我还没想好。我只是想见见你。”任凭眼睛看着皎月的眼睛说。

  “真得谢谢你了,上次你让我好感动,我还真没遇见过像你这样文质彬彬的。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很渺小。”皎月说。她说话的时候大眼睛在任凭身上来回转,眼睛好像也在说话。

  “你见过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任凭故意问。

  “什么样的人?都像虎狼一样,恨不能把我给吃了。”皎月夸张地说。

  “男人不好色,这世界就灭亡了。”任凭充满哲理地说。

  “连你也这样说?简直不可思议。”皎月失望地说。

  “我说的是真理,真理裸露出来往往让人觉得不合伦理。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任凭继续讲着他的道理。

  “你说得太深奥了,我都听不懂了,还是来点浅显的吧。”皎月娇嗔地说。

  “你想啊,男的和女的要是不挨边,哪来的下一代?那样人不就绝种了吗?”任凭说得浅显易懂了。

  “那也不一定,那还有夫妻,夫妻就是生孩子的。”皎月不以为然。

  “夫妻也得睡到一块,睡到一块男的就会干那事,那就又好色了。”

  “那不叫好色,两口子那叫什么好色。”

  “中国历史上有个宋玉,写了一篇《登徒子好色赋》,就说登徒子的好色的。说他老婆长得奇丑无比,但是仍然生了五个孩子,可见登徒子是多么好色。这可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名篇。”

  “那说明人家登徒子是个对爱情衷心的好丈夫。那才不叫好色呢。”

  “但是中国人说的好色好像就是指的好干那事。其实这并不丑,只是别那么直露。这是区别君子和小人的标志。”任凭评论说。

  “好了,不讨论这些了。我给你唱个歌轻松轻松吧。”皎月一手拿起话筒,一手拿起点歌器。

  任凭摆摆手说:“先别唱吧,要不你又该泪流满面了,怪让人伤感的。”

  皎月说:“放心吧,不会那样了,今天我高兴。”说着就点了一首《走西口》唱了起来。#--iCMS.PageBreak--#

  女人真是天生的歌唱家,皎月唱得悠扬婉转,感情充沛,很是动人。一曲终了,任凭禁不住鼓起掌来。皎月煞有介事地向任凭鞠了一躬,连声说谢谢,样子非常可爱。

  任凭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吃饭,就文皎月:“这里有方便面没有?”

  皎月说有。任凭说要两碗康师傅方便面,皎月说她已经吃过了,就要一碗吧。她叫服务生过来,交待一下要方便面和火腿肠,服务生就去了。然后皎月对任凭说:“谢谢,谢谢,等于完成我的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任凭不解地问。

  “这个歌厅规定的,每位小姐必须向顾客要十元钱以上的消费品。”皎月说。

  “老板也够损的,这不是明着从顾客兜里掏钱吗?”任凭愤愤然说。

  “从顾客兜里掏钱?也从小姐兜里掏钱呢。我们每晚就得交二十元,不管你坐住台坐不住台。”皎月说着从兜里掏出四五张类似粮票之类的东西,“我这里就有一百元的小票。”

  任凭好奇地接过那些皎月称之为小票的纸片,原来这是类似于内部流通券之类的东西,上面盖有歌厅的印章,面额为二十元。

  “这是怎么用的呢?可以买东西吗?”任凭问。

  “这是小姐来的时候从吧台买的,买多少不限,每晚上下台的时候交到吧台一张。”皎月解释说。

  任凭明白了,这是歌厅老板管理这些小姐的一种手段,等于是小姐先交押金,然后再从这钱里面扣掉。

  “这个歌厅不小啊,老板肯定发财了。”任凭感叹说。

  “当然。有一百多个包间呢。知道老板是谁吗?”皎月突然问。

  “不知道。小企业,不是那么出名。”任凭回答说。

  “我是听丽丽给我说的。你千万得保密,别说是我说的。”皎月向任凭靠了靠,压低了声音说,“听说老板有三个,一个是市政府的一个副市长,这是后台老板。一个是黑社会老大,一个是现在门面上招呼的经理,也是投资人。现在开个歌厅很挣钱,但是没有后台不行。”

  “啊?一个歌厅就这么复杂?黑白红三道都要参与?”任凭惊讶地说。

  “可不是吗?这三个人的任务不一样。副市长肯定是应付政府各部门的,别看公安、工商、税务、城管等等哪一家也得罪不起,市长只要写个二指长的纸条,他们就会乖乖地俯首帖耳。黑社会老大的作用也不可低估。开歌厅的常常有黑道上的干扰,比如有些无赖玩过了不给钱,有些地头蛇故意找茬,还有别的歌厅来捣乱,黑老大就能召集弟兄出来镇住,打他个屁滚尿流。至于经理那就是搞管理的了。”皎月说话间,服务生端来了碗装的方便面,任凭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顿时来了食欲,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皎月也不唱歌了,用双手支住下巴静静地看任凭吃饭。任凭这些天大鱼大肉地吃腻了,猛地一吃清淡的东西,觉得非常亲切,也很可口。

  任凭吃完了方便面,皎月就点了一首歌让他唱。唱歌不是他的长项,他从小在泥土里滚爬,听惯了驴鸣马嘶,狗吠羊叫,却不曾听得人的歌唱。偶尔也听一两场豫剧,学得那慷慨激昂的长啸,所以他就让皎月点了《七品芝麻官》里的一曲唱段,煞有介事地唱起来。你甭说,这首曲子还真符合任凭的心境,特别是刚开始的一句“想当年我在原郡把书念,凉桌子热板凳铁砚磨穿”,以及中间严嵩索贿三千两白银不成,就把唐成由五品官降到七品官的情节令任凭唱得很投入,似乎以前的自己就是七品芝麻官唐成的遭遇。一曲唱完,皎月高兴地鼓起掌来,说任凭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很喜欢豫剧,但就是不会唱。她提议任凭再唱一段,任凭说算了,唱歌要适可而止,正像肉吃多了不香一样,戏唱多了就不好听了。任凭厌恶那歌房的昏暗和憋闷,提议到外面去走一走,皎月说老板一般不让出去。任凭说我替你想个办法。我可以装作结账的样子先走,然后我在门口东边的电线杆下等你。你可以跟老板请个假再走。皎月说何必那样请假,我就说不舒服要回家就行了,只要给她交了小票他们就不说什么了,至于说不让跟客人出去,那也是对小姐的安全负责,最近杀小姐的犯罪分子很多。任凭说你看我像不像杀人犯?皎月说杀人犯脸上又没写字,看不出。不过我倒想让你把我杀了,死了跟活着有什么两样?

  任凭到吧台结了帐,就出了那家歌厅,按照刚才自己的约定,走到那第一根电线杆下等皎月。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一轮圆月挂在东方的天空,如玉盘,似铜镜,周围的星星若隐若现,黯淡了许多。清风徐来,吹得梧桐树的嫩叶沙沙作响,树下光影婆娑,分不清是路灯光还是月光。任凭想起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来,觉得有点那个意境,但是杀风景的是在这充满着物欲的闹市,要是在乡间小河边就好了。

  这时乔静又打来电话,问任凭几点能回去?任凭说不知道。她又问她在哪里?他不耐烦地说在饭店。乔静迟疑了一下,任凭说再见,就挂断了电话。任凭心想妻子真烦人,好像天天在无形中跟踪自己,像个甩不掉的尾巴。想到这里他将手机关掉了,接着把传呼也关了。

  这时他看到皎月出来了,她就像黑衣侠女一样在月光下游走,但她没有朝任凭这个方向走,而是朝西方向走去,任凭暗暗着急。正要急匆匆赶去,却见皎月走到马路的对面后折回,朝任凭走来。原来她在搞迂回战术!

  皎月走到任凭的旁边,也不搭话,看了他一眼后继续向前走。任凭会意,默默跟在她的后面,大约距皎月有一丈远左右。任凭偷偷地观察一下皎月的走相,内心不禁激动起来。这个女人真是女性味十足,连走路的姿势也不例外。她的双脚走起来并得很紧,这样就显出了臀部的肥大,臀部左右的摇摆十分性感,加上柔和的腰部随臀部摆动,双腿的自然弯曲,形成了一曲美妙的无声音乐。女人的魅力不在于身材很标准,就在于和谐。有的女人长得身材修长,双腿  笔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但作为女性的魅力却欠缺很多。

  任凭和皎月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就象是一对吵了架后的夫妻。到了前边红绿灯处,皎月站住了。她看一下已经跟上来的任凭,意思是问朝哪里走?女人在关键的时候就需要男人的指引,任凭想。尼采的那句名言“要去找女人吗?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在任凭看来不是男的有虐待狂倾向,也不是女的都有受虐倾向,而是女人关键时候不知道怎样走路,需要男人执鞭指引。

  任凭说:“咱们去紫藤山公园吧。那里安静些。你说行吗?”

  皎月说:“人家都跟你出来了,你说去哪就去哪吧。”

  任凭实际上已经想好了。紫藤山公园离这里很近,几分钟之内就可以到了。城市到处都是喧闹,不是车流就是人流,找一块静静的港湾也就非公园莫属了。任凭慢慢地跟了上来,和皎月并排走着。皎月较任凭低约半头,看起来两人还真像是一对夫妻。他禁不住将右手轻轻搭到皎月的腰间,被皎月轻轻地推开了。皎月说了句:“大街上,注意点影响。”任凭的脸稍红了一下,好在是在晚上,谁也看不见。

  紫藤山公园是本市东部的一个公园,公园依势而建,呈三角形状,中间一块土堆高高隆起,大概就是所指的山了。中原地带,一马平川,人们对这样的土堆就感到巍巍乎高哉,所以就谓之山。山上建亭,亭与树木相映,如果撇开闹市不计,这里还真是别有一番景致。公园南边有一条银水河流过,前几年这条河是脏水河,常常污水漫漫,臭气熏天,这两年市政府搞综合治理,从地下抽来清水灌入,又堵塞污水管道,所以河里经常流水潺潺,水明如镜,有好事者竟然弄来木船在水中游弋,颇有一叶扁舟“出没风波里”的意味。任凭和皎月拾级而上,直到亭下谁也没说一句话。好像嘴就是闸门,关闭了以后就不想再打开一样。

  任凭看了一眼周围的风景。只见圆月完全露了出来,好像是一位普施恩惠的菩萨撒下不尽的光辉,人人都可以分享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月光下的树林如阵阵波涛,此起彼伏,远处的高楼大厦灯光闪烁,像是双双惺忪睡眼。

  任凭提议坐下来歇息,于是两人并排坐于亭子下的石凳上。任凭看着那月亮,突然想到皎月的名字,就说:“皎月,你看你挂到了天上了。”

  皎月笑了。说:“今天的月亮真好,比待在那肮脏的地方强多了。”

  “那么说你得谢谢我了。”任凭看着她说。

  “我很傻。”皎月突然说。

  “为什么?”任凭不解。

  “要是换了丽丽,没有五百块钱不会跟你走。”皎月说的傻原来是指的这事。

  “你别觉得吃亏,我照付出台费。”任凭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么老道。

  “别提这些,提这我觉得恶心。”皎月厌恶地说。

  任凭不说了。他确实感觉到,皎月和他交往确实不是为了金钱,大概也是寻找一种心灵上的解脱。因为今晚上自己并没有给她小费,她自己也没有提起这事。任凭想起那天晚上自己问皎月的事,就说:“那天我问你为什么干上这个,你说一言难尽,今晚上你就给我讲讲吧。”

  “那天晚上?就是那天晚上我才对你信任了,想给你说说心里话。有烟吗?”皎月突然问,颇让任凭吃惊。

  任凭翻了一下小提包发现了一包挤扁了的三五烟,还有一个一次性打火机。任凭拿出烟说:“帝国炮,三五的,太冲了,你可能吸不惯。”

  “对对对,太好了,就是这种烟。我最喜欢吸这种烟了。”皎月兴奋地接过烟去,抽出一支夹在嘴上,打着了打火机,这时一阵风刮来,她赶忙用双手护着火苗,火机的火苗吹得左右摇摆,皎月的脸也被照得忽红忽白。但火苗终于变成了一个闪烁的红点,接着她的嘴和鼻子里冒出了一股白烟四处飘散。她连续吸了几口,陷入了沉思。她开始考虑应该从哪里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最后终于理出了思路。以下2是她的讲述,为了节省时间和纸张,撮其要者而录。

  我家在豫东一个县城,我姊妹三个,我是老小,今年二十岁了,属羊的。我出来大概有两年,但是干这个有十几天左右。其实我的名字不叫皎月,我姓朱,叫朱红霞,很俗一个名字,皎月是我到这个歌厅后起的名字,这里的小姐都有自己的别名,不可能用自己的真名。

  我父亲,我说的是原来的父亲,他是我们县赫赫有名的人物,长得很帅,个子有一米八零左右,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但是性格很温和,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是在职考上的,当时我父亲和母亲都在县棉麻公司上班,当时他们俩已经结婚并有了两个孩子,母亲肚子里还怀了我。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但是很厉害,父亲很怕她。我分析可能是当时的家庭环境决定的,因为我的外公原来是一个公社的书记,后来又到县棉麻公司当了经理,母亲从小在那样的家庭中养尊处优,总是有一种优越感。而我的性格比较像我的父亲,我觉得我对我母亲的感情不及对父亲的十分之一,虽然是母亲生了我。父亲毕业后分配到了县文化馆,因为他学的是历史,考古专业,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学了那样一个专业,可能是好录取的缘故吧,我也说不清楚。当时父亲完全可以分配到省城,因为很多省直单位要他,父亲的成绩很好,但是他是有家有口的人,再三考虑还是回到了县城。当时我外公还没退休,提出让他回棉麻公司,他呢,很要面子,脾气也很别,觉得回棉麻公司等于是白上了几年学,还是按照大分办的安排进了文化局。文化局是个穷单位,母亲就经常唠叨,说父亲上了大学还不如不上,数落父亲没出息,还说这个当官了,那个发财了,就父亲是个窝囊废。本来父亲性格就特别内向,所以觉得很苦恼。那时候我已经七岁了,记得一些事情,记得父亲经常不回家,就在单位住。母亲找到单位他躲着不见,母亲就在单位大骂,弄得父亲在单位里抬不起头来。

  后来父亲就出来单干了,刚开始他帮一个画家卖画。那个画家是父亲的朋友,画的画在我们县很有名气。在父亲的策划下,他们成立了一个文化发展公司,不仅卖画,而且搞一些古代收藏品的拍卖等活动,赚了不少钱。但这时候有一个女孩爱上了他,这女孩是他的店员,比他小得多,人很漂亮,是大专毕业,分配到农村教学,但她不愿意干,就出来了。女孩很爱字画,她自己本身也会画。本来这事现在看来很正常的,父亲和母亲没有感情,遇到了合适的人产生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母亲忍受不了,三天两头跑到店里找父亲闹,辱骂那个女孩。于是父亲就提出离婚,母亲哭死哭活不愿意,为此上吊了两回,还吃过一次安眠药,但都被救回过来了。母亲后来就恨起了父亲,和外公一起组织几个舅舅将父亲打了一顿,父亲一气之下就带着那个女孩出走了。当时不知道去了哪里。父亲出走后,有一个人闯进了母亲的生活,那就是我的继父,说他是继父,也是好称呼,实际上他和母亲到现在也没办什么手续,但一直在我家住。继父是我的叔叔,亲叔叔,和我父亲是一娘同胞。继父是个浪荡公子,吃喝嫖赌什么都干,当时因为名声不太好没找到对象,在我父亲不回家的时候,他经常到我家来,不只怎么就和母亲好上了。继父对我不好,经常打骂我,我对他有一种本能的排斥。继父和我在一起有五年,后来我就出来上学了。我上的是一家商贸学校,中专。实际上也不是考上的。现在中专学校没人上,招生困难,所以他们就乱发通知书,而家长们不知道情况,就上了。上了以后才发觉上当。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也不想回去了。就在一个小商店里找了个营业员的差使,当时丽丽已经在干这个了。

  丽丽是我中专时的同学,家庭也挺不幸的。他的父母亲原来属于做生意的,但是两人性格不合,大概也是属于母强父弱的那一种,后来就离了。离了后她判给了母亲,而母亲又找个丈夫,这个丈夫也带有孩子,所以关系复杂不好相处,经常生气。丽丽受不了,就不愿回去,毕业后和父母亲达成协议,由他们一次性给她五千元钱,以后就不再管她了。丽丽拿着这五千元钱闯荡省城,在劳务市场找工作时被人家骗到山东,钱也被抢走了,又被卖到农村当了一个傻子半年的媳妇,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当时她真想一死了之,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死都死死不成,那家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她,解手都有人跟着,最后还是另一个拐卖人口案破了,把自己这个案子牵涉进去了,公安局到她那里解救,她才算逃出虎口。她有家回不成,也不想回去,就在歌厅当起了三陪。我在那家小商店,老板给我按实习生算,一个月二百块钱,钱少点我不怕,但是还常常拖欠,一拖就是一两个月。所以我的经济很紧张,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一天丽丽来找我,她穿得花里胡哨,手上戴了两三个戒指,有白金的有黄金的,嘴唇抹得红红的,像喝血了一样,身上香水味呛人。她说给我介绍个男朋友,是个企业老板,叫郑通,人长得也不错,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说见见吧。一来我也到了找对象的年龄,二来我生活上很孤寂,非常想找个人倾诉。

  于是说定一个星期天的上午见面,因为我一个礼拜就那一天休息,地点定在黄冈水库。很快星期天就到了,那天早上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去了。那时候刚过了年,天气还有点冷,但丽丽穿得却很俏,穿一身红裙子,腿上套条羊毛裤,脖子里系着纱巾,那样子倒像是她去相亲。记得那个水库在郊外,空旷得很,人也很少。我们到水库边上的时候有一个小伙子在那里等,长得一般化,当时我心想这个男的并不像丽丽说的那么好,所以我也没有和他打招呼,他见了丽丽很热情,丽丽长丽丽短地叫个不停,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不顾我的情绪,上来就勾住了丽丽的脖子,嘴还凑到丽丽的脸上亲了一下,丽丽也不恼,还“咯咯”地笑着。我这才明白,这个男的是丽丽的相好,也是丽丽邀请来的。丽丽就问他郑通怎么没来,那男的就往路边一指,只见一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手里拎着一大袋小吃样的东西走过来,他的个子高高的,头发中分,看起来很利索,穿一身深蓝色西装,显得很洒脱,我一看就喜欢上了他。

  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长篇)丽丽等郑通走近了,接过他手里的食品,从中掏出一袋给我,并给我介绍郑通,他热情地向我伸过手来,我胆怯地握住了他的大手,他微笑着看我,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后来我们就租了两只船,丽丽和他的男朋友乘一只,我和郑通乘一只。刚开始我们两只船在一块划,后来划着划着就分开了,我和郑通划到一个小小的港湾里停了下来。这个地方三面都是高高的丘陵,是个相对封闭的世界。郑通和我聊了一会儿家常,他说他也不是本地的,在外地大学毕业后来这里闯荡,他的公司刚开张,自己则需要一位女朋友帮他。我听了后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还真是碰到了知音,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我也说了我的家事和烦恼,他很健谈,知识也很渊博,我们谈得很投机。这时候他趁我不备猛地搂住了我,我感到一阵幸福,心跳加速,脸上像火烤住一样,但是由于自己的矜持,还是本能地躲开了,他说他爱我,我说现在说爱还太早,只是一面之交,能了解多少呢?他说你听说过这句话没有,“男女因为不了解而相爱,因为了解而分手。”男女相爱就在朦朦胧胧间才有意思。我说没有,我当时还从来没谈过恋爱,连和男的拉过手都没有,关于男女之间的事我知道得很少。我这个人成熟得晚,在学校的时候很多男生追求我,约我看电影,跳舞,吃饭,我一般都不去,有自己看得上的男人追求也不动心。当时他再次拥抱我,我就又挣脱了。后来我和一个姐妹讲到这事,她说我做得对,男人就这心理,你越是让他不容易得到,就越能激发他的斗志,他就越是觉得你可爱,越觉得你可爱就更想得到你。也许这是雄性动物的特点。当时他看不能实现拥抱我的目的,就又和我聊天,他的谈吐很幽默,常常逗得我大笑不止,我们之间渐渐变得亲近起来,我对他也不再有什么戒心。后来想想,那是我的真正的初恋,美得像一首诗,你想一想,一叶小舟,两个男女,在碧水之上随风飘荡,飘进了温馨的港湾,搁浅在幽深的岸边。真是令人怀念。

  我们正在谈笑的时候,丽丽他们的船远远地飘过来了。奇怪的是却只见船浆,不见两人。我好奇地站起来向船上看去,我差点惊得喊出声来,原来丽丽和他的男朋友都躺在船舱里,丽丽被他死死地压在身下,那个男人的裤子竟然褪到膝盖处,露出圆圆的两片白臀,况且白臀还在上下动作着!我赶紧扭过脸来,脸上就像谁刚刚打了几个耳光,烧得厉害。郑通大概看到了我的窘相,激动地用一只手摸了一下我得脸,我说咱们走吧。他说丽丽他们怎么办。我说不管他。他说不行,你听没听说过这句谚语,“一块来的不一块走,回家死到锅后头。”我说你在哪儿听说得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说在老家,老家人都这样说。我说要不咱们先到岸边等他们。我们就绕开那只船划到岸边去,把船交给了船主,坐在船主的小凳子上休息,吃郑通买的旺旺仙贝等小食品。大约又等了半个小时左右,丽丽他们划着船过来了。两个人搂搂抱抱,很亲热的样子。

  中午我们一起吃了饭,记得是郑通请的客,在一家挺不错的羊肉馆里,又高档又实惠。记得还喝了酒,我没喝多少,因为我不能喝,郑通他们三个喝得都不少,大约一个人合半斤酒的样子,郑通喝得走路有点不稳。吃完饭郑通提议去跳舞,我不想去,因为我那时还不会跳舞,但是拗不过郑通和丽丽的热情邀请,结果我们就去了那个月季园歌厅,那里面暗暗的我很不习惯,最不习惯的是丽丽他们跳舞的时候搂得很紧,那人一会儿将丽丽抱起来好几回,郑通也强拉我跳舞,我说我不会跳,他就说教我,我们就在歌房里一步一步地走,当然挨得很近,有时候我的胸甚至挨到了郑通的胸,虽然我对他有好感,但我也是一个很自爱的女孩,所以一挨到他,我就退开了,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敏感,也不好意思勉强我。就这样我们在那个歌厅待了一下午,晚上又出去吃饭,吃完饭后郑通邀请我们到他那里坐坐,认认门,丽丽竭力撺掇我去,我说你也得去,结果我们一块到了郑通的家。他家是租的一室一厅的民房,他说他刚刚到这个城市,还没来得及买房子,再说就一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多房子,所以就暂时先租一间房住着。我们坐了一会儿,丽丽和他的男朋友就找个借口出去了,这时屋里就剩我和郑通两个人。我感觉不好意思,就说我也走吧。郑通突然就抱紧我,让我挣扎都来不及。他边抱我边真诚地说,他爱我,一见我就喜欢上了我,说我长得漂亮,人又好又温柔,还纯真,他说愿意娶我为妻。总之说了一大堆足以让一个女人动心的好话,说实在的我心里还真感动了,长这么大还没有男人这样追求过我。有人说女人是一把琴,能不能发出美妙的音乐,全靠男人的弹拨。我的心里热乎乎的,但是我还是理智地给他说,我现在还不能接受他的爱,因为时间太短了,他当时吻了我,但是我的脸偏开了,他只吻到了我的脸颊,我挣脱后走了。以后的三天里,他约了我两次,都是通过丽丽,我当时感到纳闷,为什么他不直接找我。后来的两次,他每次都提出和我发生关系,我每次都坚决拒绝了,这使我对他的人品产生了怀疑,好像隐隐约约觉得他不是个正经人。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使我委身于他,乖乖地成了他的俘虏。

  那天我从商店回家晚了一会儿,晚上的风有点凉,结果感冒了。但这一次的感冒比任何时候都重,我高烧到三十九度八,头重脚轻,躺在屋里动弹不得。当时我给丽丽打了电话,他把我送到医院,医生给我检查后说我患了肺炎,必须住院治疗。我当时手里没有钱,又没有其他朋友可以借,丽丽说他带的钱也不够,我想只有硬着头皮给家里人打电话了。但实在是不想再和那个家联系,我刚才给你说了我家里的那些情况,挺让人难堪的。就在这个时候郑通来了,二话没说就把我的住院费交上了。我当时有什么心情?赶快投怀送抱的味儿都有,他是那样关心我,甚至超过了我的父母。父母给了我生命,却也给了我创伤。而郑通给了我温暖,给了我人间真情。更令人感动的是,以后我住院的十几天里,他寸步不离我的左右,跑前跑后,端吃端喝,甚至端屎端尿,有时我懒得起来,他就将被子垫到我背后,端起饭碗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我,当时我就想,就是真正的丈夫又怎么样?有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在身边,我还想什么呢?心想这辈子也就是他了。住院的最后那天晚上,我的病基本上好了,我旁边病床上的那个病号也出院了,屋内就剩我们两个人。他默默地坐在床头,拉着我的手,给我讲故事。不知怎么我俩的目光就相遇了,我的浑身就像电击了一样,我想他也是,从他那热辣辣的眼光里能看出来。这样我们对看了有一分钟,我就忍不住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搂住我,双手不停地爱抚我,使我的身子软得像面条一样。我当时就哭了,就像那天我在你怀里哭了一样,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接着不知怎么地他就脱掉了我的衣服,自己也脱掉了。我当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我无力阻拦,也不想阻拦。不怕你笑话,当时他吻遍了我的全身,我真是感觉什么味都有。我也是二十岁的人了,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更何况是自己心爱的人!我当时觉得下身像火烧了一下,接着就觉得有东西进到了我的身体内,事后他从我身子下面抽出了一张花手帕,上面粘满了我的处女血。原来他在我的身子底下偷偷地放了一块手帕!但是手帕太薄了,我的体血渗到了手绢下面的床单上。

  后来我出院后就干脆住到了他那里,过起了类似于夫妻的生活。商店那边在我住院的时候又招了新人,不要我了。我也没争辩,因为我有郑通作后盾。他说不要我再找工作了,就在家里,他把我养起来。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多月时间,大概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吧,我俩都没起床,在被窝里说话,这时门被突然揣开了,这个房子的就一道木门,非常不结实。进来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短头发妇女,气势汹汹地将我从床上拉起来,照脸给了我两个耳光。我一看那阵势,肯定是他老婆找上门来了。我当时没有还手,匆匆忙忙穿了衣服,哭着逃出了那间小屋,当时郑通还呆呆地坐在床上。

  我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丽丽问个明白,问他为什么骗我。当时是上午十一点,我想丽丽肯定还在睡觉,因为我了解她,她们每天都是凌晨四五点钟下班,然后回家睡到中午十二点起床。我气冲冲敲开了她的门,她果然还躺在被窝里,我一把将她拉起来质问她为什么骗我?我们都是同学,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她揉着睡眼问我怎么了,大惊小怪的。我说他是一个已婚男人,你为什么还把我介绍给他?丽丽说她也不知道,只是知道他有点钱,经常到娱乐场所,让自己给他介绍个清纯一点的姑娘而已。丽丽还说我,谁让你那么认真呢?我气愤地说,你给我介绍男朋友,我能不认真吗?丽丽说,我不说介绍男朋友你能见吗?至于有老婆没老婆她也不知道,况且有老婆和没老婆有什么关系呢?有钱的男人有几个没有老婆的呢?她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的镜子下面抽出了一打钱递给我说,这不,都是你挣的,一分不少,一千元,见一次三百,另加一百元介绍费。自从住院后我就不管了,因为你们已经好上了。当时我气得脸色发青,一把将一千元钱打落,那些钱飘落了一地,有的还钻进了床下。丽丽说,我也是一片好心,想着你生活困难,想帮帮你,我想着你和他玩玩就行了,谁知道你那么傻,和他当真了!现在城市里的男人有真心的没有?真心早让狗吃完了。丽丽当时说了好多宽慰我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当时只有一个声音在耳畔不停地响,丽丽把我卖了!

  我在租住的小屋内睡了三天,不吃不喝。郑通来过三次,丽丽来了两次。郑通第一次来就给我跪下了,说他真是很喜欢我,才骗我的,他愿意以我满意的方式抚平我的创伤。我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我全身心地爱他,他竟然是个有妇之夫,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的心就像是谁用尖刀划开了一道口子,剧烈地疼痛着,流淌着鲜血。他安慰我,给我买了好多我爱吃的东西,还从饭店里买来馄饨,就像在医院时那样一勺一勺地喂我。想一想他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想想他不顾一切地为我垫付了几千元的医疗费,想想和他在水上荡舟,想想一个多月来和他在一起的温馨日子,我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大哭起来。我不知怎么地就原谅了他。

  丽丽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在郑通的老婆抓住我的那天下午。她也不住地给我道歉,并一再说事情发展到这样她也没料到。她劝我面对现实,赶快想办法找出路。说着说着她就说到了在山东的遭遇,说大白天自己让人扒光了衣服在一张光席上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傻男人强奸,夺走了自己宝贵的第一次,一边还有几个男女摁着自己的胳膊腿,那是什么味啊!生不如死啊!说我把贞操献给了自己的爱人,起码当时是自己的爱人,比她幸运得多了。说着说着丽丽就哭了,她控制不住自己越哭越猛,最后竟然嚎啕起来。我忍不住也哭了,我们两个竟然抱在了一起,真是一对苦难的姐妹啊!

  又过了三天,我主动找到丽丽,说我想在她们那个歌房陪人唱歌,希望她能帮忙。丽丽说不用帮忙,直接去就成,只要给老板交台费就行了。我们俩一起用那一千块钱买了个手机,做小姐没有手机不行,又买了几件时髦的衣服。就这样她把我领到她们那里,见了领班,报了名字,他发给我一个小牌,就是你见到的那个189号牌,向胸前一别,就算是上岗了,原来当三陪是这么容易,不用考试,不用花钱送礼。刚开始几天,我很不习惯,到现在我也不是很习惯,还有些放不开,不过总比十几天前好多了。但是我刚开始有个原则,不干那事,直到你们来那一天的前一天,丽丽劝我说,如果不干那事,挣不住钱,说女人就是那么回事,第一次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一次和一百次没什么两样。我想她说的有道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退都没法退,于是我就说试试看吧。结果就碰到了你。你当时真让我感动,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男人,当时我就对你有了好感。所以就给留了电话。希望能再见到你。

  皎月终于讲完了她的故事。任凭粗略算了一下,她在讲述过程中吸了他六根烟,哭了五次,其中大哭两次。任凭看着眼前这个美人在月光下凄婉动人的样子,忍不住站起来张开了双臂,将皎月揽在自己的胸前,皎月自然地将双臂揽在任凭的腰间,脸颊贴在了任凭的胸口上,似乎是在听任凭的心跳。任凭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秀美的长发劝慰说:“现在不是都过去了吗?要好好地生活。我觉得你经这场事反而让你成熟了,能更好地应付今后生活中的波折。”

  皎月说:“我现在也想了这么多天了,男女相见都是一种缘分,人家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人一生能遇见几个异性呢?志趣相投两情相悦的更少。所以我现在觉得我不后悔了。况且以后在交男朋友方面更想得开一些。”

  任凭低着头问:“你现在又有男朋友了吗?”

  “有啊。”皎月扬着脸调皮地说。

  “他是谁?”任凭紧张起来,觉得眼前这个烟花女子戏弄了自己。

  “反正这个人你认识,猜猜看。”皎月更神秘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郑通,你还忘不了他。”任凭猜道。

  “不是。我早就和他一刀两断了。”皎月摇摇头。

  “那是你们老家的男朋友。”任凭开始胡乱猜起来。

  “在给你一次机会,这次猜不出就要罚你了。我再次提醒你一下,这个人你认识。”皎月还是不说出谜底。

  任凭急得抓耳挠腮,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就是笨,正月十五单位搞猜灯谜比赛,他总是落后。

  “猜不出,你说出来吧,我不会生气。”任凭觉得无论皎月有几个男朋友,自己都没资格生气。

  “先罚了再告诉你。”皎月说。

  “那怎么罚呢?我给你唱个歌吧。”任凭随口说。

  “谁稀罕你唱歌?还没唱够你就回家唱去。你得把我从这个亭子上背到山下去,况且中间不能歇一下。”任凭撒娇地说。

  “你这个鬼丫头!真会捉弄人。”任凭用食指指尖点着皎月的头说,皎月狡黠地一笑。

  任凭放开怀中的皎月,背过身去蹲在皎月面前,皎月搂着他的脖子伏在了他的背上。任凭一使劲就将皎月背了起来,皎月并不重,但是至少也有八九十斤,刚开始任凭觉得很吃力,何况是下山。但是皎月柔软的身体紧紧贴在自己身上,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特别是皎月的两只富有弹性的大乳房压在自己的背上,更是给任凭带来一种鼓舞,加上皎月的秀发从他的耳畔流泻下来,拂弄着他的双颊,逗得他心里痒痒的,皎月脸上的香气氤氲激发出了任凭身上的雄性激素,他竟然像背一个棉花包似地轻轻松松。但是一时之勇还是挡不住体力的衰竭,快到山根的时候任凭走不动了,他要皎月下来,皎月却踢腾着双腿不下,他只好站着歇了一下再继续走,终于到达了山根的一片松林旁。任凭放下背上的重负后喘气,皎月却喜得又蹦又跳,像一只脱了疆的小羊。任凭急切地问道:“这下该告诉我谁了吧?”

  “好吧,现在我就告诉你。请往那看——”皎月指着任凭。

  任凭这下才知道自己受了捉弄,他忍不住去抓皎月,边抓边说:“看我好好收拾你。”

  皎月见任凭“来者不善”,就在松林里来回躲闪着。最后任凭还是把她捉住了。任凭从背后搂住皎月,嘴贴到她的耳边说:“一报还一报,你得让我吻一下。”

  “不让。”皎月说着假装挣脱,但是没有逃掉。任凭双唇嘬住了皎月的左耳朵垂儿,他听说女人的耳朵垂儿是性敏感区。皎月果然“痒,痒!”地叫起来,任凭趁势把嘴向前延伸,够着了皎月的唇角了,皎月却扭过头来,任凭迅速换了角度,嘴唇正面和皎月的嘴唇相对,任凭却忽然停住了,皎月也用双眼深情地望着她。任凭身上一股电流流过,他的嘴唇不知什么时候就贴到了皎月的嘴唇上。他感到她的嘴唇和舌尖凉凉的,他知道她动情了,动情的女人舌尖和嘴唇是凉的。他们先是互相吮吸着,然后舌头就缠绕在了一起,任凭的吻热烈、深入,大声喘着粗气,皎月则迎合着,不时发出低低的呻吟声。他们的唇有时呈平行状,有时又呈十字状。两种方式相互交替着,谁也没和谁商量。

  天上的月亮睁大眼睛看着这对野鸳鸯,不知这位公公作何感想,也许它见怪不怪,因为在同一个月亮下正有成千上万对这样的偷吃禁果者,或者在美洲,在欧洲,非洲,或者是在亚洲各国……也许它正嘲笑嘲笑这种行为的人,因为正像美国作家哈特费尔德说的,对于茫茫的宇宙而言,我们的世界不过是麻雀的脑髓而已。那么我们这些麻雀脑髓上的一个小小的细胞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这些细胞的活动岂不像一只只蚂蚁对于地球?两只小小的蚂蚁在树根下相互碰一下触角,表达一下爱意又算得了什么?也许月亮公公还嘲笑人类的愚蠢。动不动就是观念,就是道德,就是篱笆,把人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就像一只被卫生球画地为牢的蚂蚁一样不敢越雷池一步。人类太悲哀了,月亮公公说。

  公园里静静地,就像远离都市的乡村。偶尔有一对恋人相拥走过,就像是菏锄晚归的农夫一样从容和悠闲。

  任凭已记不清他和皎月相吻了多长时间,因为他们都已经沉迷。反正任凭感到他吸食的唾液——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他自己的,已经达到了解渴的程度。还有,任凭感到他吻前和吻后的月影明显地移动了很多。他们四唇离开的时候,双方四目相对,都没有说话。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相看两不厌”,大约有几分钟以后,又再次相吻。任凭分明感觉到她的皮肤有一种醉人的醇香,就像陈年老酒。她胸前的那块隐蔽在衣服里面的球状海绵体,那对曾经让任凭惊得合不拢嘴的、睁着一只眼睛的万般可爱的乳房,始终被挤压在任凭的胸肌上,使他觉得他的胸怀被整个世界充满。他的脐下那根能拯救人类的尘柄始终勃起着,隔着重重阻碍仍在孜孜探求着它的归宿。似乎那种动作就是它的使命。

  又过了很久很久,因为月影又挪移了,他们终于离开了山脚,来到那座有着一泓碧水的月牙湖畔。湖水平静如镜,天空和天空中的月亮和星星倒映在水中,让人想起辛弃疾的“人在云中走,天在清溪底”的的意境。暮春时节的晚上,天气温暖而沉稳,没有夏天晚上蝉的聒噪,没有秋天萧杀的凄凉,也没有冬日的冷峻。任凭的右手放在皎月的腰间,感受着她走路时的律动;左手牵着皎月的右手,头部相挨相磨。他们绕湖一周后,又踱向银水河畔的丛林中去。

  这片林子,不是人栽,自然天成。树木种类繁杂,交互生长,分不清树种。这时节有的树青叶半出,有的则亭亭如盖。任凭和皎月上了河堤,然后走进了丛林。原来这杂树都是长在一个斜斜的河坡上,越往里越低。他和她控制着身体的惯性相扶着走下去,到中间时站住了。他把她放置在紧挨着的两棵小树中间,这两棵树由于长在特殊的地形上,自然地形成了一个弧度弯曲着,而皎月靠上去就像躺在了一张立起来的床上一样。任凭自然而然地贴在了皎月的身上,两人全身全方位地接触,任凭突发奇想地张开双臂,搂住了那两棵皎月依靠的树,一使劲竟使皎月勒得只喘气。这好像已经不是单纯的人恋,连树都加入了恋爱的行列。

  又是热烈的亲吻、吮吸,任凭的下身已经和皎月的下身产生了摩擦。一种麻麻的感觉袭遍了任凭的全身,他忍不住动作起来。小树摇晃了,树上的两只鸟惊飞了,并发出不满的叫声,也许它们也是一对吧。

  “皎月。”任凭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

  “嗯。”她轻轻地答应着。

  “你是我心中的女神。”任凭伏在她的耳边说。

  “一个什么样的女神?”她轻轻地问。

  “美丽的女神。”任凭答道,头轻轻地点着。

  “恐怕只是美丽的肉体吧?”皎月试探着问。

  “不。精神和肉体常常不能分开。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肉体的时候,他同时接受了她的灵魂。正像托尔斯泰把人分成感情的人和理智的人一样,人也可以分成精神的人和肉体的人两部分。”任凭说。

  “那哪一个占上风呢,对于我来说?”皎月张开眼睛问道。

  任凭沉思了一下。是的,自己喜欢皎月,到底是精神占上风还是肉体占上风呢?恐怕还是肉体占上风,这点可以从任凭反复回忆皎月美丽的裸体证明。那天晚上的印象太深刻了。简直就像树在自己脑海里的雕像。

  “这个嘛……”,任凭迟疑了一下,他正在考虑怎样表达这种意思,“应该是后者占得多了一点,不过美神维纳斯也是以形体美见长的。”

  “但是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皎月却反过来问。

  “你喜欢的我的全部。”任凭自信地说。

  “不对。你的身材不是标准的男性身材。我喜欢你的气质,文人的气质,常常让人和高雅联系起来。还有,刚开始你深藏不露的思想也引起我的好奇。”皎月说,毕竟她还是中专毕业生,说出话来还真不落俗套。

  “你说得对。一个男人不能光靠躯体生存,主要是靠自己的智慧获得地位。”任凭说。

  “哎,任哥,问你个问题行吗?”皎月突然转变话题说。

  “当然行了,你我之间现在还有什么障碍吗?”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侵犯我?要知道那是你的权利啊。”

  “但侵犯不侵犯你是我的自由。”

  “你的行为使我对这个世界又产生了幻想。”“我说了你别失望啊。”任凭顿了顿说,“打个比方吧,我小时候吃烧饼——就是那种中间薄、有芝麻、周围有着像麻绳一样厚边的烧饼,我总是先将中间的吃掉,留下粗梗放在口袋中舍不得吃,我总是把最喜欢吃的放到最后。”
  “你好坏啊,你才是烧饼呢!”皎月用拳头擂着任凭说。
  “你太好吃了,不忍心当时就吃掉你,所以留到现在。”任凭说。
  “原来你是个伪君子。”
  “我是真君子,真与假之间只隔一层薄膜。”
  “伪君子,伪君子。”
  “好吧,我就当一回伪君子吧。现在伪君子要揭开面纱了,我要吃你了。”任凭说着张开大嘴在皎月的脸上到处啃起来,皎月挣扎着躲避,任凭的嘴唇在皎月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又一轮风暴来临了,任凭感到浑身燥热,他有一种进入到她体内的强烈愿望。他的双手不知不觉就滑到了她的臀上。她的臀部又有弹性又有磁性,是任凭见过的女人最好的臀了。任凭体内有一股躁动不安的情绪,迫使他的身体不停地颤动,就像虫子爬上了脊背一样。这种躁动自然来自自己的本原,需要对它加以安抚,否则神无宁日。他无意识地将手伸到皎月的裤扣上,原来这女孩就没有腰带,裤子就挂在腰上,任凭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然后又轻轻地拉下了她裤子上的拉链。右手像一片平平的竹片从她的后面深入进去。他感觉到了她光滑如油脂般的皮肤,心里一阵颤栗。然后他又摸到了她的内裤并深入进去,将两层衣服一气褪下。这一切做得很顺利,没有遇到强烈的抵抗,他只是感觉到她无力地摇摆了几下臀部而已。任凭的手无意间接触到了那茸茸的草丛,感觉到一丝湿润。可能那里已经一片汪洋了。任凭快速将自己的下衣褪到膝盖处,自己的东西已经怒不可遏了。这时他显得孔武有力,一下子将皎月抱起来,再将她双腿折叠上去,就像折叠一把椅子一样,不费多大力气他的兵器就长驱直入了。在门口的一刹那,他感到冷冷的,但一进去就觉得温暖无比,他的东西被一种温柔的空间包容着,就像一个躺在襁褓中的婴儿一样安详。婴儿没有动,婴儿的父亲已经忘记了一切甚至自我。他好像进入了一种巨大的空洞之中,自己飘飘忽忽不着边际。怀中的皎月就像一只宇宙飞船,载着他遨游在广袤的太空。时间凝滞了,生命也凝滞了,好像一切都归于虚无。
  不知什么时候,任凭开始有了感觉。他感觉到自己怀中是一个肉体,一个充满了诱惑力的肉体。他动作起来,他不得不靠动作来平抑下身的那股无名的力量。而每动作一次,他的全身就传遍了一种莫可名状的的快感。机器的活塞往往是机器产生动力的源泉,而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现在的活塞正在消磨那种多余的精力,并将这种精力化作安抚灵魂的镇静剂。小树又在晃动了,也许那两棵小树是一雌一雄,这种假设如果成立,那么它们也不会在梦中安然了,也会勾起他们无穷的欲望。植物可能也有灵性,就像一些树木分成公树和母树一样,公树负责传粉,母树受粉结果,大自然有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
  皎月已经开始轻声呻吟,也许是在室外的缘故,他好像尽量控制着自己。但她的双目是紧闭的,双手死死地搂住任凭的脖子。任凭看到皎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又吻着她,他感觉到她的脸热热的,如果是在白天一定能看到红晕。有一阵儿,任凭是完全将皎月抱离了那两棵树的,也不知他是哪来的劲儿。但是这样一来,身体却动不了,所以坚持了一会儿,还是把她放到树干上。有几次任凭都觉得快不行了,但他有经验,只要这时候稍歇几十秒钟就行了,他完全可以控制着节奏。但这种方法实际上对自己是一种残忍,因为高潮快来时却去强行抑制它,势必降低高潮的质量,就像一个烧饼分几次吃一样。
  这时候皎月突然牙关紧咬,下身死死地扣住任凭,任凭接着就感觉到她的内阴壁一阵抽动,任凭见此情景也开始怂恿自己,顿时自己就觉得一股洪流流出体外,自己的整个身体也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来。任凭真想找个床躺下来,但是却不得不站立着,刚才那些浪漫的树木们这时都成了碍眼的东西。
  皎月慢慢苏醒过来,突然她叫道:“不好,现在是危险期。”
  任凭有经验,让她先别穿衣服,快快蹲下。约摸等了有三分钟光景,一股液体在朦胧的月光下淅沥而下。任凭就想,有一次算命先生说自己命中有个儿子,也许指的是这一次,可惜他已经命丧在银水河边了。
  任凭他们从公园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五十分了,这时候街上行人已十分稀少,偶尔有一辆汽车急速驶过,象是发疯了似的。他在公园门口周围扫了一眼,发现只有一辆出租车停在远处的立交桥下,车屁股上的红灯亮着。于是任凭拥着皎月向那辆车走去。他在车的玻璃上敲了几下,后门才缓缓地打开,出来一个揉着睡眼的中年男子。任凭和皎月坐到了后坐上,这时他才发现车的前坐上还睡着一位中年妇女,现在歹徒抢车杀人案很多,一般作案都是在晚上,所以他们为了安全往往两人一起出车。看来这两个人是夫妻俩。任凭先把皎月送回住处,她的住处在一个都市村庄里面,四楼,一间房带一个厨房,每月一百元钱,这是她才搬的新家,除了丽丽外别人谁也不知道。两人又在皎月的床上缠绵了一会儿,任凭想如果自己不走,皎月也不会拒绝的。但是他恐怕夜不归宿不好跟乔静解释,就提出要走,谁知皎月一头埋进任凭怀里,掉下泪来,温柔地要任凭留下。任凭又待了一会儿,好劝呆劝,皎月才和他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任凭到街上好不容易才截了辆出租车,结果还拉的有人,司机就跟乘客商量,看能否捎任凭一程,这时从后车窗里探出一张脸来,叫着任凭的名字。任凭一看,原来是崔子建。任凭上了车,问崔子建为什么现在才回家去?肯定是去哪儿潇洒了吧?崔子建说一家企业想发一篇稿子,结果晚上请他吃饭,吃过饭后又洗澡又按摩又打牌,一会儿就三点多了。任凭问咋不让他们的车送你呢?崔子建说他们的司机喝多了,车撞到了电线杆上。崔子建说你是咋回事儿,有车也不开。一个人当独行侠呢?任凭说司机家里有事,先回家了。崔子建说正准备找任凭办个事,任凭说等明天上班你去吧。说话间任凭的家就到了,他告别了崔子建,下了车向家里走去。
  到楼下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家里还亮着灯,现在已经夜里三点半了,妻子怎么还没睡呢?不可能,不可能。也许是忘了关灯了吧。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家门前,开门的时候尽量把噪音降低到最小的程度,进屋后又轻轻地关上门。
  原来乔静就是没睡。她坐在客厅里的餐桌旁,头伏在桌面上睡着了。任凭由于动作轻,并没有惊醒她。她的面前放着一个大大的蛋糕,蛋糕上的蜡烛几乎着完了,蛋糕基本上还是完整的,只是少了一个小小的角。任凭突然想到,今天是四月二十六日,正是自己的生日,妻子是为自己过生日的!他心里充满了愧疚,心想老婆这么关心自己,主动给自己过生日,自己却在外面玩女人,实在是对不住人家。他走到乔静身旁,轻轻地拉着乔静的胳膊,乔静醒了,任凭发现乔静的脸上还有泪痕。乔静嘴撅着说:“死到哪去了呢?电话也不开,传呼也不回。”
  任凭赶忙喏喏连声地说:“实在抱歉,局长领着我们几个接待了一个贵客。又吃饭又打牌,一下子弄到现在。”
  “给你打了几十个传呼,你也不回电话。”皎月继续抱怨着。
  “局长有令,打牌的时候一律关闭手机和传呼。干什么工作都得专心致志。”任凭这时候还不忘幽上一默。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乔静问。
  “不知道。”任凭故意说。
  “今天是你的生日,整天忙得晕头转向,自己的生日都忘了。”乔静说,不知是嗔怪还是心疼。
  “是吗?我真忘了,谢谢了谢谢了。还是老婆好啊。”任凭双手抱住乔静,乔静立刻就扑了过来。
  乔静哭了。任凭奇怪,自己抱着妻子,心里也不激动,一点感觉也没有。妻子哭着说:“当这个官干什么,还不如当你的副处长,虽说不挣钱,也没那么多事。这倒好,一天到晚也见不着个人影,害得人家守活寡。”
  任凭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对不起,工作实在是太忙了。你还没有吃饭吧?”
  乔静说点点头。
  “我去做饭去。”任凭说着走进了厨房。
  “饭早就做好了,热热就行了。”乔静扭过头来说。
  任凭揭开锅盖,果然有馍有菜,就打开天然气灶。
  “你吃一块蛋糕吧,一年才过一个生日,不吃蛋糕不吉利。”乔静说着就用一把带了齿的白色塑料刀切下一块蛋糕放到一个纸盘子里,递到任凭手里。
  “多谢多谢。”
  任凭吃着蛋糕,妻子静静地看着他。是啊,今天起自己已经三十八岁了。一晃自己已从学校毕业十好几年了。刚毕业的时候,同学们个个都是壮志凌云,决心干一番事业,他记得清清楚楚,班里有一个同学的志向是当一位总理,甚至在学校时说话走路都照着总理的样子来做,常常在同学面前慷慨激昂一番,学生游行的时候他总是冲在最前边。结果这位同学怎么样呢?他毕业分到了他们老家的那个地市,听说刚刚解决了个副科级。按照他这样在官场上像蜗牛一样爬行,当上总理恐怕是百岁以后的事了。实际上人生几十年,也不必苦苦追求,只求一个“欣于所遇,快然自足,暂得于己”就可以,何必以做官大小挣钱多少来衡量呢?任凭以前在学校时曾对叔本华感兴趣,但后来认为叔本华虽然对人生看得透但是太悲观,就舍弃了。其实叔本华的人生之论是很精辟的,欢乐是暂时的,烦恼和痛苦是永远的。但中国哲学又是可以治疗这种烦恼的。既然是欲望得不到满足会产生烦恼,那么抑制这种欲望的产生就可以减少烦恼,来个知足常乐就解决问题了。所以古人的“到底都无饱便休”虽是教人不思进取的,但是却解决了“食无鱼,出无车”的烦恼。当然任凭现在的情况不是如此,他正在春风得意之时,但他自己可能也预知不到,现在的得意是暂时的,正如叔本华所说:“人生实如钟摆,在痛苦和倦怠之间摆动。”得意一段时间之后就会产生新的欲望,新的欲望能不能得到满足,那就不一定了。
  这天晚上妻子百般温柔,本来是凌晨五点多了,但妻子却没有倦意。任凭却恰恰相反,除了刚开始有点内疚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反应。妻子的胴体在自己的怀里蠕动,自己的东西就是没有反应。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男人虽然有不应期,但是不会有这么长时间,何况自己也有一晚上做爱三次的纪录,但是今天……也许自己在公园里太投入,被掏空了吧。也许这种反常引起了乔静的怀疑,乔静问了句:“这么晚了,你真是去打牌了吗?”任凭说:“真的,还会骗你吗?”乔静说:“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警察抓了好多三陪小姐,这些人都是干那些事的。我当时就想,都是谁去找她们呢?不会是你们吧?”任凭说:“拉倒吧!我会干那事吗?那不是成禽兽了吗?没意思。”乔静温柔地说:“我想着你也不会,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种人,你是有责任的。”说着就越发缠绵起来,两只软软的乳房在任凭的胸前蹭来蹭去,乔静虽说已经三十多岁,但是身段依然像少女一样,看起来颇多动人之处,今天又这么主动,任凭不知不觉竟然恢复了常态,下面雄赳赳气昂昂起来,乔静见此情景,直接爬到任凭的身上来,采取女上男下体位。任凭还从来没见过乔静有这一招,一时也兴奋异常,两人竟然在床上翻云覆雨一个多小时。完时后乔静就沉沉地睡去了,任凭却难以安眠。他隐隐地觉得自己在妻子面前有一种内疚,不管现在爱不爱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婚外性行为对妻子都是一种侵犯,而她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很贞洁。任凭感到自己的灵魂和身体的背离,灵魂要贞洁高尚,而身体却很世俗,而灵魂一不留神就看管不了自己的身体,身体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走在长满了半熟庄稼的田野上,趁灵魂不留意的时候时而摘一只嫩嫩的豌豆角,时而又掰一穗刚长红缨的玉米棒,灵魂虽然不依却又无奈他何……第七章
  1
  成雁随着裴局长去南方出差去了,一想到这,任凭心里就很茫然,毕竟自己和她是交了点心,她吞吞吐吐地欲说还休,自己就有迫切了解她的愿望。一个男人对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总是时时刻刻充满着神秘感,想深入到她的心里和身体内探个究竟,这是日本作家渡边淳一说的,也许这是男人的性理想或者是性幻想。不过这种理想实现的可能性有时候不是很大,因为这要有很多因素决定,一是女方对男方的的信任和崇拜程度,二是男女双方对社会道德的遵守程度,还有一个人的勇气、机遇等等各种复杂的因素。不过任凭有了黄素丽和皎月这两个女人后,心里变得复杂起来。他既觉得自己生活的充实,但是也忙起来,回家越来越少了。办公室的很多应酬需要自己去参加,有时候别人替代不了,像局长召集的重要会议,重要的宴请等等。另一方面自己心里也经常对自己搞道德评价,一会儿觉得自己变坏了,后悔自己的行动,一会儿又觉得这事是双方自愿的,谁也不欠谁的,只要不伤害到乔静的感情就行了。但是做到这点实在是难,因为自己的身体只有一个,不可能有分身法,在外面的多了,在家里的时间必然就少了;再就是自己的精力是有限的,几个女人都要那有限的精髓,怎么也分配不过来。毕竟像自己生日那天晚上的良好表现的时候少,大部分时间是只要一天有了一次那事,接下来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毕竟自己已经是将近四十的人了。但是有句顺口溜说:“二十岁的男人是哈巴狗,三十岁的男人是看家狗,四十岁的男人是野狗,五十岁的男人是疯狗,六十岁的男人时病狗,七十岁的男人是赖皮狗。”自己已经提前跨入了野狗的行列。所谓的野狗,肯定是不顾家的,到处乱跑,所谓“狗浪跑断腿,猪浪呱哒嘴”就是说的这个意思。唉,一个人的转变是迅速的,就像那些细菌的生长,只要有适当的温度和湿度,一夜之间就会成长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这几天办事的人多起来,几乎踏破了门槛。一年之计在于春,也许办手续的人正是趁着这大好春光把一年的手续都先办完吧。也许是五一节快要到来的缘故,现在国家为了启动消费,将五一节的假期延长,使其成为与国庆、春节形成鼎立之势的重要节日,七天的长假对公职人员来说是求之不得,但对于那些急着办理各种手续以便更快得到法定的许可的老板来说,这七天无异于一种极大的浪费,因为有些行业是不能有假期的,所以他们不得不利用假期前的时间抓紧攻关,能提前的则提前。对于权力部门的某些人来说,正是聚财的大好时候,一些单位为了联络感情,说白了就是为了疏通关系,总要有所表示。只要是你的意志稍不坚定,你就会被金钱腐蚀掉。
  这几天任凭又感受到了权力的魔力。在来任凭办公室的人中间,很多都是大单位主管此项业务的处长或者经理,他们很多并不是办理业务,而是专门来看望,往往是塞给任凭一个信封,里面要么是钱,要么是购物券,当然放钱的居多。一般也不多,也就是三五百元。就一个例外的,那就是那个东方建筑公司,可能因为得到了任凭的特殊帮助的缘故吧,信封里放了一千元。这些头头脑脑,大都是见一面就走,除说些“以前帮忙很多,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外,一般不办具体的事。这种礼物不好拒绝,往往是你推让着,他就硬向你抽屉里塞。当你又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他人就跑出了门外。好在钱不多,不用担心犯大的错误。
  这几天任凭收到的这样的信封大概有三十多个。可能还会有,因为离五一还有一天,但不会很多了。任凭从抽屉里翻出那些印着各单位名字、邮政编码和电话号码的信封,心里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怎么地竟然想到小时候教书的父亲收学生的作业本,正等待着老师的批阅。他忽然想起来这些东西不能就这样拿回家去,再说还得记住这些单位的名字,以便将来他们来办事的时候加以关照,否则自己心里也感到不安。于是他找出了一个小笔记本,将这些单位一个个纪录上去。不过不能写是什么事,否则那就成受贿的铁证了。
  任凭大致数了数信封里的钱,现金共是一万五千元,购物券是两千二百元。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一万多元相当于自己一年多的工资啊!怪不得人们都争逐权力,原来权力里面隐藏着这么多的奥秘。曾有一句话说官场中人的三大愿望,非常形象。这三大愿望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前两个愿望还可以理解,后一个愿望则太损了。这颇像南朝梁殷云的《小说》里讲的一个故事,说是有几个人各自谈自己的志向,有人说想当扬州刺史,有人说想发大财,还有人说愿意骑鹤升天。这时候有一个人说他想“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三者都想兼得。发财向来都是官场中人的希望。他正想着这么多信封怎么处理,张亮过来了。他也拿了一个信封,不过是城建局的,原来是局里发的过节费,任凭问了一下多少钱,张亮说是两千元。任凭也没数就随手放进了抽屉里,心想过节就是好,大丰收了。
  张亮又请示了几个业务上的问题后就走了。任凭又想起刚才的事情,把那一摞各种各样的信封又拿出来,一点一点地撕碎,扔进了废止篓。但是钱呢?怎么处理?拿回家吧,妻子看到这么多钱敢要吗?再说拿回家反而给妻子造成一种自己能挣钱的感觉,反而吊起了她的胃口。自己如果用钱时那就不方便了。再说现在自己交了两个女朋友,虽说人家没有提出来要钱的事,但是总得接济人家点吧,要不自己面子上也过不去。不行,不能将那个大钱拿回家,将这两千元拿回去就可以了,两千元已经可以使妻子满意了,再说还有那两千二百元的购物券,可以买过节的东西。主意已定,任凭将那一万五千元还有上次剩的那四千元装进上衣兜里,向电梯口走去,他想到楼下的银行把那钱存起来。

  到了不远处的银行营业大厅,她看到存钱的人排成了长龙,有几个都是城建局的处长,还有办公室的李主任,他们看到任凭后都热情地打着招呼,有两个任凭还不太认识。任凭心想,他们都是和自己一样吗?

  他看人太多,就走出去,想到不远处的另一家银行去。这时候连局长的的车驶了过来, 到任凭的跟前停了下来,连局长从车上下来了,提了一个硕大的黑色公文包,曾几何时,官员的公文包都变成大的了,似乎大包可以装下更多的工作。连局长看到了任凭,任凭也看到了他。

  “任处长,你到我办公室一趟。”连局长边上门前的台阶,边向任凭说。

  任凭连声答应着,跟着连局长进了电梯。一般上司喊你,你就是再有紧要的事也不要违背他的意思。连局长在电梯里随口问任凭一些工作上的情况,如近来的情况怎么样啦,能否适应工作啦,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上帮忙没有?等等,任凭都实事求是地回答了。这样说着就走进了连局长的办公室,他的门口等着好多请示汇报的人,见他一开门都蜂拥而来,他摆摆手说,等一下,等一下,我和任处长说个事。那几个人只好站在门口继续等。

  任凭随着连局长来到他的办公室,只见连局长进到里面的套间,并向任凭招手示意他进去,任凭进到里面小会议室后,连局长又让他把门锁上。任凭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就和连局长一起坐在了长条真皮沙发上。连局长习惯地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双手扣在一起,右腿压在左腿上面,慢慢地抖起来。

  “我一直想找你谈谈心,结果总是忙。”连局长说。

  “我也太懒了,应该多给局长汇报汇报才对,以后多汇报。”任凭装作抱歉地说。

  “那倒不一定非要给我多汇报。裴局长是你的主管局长嘛,应该给他多汇报才对。今天我主要是想问你点事情。市委张书记的家在哪儿你知道吗?”连局长问道。

  这下子把任凭问住了,他真没去过张书记的家,他只好说:“没有,”

  “不会吧?你和他关系这么好,怎么能没去过他家呢?”连局长不信。

  “真的,真没去过。”任凭说。

  “这样吧,你去打听一下,打听了再和我说。”连局长将合着的双手松开,按在沙发上说。

  任凭唯唯诺诺。这是领导交办的任务,必须完成。

  “任凭啊,最近工作还顺心吗?”连局长突然问。

  “还可以,刚开始业务有点不熟,现在已经进入状态了。”任凭回答。

  “慢慢熟悉吧。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什么也不懂,但现在基本上对情况吃得很透了。关键是自己要操心。我们都是外系统来的,要想站住脚只有靠自己多努力。”连局长不着边际地说着,任凭实在不懂他的意思。

  “是的是的。”任凭只好应合着。

  “最近大家对你的反应怎么样?”连局长突然问。

  “反应……倒是有一点,说我们处里办事不容易,有刁难群众的现象。”任凭想起了上次裴局长跟自己的谈话。

  “不要理他,只管按你自己的思路去做事。另外,你还要多注意大家的言行,看他们都说些什么,然后要多想多分析,不要轻信。”连局长以一个长者的身份谆谆教诲着。

  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长篇)任凭答应着,他实在搞不懂连局长说这些话的意思,是对自己好呢,还是探探自己的看法?

  “任凭啊,这样吧,你做我个底线怎么样?”连局长突然说,实在出乎任凭的意料。

  “咋做底线?”任凭不解,好像觉得底线只有在国共两党之间才有,现在和平时期不应该有这个词汇。

  “你要仔细观察,看大家有什么言论,包括好的和坏的,有时候可以故意引导一下话题,比如你可以说,最近连局长搞的咋样?甚至可以说,这个连局长,实在是不怎么样,一点也不注意大家的福利。可以故意贬低我一下,以便引出话题。然后你再向我定期汇报。”连局长说。

  任凭明白了,原来连局长把自己当成了圈里的人,让自己给他收集情报的。他心里对此非常反感,感觉到自己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他心里马上想,自己绝对不会那样像鹰犬一样被使唤,那样真是有损自己的人格,但表面上并不表现出来,仍是“可以可以”地答应着。

  “你先忙你的去吧。”连局长终于结束了这场谈话。

  任凭终于得到了解脱,快步走出连局长的办公室。这样的谈话真是受罪,不仅让人紧张,而且让人感到压抑。

  晚上他去了张书记家。本来妻子乔静已经说了他好多次,说官场上的事要经常走动,逢年过节是个机会,平时不晌不夜的去人家家里没有借口,过节的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何况人家张书记帮了自己那么大忙,应该好好感谢感谢人家才对。包括连局长家里,裴局长家里,乔静都建议自己去看一看。但是任凭觉得这样太势利,巴结领导他不会,况且坐到领导家里总觉如芒在背。但现在连局长向自己打听张书记家的住址,是逼着自己去,因为仅仅打个电话问一下在哪住实在不合适。于是他就打个电话,说晚上要去家里看看,刚开始张书记说什么也不肯,但任评说已经走到他的家附近了,张书记无奈,只好让他进去。

  任凭在商店里花了五六百元钱买了两瓶茅台酒,又买了两条红塔山烟,用一个黑色塑料袋装着就向张书记家走去。为了礼品的事他和乔静讨论了半天,最后才决定拿点烟酒,因为这种事实在没什么拿的,不管对方吸不吸烟喝不喝酒,烟酒都是通用的,烟酒可以流通,街上到处都是收购名烟名酒的。

  任凭的家离市领导的家属院不远,走路也就是十几分钟路程,任凭又想起自己的执照之事,也不知老郭把事办的怎样了,但是即使有了执照也要会开才成,看来得抓紧时间学了。他走到张书记门前的时候,被保安挡住了去路,保安把电话打到张书记家里,得到张书记的允许后,任凭才被放行。#--iCMS.PageBreak--#

  张书记的家是半栋两层小楼,是三年前市委市政府为解决领导住房专门征地建设的,说他是半栋,是因为一栋楼被分成了两家,各自拥有一个小院。任凭按了一下门铃,出来一个打扮得体、约四五十岁的妇女开门,大概是保姆,任凭随着她经过一个约十米长的甬道进到房子的一楼客厅,这时张书记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了,热情地跟任凭打着招呼。任凭将手中的烟酒放到客厅的一角,他看到那里有两三件茅台、五粮液之类的酒静静地躺在那里,酒上还有一些高档烟和补品什么的,他顿时感到自惭形秽起来,自己拿的两瓶酒实在显得很猥琐。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简单地打量着这套官邸。这套房子是复式结构,下面除了客厅外还有两个房间,另外估计就是厨房和卫生间了。通向楼上的旋转楼梯在厨房的旁边。客厅里的装修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豪华,地板是普通的地板砖,只是块大一点。里面的摆设就是日常用的沙发、电视、空调、饮水机等。但电视看起来很大,像是三十四寸纯平的,牌子好像是日本的松下。平时他总是坐车从这里经过,看到排排的小楼就感到很神秘,但现在真正进来了也就觉得和普通人家差不多,只是房子大一点而已。

  因为他才和张书记见过面,也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张书记又问了一下他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同时任凭向张书记客气了几句就告辞了。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把地址告诉了连局长。刚上班的时候连局长办公室还没人进去,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姑娘在浇花。连局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任凭,然后悄悄地对任凭说,这是一个朋友从香港稍回来的相机,你用吧。正宗日本货,效果肯定不错。任凭说这么贵重的礼物他不要。连局长说这算什么贵重的礼物呢?也就是一二百美元吧。两人推让了一番,任凭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因为这时候办公室李主任进来了,任凭恐怕再争下去,让李主任误解,认为自己是给连长送礼的。他右手拿着相机故意贴在右腿的裤缝上一转身就走出了连局长的办公室,他的意识里好像觉得李主任眼睛的余光在向那架相机上瞟了一下。任凭心想,自己紧张什么呢?又不是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相反,自己应该昂头挺胸地拿着相机招摇过市,让他们看看今天局长对自己有多照顾,眼气死他们。但是任凭只是想想,并没有特别的表示。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今天的办公室里的电话很多,不是办什么事,而是同学朋友打电话问候的。李南山也打电话来,问任凭五一长假怎么安排。任评说还没有考虑好,然后又问他怎么安排。李南山神秘地说,要带着那位司皇英小妹妹出游,并问任凭是否有兴趣带着黄素丽一块去。任凭是想和他一块去,但是又担心乔静那里不好交待,所以犹豫不能决。于是就说等等看吧,决定了以后再和他打电话,李南山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能决定,虽说是和旅行社的老板很熟,但也不能拖得太长。说实在的他是想那个大学生黄素丽,有时候还想得厉害。男人和女人有了那种肉体关系后的最初阶段里往往脑子里会经常出现以前亲热的镜头,况且还会表现出莫名的兴奋。任凭的脑子里现在交替出现皎月和黄素丽的形象,不知道那一个更清晰。他真是很难分清这是一种什么感情。说是爱情吧,不太像,因为爱情是排他的,这是书上说的,为什么自己同时爱两个人不发生冲突?说不是爱情,纯粹是一种肉体关系吧,自己心里不承认,因为自己想念的不仅是他们的肉体,还有更深一点的感情存在。再说,人家可是把宝贵的第一次献给了自己,自己绝对不能辜负人家。正好现在也有经费了,不行干脆和李南山一起走一趟。

  约摸等了二十多分钟,李南山又打电话来,催问自己决定了没有。任凭问准备到哪儿去?需要几天时间?李南山说准备到黄山去,看任凭去过没有。任凭说没有。李南山说那就这样定下来了,他负责通知黄素丽和司皇英,然后又以开玩笑的口气说,这次付款可是实行AA制的,请任凭做好准备。任凭说当然,他还想全部付一次款,报答一下李南山的牵线之功呢。李南山说算了吧,他还没穷到那地步,到那时候那就听从任凭的发落了。

  说话间有人敲门,任凭喊声“进来”后就对李南山说再见了。原来是崔子建领着一个个子高高的小伙子过来,要办一个房屋销售许可证,要件都不少,只是有两个要件上的名字不太一致,一个是“中州”,一个是“中州市”,他已经到张亮那里去了,张亮不接他的件。他于是又通过关系找到崔子建。现在办事都是人托人,好像是不找熟人就办不顺利,但是有时候找熟人确实很奏效,因为中国人人情味浓,熟人容易沟通,其实这是个很不好的习惯。任凭看了一下那人拿来的材料,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字之差,要按严格意义上说这种情况属于刁难,但任凭不能这样说,只说自己的工作人员认真负责,严格把关,做得对。他拿起电话和张亮打了个电话,张亮很快就过来了,任凭和他交待了一下,那人随着张亮去了。崔子建留下来和任凭聊着。

  崔子建告诉任凭,最近报社调整分工,他很可能负责城建专版,到时候和任凭打交道就多了。崔子建说,现在报纸慢慢地市场化了,日子并不像以前那样潇洒,现在每个版都有创收任务,就是通常说的软广告,这样编辑记者也能搞点福利。再一个就是逐步开始实行按稿计酬制度,谁发的稿多谁拿的工资奖金就高。记者们整天像疯狗一样的乱跑,以便发掘更多的新闻,写出更多的稿件。

  说话间崔子建领来的那个年轻人就回来了,千恩万谢地说了很多感激话,说处长一句话顶一万句,一路绿灯,办得很顺利,不光是这,工作人员又倒茶又递烟又让座,自己就像是个上帝。最后他问下一步该找谁呢?任凭暗自可笑这个年轻人的路数生疏,可能是生手吧。

  “拿过来吧。”任凭坐到老板台后面将右手伸过来。那人战战兢兢将一个大信封装着的材料递过去,任凭接过来,将信封里的审批表掏出来,自己在审批栏里奋笔走龙蛇签上“同意”二字和名字,又重新递过去,说:“拿去存档领证吧。”

  那人喜出望外,可能是原来想象得很复杂,需要有很多工作要做。

  崔子建趁机说:“你的面子够大的了,任处长基本上就没审你的件就批准了,要按正常程序,还得审查三天吧。”

  那人接着说:“你把话说反了,是你的面子大,你一来任处长这里就成了绿色通道了。任处长,今天一定赏脸,出去吃个便饭,让我们表表心意。”

  任凭说:“算了吧,子建也不是外人。再说这是我的正常工作嘛。”

  崔子建也说出去吃饭,任凭再次拒绝了,他虽说和崔子建是同学,但是两人的关系并不像李南山那样亲密无间。再说最近在外面吃饭太多,真是有点烦了。那个年轻人看任凭实在不想去,就说:“那就改天,找个时间好好玩玩。”

  任凭在中午下班的时候,一直想着五一节去黄山的事怎么和乔静说。说是加班吧,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加班哪有加几天的道理呢?说是回老家吧,也不合适,万一乔静把电话打到老家去怎么办?再说乔静要是提出带着粟粟和自己一起回家呢?不行,不行。就这样任凭坐在回家的车上想了一路,也没个好主意。这时候徐风突然问任凭裴局长他们开会什么时间回来?任凭说可能还得几天吧。这样回答着突然就来了灵感,开会!开会是个好理由。任凭心里一亮,就说去安徽开会不就得了吗?想到这里他不仅哼起小曲来。

  到了家里,任凭见乔静正在灶间忙着做饭,女儿在卧室里看小人书。她们看到任凭回家,都感到非常惊奇。都说任凭是稀客,特别是女儿粟粟,一见任凭就扑到了他的怀里,“爸爸,爸爸”地喊个不停,亲热得就像久别重逢一样,小孩的感情最真挚,一般不会掺假。这足以说明任凭这段时间在家吃饭的时间太少了,每天早出晚归,早上出门时女儿可能还没醒,晚上归来时女儿已经睡着了。乔静也说:“哪股风把你吹回来了呢?外面的山珍海味多好呀!”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任凭边踱步便摇头晃脑地吟哦道。

  “酸文人。说得那么好,怎么还天天不回家?”乔静撇着嘴道。

  “实在是无奈,‘长恨此身非我有’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除非是解甲归田才能得到自由。但是那可不是你愿意看到的。”任凭继续说。

  “那样倒好,省得天天忙,累得喘不过起来。”乔静拿着一瓣蒜剥着说。

  “你以为农民好当?现在想当农民的下岗职工多着呢。但是照样办不成,为什么呢?这个世界本来有它固有的格局,想打破这种格局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说乞丐吧,乞丐有丐帮,哪里是谁的地盘是有说法的,如果你猛然在她们的地盘里要饭,丐帮的帮主就会收拾你。”任凭说。

  “大不了杀回老家去。”乔静说。

  “别能了,人都是干啥不说啥好。实际上农民还是苦得很。”任凭坐到沙发上说,他在琢磨着怎样和乔静说到黄山的事,还是先从别的话题引导吧。

  “乔跃的病怎么样了?”任凭问。

  “还知道说呢,这么多天也不去看看,像不像个当姐夫的?”乔静怪罪道。

  “确实很抱歉,公务繁忙。这不,五一又休息不成了。”任凭终于说到了正题。

  “五一有什么大事?”乔静问。

  “单位让我到安徽开会,估计得三四天。”任凭说。

  “那正好,你带我和粟粟一起去吧。俺们还没沾过你的光哩。”乔静头探过来说,笑着祈求。

  任凭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没想到妻子会提出这要求。也难怪,五一放假自己不能陪着妻子逛逛街,领着孩子玩玩,却去外地出差,她们不感到孤寂吗?这时女儿也伏在自己的腿上说:“爸爸,我的好爸爸!让我们和你一块去吧,你不想带我们吗?我们还没出过差呢。”

  这时任凭的心里实在是很难过,女儿的话多少也唤起了他做父亲的责任感。往年的五一节虽说不到名山大川游览,但是一家三口到公园里赏赏花,看看动物,也是其乐融融。但是今年却单独出游,况且是和一个女朋友。自己这算什么呢?自己的道德感哪里去了呢?但是不行啊,带老婆孩子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他装作无可奈何地说:“不行啊,爸爸出的是公差。单位的领导还跟着,要是让他们见了,会扣爸爸的工资的。”

  “那我们就藏起来,不让他们见不就得了吗?”孩子天真地说。

  “粟粟,爸爸不能带我们就算了。妈妈带你到公园看大老虎可以吗?”乔静知道去不了,劝女儿道。

  “爸爸太自私,光顾自己玩,不管我们。”粟粟还是不依不饶。

  “爸爸是出差,是办公事。”乔静继续向她解释道。

  “什么办公事,还不是出去旅游吗?每次出差都是照了一大堆像。”现在孩子的眼光很敏锐。

  “那也是顺道看一看,不是专门的游览。”任凭继续解释道,不能让孩子形成自己出差就是游山玩水的印象。粟粟还要争辩,乔静把她拉走了。

  任凭拿出自己发的两千元钱和那一千多元的购物券交给乔静,乔静见此喜形于色,高兴地做饭去了。结了婚的女人大都爱钱,因为她们知道居家过日子没有钱是不成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下午上班后,黄素丽来了。她穿着一身廉价的休闲装,显得和那些穿着光鲜的政府机关里的女子大相径庭。她见了任凭还是略略有点羞涩,双手一会儿放到胸前,一会儿又放进裤兜里。任凭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抱住,一口咬住了她的鼻子,黄素丽挣扎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指了指门口,意思是没有锁门。任凭马上就明白了,“噌”地一下窜过去,按下了门锁上的按钮,又三步并作两步转回来抱住了黄素丽,这次任凭吻到了她的右嘴角。黄素丽的嘴唇虽然没有抹口红,但却异常柔润,而且富有弹性,充满着青春的气息,使任凭流连忘返。她的双峰隐藏在休闲服的下面,看起来并不突出,但经任凭的宽阔的胸向上一压,如水落石出一样显现出来,就像两只活蹦乱跳的小兔撞击着他的胸膛,顿时就让他意乱情迷起来。他有意无意地拖着她向那条三人真皮长沙发移动过去,她也像是走着自由步似地向后退着,渐渐地和他一起倒在沙发里。他们相互缠绕着,忘记了是在这间高楼的办公室里。他们都没说话,两张嘴都占住了也没工夫说,也许这时并不需要什么语言,人体就是最好的语言吧。人体作为语言时,更具有感染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们相互吞食了多少对方的口水,更不知他们转换了多少接吻的方式,认不清谁是主动谁是被动,他们的四唇终于离开了。黄素丽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任凭平时拢在右边的头发也恢复了故态,覆住了前额。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仍未说话,任凭见她的眼里正荡漾着秋波,嘴似笑非笑,风情万种的样子,忍不住将嘴唇又合上去了。

  又过了好久,他们才缓缓地分开。任凭轻轻地问:“想我吗?”

  黄素丽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什么地方让我心醉吗?”任凭又问。

  黄素丽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的清纯、天真和质朴。”任凭说。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黄素丽反问道。

  “喜欢我的事业有成,喜欢我的老成持重。还有,据说女孩子都喜欢比自己大很多的男子。”任凭连珠炮似地说。

  “不对。起码一大半不对。事业有成,还有点对,但是也不能算很成功,只是小有成功。老成持重就谈不上,你觉得你老成持重吗?我觉得你有时还有点天真。至于女孩子都喜欢比自己比自己大的男孩,这是普遍心里,因为女孩天生柔弱,需要厚重的男子的保护。”黄素丽说。

  “那你喜欢我什么,说说看。”任凭又问。

  “喜欢你的真。”黄素丽说。

  任凭轻轻地笑起来。笑毕说:“还真?要知道我是个有妇之夫。有妇之夫还有什么真可言吗?只有道德败坏的份了吧?”

  “我说的真跟这些没关系。你说这些是你对自己道德评价,是另一个范畴。我是从我的第六感觉观察得来的结论。我觉得你骨子里不坏,你是向善的。另外你的儒雅气质很迷人。总之,你不像官场中的俗人。”黄素丽说着坐起来,靠在沙发上。任凭也随着她坐起来,两只胳膊始终绕在她的脖子上。

  “你知道吗?小丽,我的心始终不安。总觉得对不起家庭,又觉得也害了你。”他第一次对黄素丽使用了“小丽”这个称呼。他边说边叉开双腿跪在沙发上,骑在她的双腿上,使自己和她能够正面相对。

  黄素丽说:“那倒大可不必。人有时候的烦恼不是来自于别人,而是来源于自己。自己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开脱呢?你对于家庭应该是负的经济上的责任多,至于道德上的责任就可以根据情况而定。如果你很爱你的妻子,做了这种事应该受到谴责的,如果你不爱她,那就可以不负道德上的责任了,恰恰相反,你是做了一件道德的事。”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有这样的思想?和你的年龄太不像了。”任凭吃惊地说。

  黄素丽继续说:“看不懂了吧?你以为我还是三岁的小孩子吗?我们这一代人有我们的道德评价体系,可能对你们来说是另类的。最近我参加了系里的婚姻家庭研究社,所以对婚姻问题比较关注。”

  “那你说说我怎么做了一件道德的事呢?”任凭问。

  “我的依据是恩格思那句被用烂了的名言:‘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既然是不道德的,那么背叛它,反其道而行之就是道德的了。”黄素丽说。

  “这句话谁没学过?我在高中时就知道。只是没有想那么多罢了。”任凭说,他对这个女子的看法大变。原来他只是把她看作一个随时可以驾驭的小学妹,现在看来不然,这女孩的思维有时自己都跟不上了。看来自己老了,不服老不行。

  他们沉默了一阵儿,任凭将全身伏在坐着的黄素丽身上,显得很放肆。

  黄素丽说:“你也不注意点影响,这可是在办公室啊。”

  任凭搂住她说:“办公室开门办公,关门办私。再说刚才疾风暴雨都经过了,现在下点毛毛雨算什么。说不定待会儿我还会来个巫山云雨呢。”

  黄素丽娇嗔地说:“拉倒吧,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耍流氓,看我到你局长那里告你去。在办公室你应该恭恭敬敬对我才对,你这样可是有失处长身份啊。”

  任凭说:“狗屁处长,我现在只是个人。”

  黄素丽说:“刚才还夸你有儒雅气质,这会儿露出了粗俗尾巴了。”

  任凭说:“这才叫做真。你没见中国有个叫方刚的学者已经给说脏话平反了吗?他说脏话无非是对性器官或者性行为的描述,如果我们认为这器官与行为是美的,是愉悦身心造福人类的,为什么不能说它呢?实际上对于说脏话极力反对,本质上是信奉着性罪恶感的文化。是一种愚昧落后的表现。”

  黄素丽说:“拉倒吧你!他这种理论绝对行不通。比如说校长要是在全校大会上讲话是一口一个‘他妈的’,不把学生笑话死才怪呢。我觉得你说这种情况可能是有条件的。”

  任凭说:“当然是有条件的。”

  黄素丽问:“什么条件?”

  任凭将嘴靠近黄素丽的耳朵小声说:“你和我在床上的时候。”

  黄素丽双手抱拳向任凭打来,边打边说:“你好坏啊。”

  任凭故作严肃地说:“别闹啊,巫山云雨马上就要来了。”

  说着装作张牙舞爪的样子朝黄素丽扑过去,黄素丽双拳擂得更欢了。

  他们正闹着,忽听外面有人敲门。两人都象是蜡像一样僵住了,黄素丽正准备张口,任凭用右手食指竖在嘴上,做了个禁止说话的动作。黄素丽又把嘴和上了。那人敲了几声,见无人应声,又用手拧了拧锁的手柄后走了。任凭这才觉得这样在办公室里确实不合适,于是就站起来,走到门前的穿衣镜旁整理了头发和领带。黄素丽也站在镜子前用随身带的小梳子梳理头发。一切收拾得像是正人君子模样了,才将门打开。任凭又坐到老板台后面的皮椅上,恢复了处长的常态。黄素丽也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像是来办事的客户。

  任凭问:“明天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黄素丽却反问道:“都需要准备什么?我没出过门,连咱们省都没出过,没经验。”

  任凭说:“也没什么准备的。也就是一些生活用品、衣服什么的,要带两件厚衣服,山上的温度又可能比较低。另外,再带上两把雨伞。喔,对了。”任凭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抽出一千元钱递给黄素丽,“这钱你拿着,买件衣服穿吧。”

  黄素丽不要。任凭只好站起来走过去塞到她的兜里。黄素丽说:“我不想要你的钱,要你的钱我们的关系就掺杂了别的成分了。我最讨厌的就是金钱交易。”

  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长篇)任凭说:“不能这样说。金钱本身并不代表罪恶,只是在使用过程中产生的罪恶,比如用它买毒品,用它买官职的时候。说到底是用钱人的罪恶。你就当是做兄长的对你学业的资助吧。再不然就算是借我的,毕业后挣了钱再还我。”这样说着,黄素丽才勉强接了钱。任凭回到座位上坐下,黄素丽站在老板台的对面,慢慢地从上衣兜里掏出两张纸来说:“凭哥,不知道这样叫你合适不合适。我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来找了你。我真不想张这个嘴,但是我在这里实在是没有一点关系。”

  “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没说的。不过有一点我做不到,你可别要我的头。”任凭慷慨地说。

  “要你的头咋了?你就不给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嘛,就是说爱情比生命还珍贵。”黄素丽说。

  “我不是那要爱情不要生命的人。生命都没了,还谈何爱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任凭自己也没有觉得,竟然和她讨论起了爱情。到底他和她之间有没有爱情?他说不清楚,恐怕黄素丽自己也不一定能说清楚。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吧。是这样凭哥,现在学校让联系工作单位,给了两张毕业生就业意向表。今年毕业生很多,加上往年没有安排的毕业生,所以竞争很厉害。我现在存在着两难选择,回老家吧,原来我也想过,但是看到毕业几年的大学生还在待岗,实在是没什么信心。即使那些安排了工作的,每个月也就是拿上二三百元钱的工资,连这里的一个普通的打工的都不如。就那还得交两万元的上岗费。想来想去还是请你帮帮忙。”黄素丽说。

  原来是这事。任凭接过了黄素丽手里拿的那两张纸,展开后见是毕业生就业意向表,上面有工作单位盖章的地方,还有人事部门的意见一栏。任凭沉默了,他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不是说句话就能办成的,何况现在各单位都是人满为患,自己的权利还不至于大到可以安排人的地步。就说:“让我考虑考虑吧。同时啊,你也别把宝压在一个地方,还可以找找其他人,人才市场也可以去看一看。再者,这种事千万不要好高骛远。”任凭说罢将两张表放进了抽屉里。

  “你怎么和我们的辅导员说的一模一样,政治说教。”黄素丽瞥着嘴说。

  “政治说教有时候也有道理,并不一定都是大话、空话。就说好高骛远这一条吧,很多学生就有这毛病。我上学时有个同学的理想是当总理,结果到现在也才不过是个副科级,连长都不带。”任凭说。

  “谁好高骛远了,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有个固定单位,能正常发下工资就行了。以后慢慢调整嘛。”黄素丽斜倚在任凭的老板台的外沿说。

  “这还差不多。”任凭说。这时候李南山打来电话说了明天的集合地点和时间,任凭顺便给黄素丽说了说,黄素丽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任凭这才感到内急,慌忙向卫生间跑去,等到站到小便池前掏自己的东西时,却感到一阵疼痛,原来是刚才和黄素丽亲热时的分泌物凝固了,使那个娇贵的东西沾在了内裤上。

  任凭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崔子建向自己的办公室走来,因为任凭背光,所以崔子建并没有看见他,只是敲着任凭的办公室的门。

  “我们报社社长交给我一个光荣任务,这直接影响到我的前途,所以你一定要给予高度重视。”崔子建一进门就直奔主题,别看他是个老实人,说话有时还真不乏幽默感。

  “什么事呀,节都不让过了?”任凭说着,给崔子建倒了一杯开水,有了东方建筑公司上次那场事,他变得成熟多了,他正在想着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如果是自己权力范围内的事,就给他办了,因为和崔子建的关系和李南山差不多,也许他也听说一些东方建筑公司的事情。

  “哎呀,还是上次半夜里见到你时说的那事,本来第二天就要来找你呢,结果是主编他儿子出国了,身份证拿不出来,也没来。是这样的:主编在报社分了两套房子,想让给儿子一套,办到儿子的名下。你是管这个的,这个忙一定要帮啊,帮他就等于帮我,你看着安排吧。”崔子建一口气把事情说完了。他说到“报社分了两套房”的时候,任凭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了,因为最近纪委和城建局搞联合清房行动,多占住房的都要交公,否则就要处理人。这位主编大人消息灵通,想提前把工作做了。但这事不是任凭一个人说了算的,同时有几个处室联合操作才能办成。

  “子建,这事很麻烦,实话给你说吧,需要做工作。”任凭坐到沙发上说。

  崔子建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鼓鼓的信封说:“这个形势我们主编已经估计到了,这里有经费。”

  任凭觉得崔子建也变了,在县里的时候,他也曾是愤世疾俗的人,说起腐败的事来恨得咬牙切齿,但是现在自己明显地做了帮凶,却也很自然,就像喝了口凉水一样简单了。

  “这钱你先拿回去吧,等事情办完了再说。”任凭说。

  “不行,你必须收下。主编说,我必须把这钱花出去,要不就是我没本事。你看,你总不能让我落个没本事的罪名吧?”崔子建实话实说。

  “既然这样,那你就先放到这,多退少补吧。”任凭把钱收了。多退少补是客气话,这种事哪有退钱的道理?

  “这是多少钱?”任凭将钱放到抽屉里时问。

  “一万整。”崔子建随口答道。

  “要打个收条吗?”任凭开玩笑地说。

  “好啊,就写上:‘今收到办事款一万元整’,然后我再交给我们主编,恐怕他这次不说我没本事了,该说我神经了。”崔子建也开玩笑地说。

  经过这么多天的事,任凭对此道已经很熟悉了,实际上办这些事的时候,当事人都是算过账的,比如这个主编,他肯花一万元来办这个事情,那这个事情给他带来的利益起码是三万或者是五万元,不然他是不干的。而对于任凭来说,付出的成本是违反一点原则,再就是要克服这种罪恶感,使自己麻木。得到的是金钱,是出卖了手中的权力的所得。但是这种出卖的风险和收益之间不成比例,所以才怂恿了这么多的官员。中国目前的现实是,即是违反一点原则,办了一些不应该办的事,只要审批人不去计较,没有人去追究这些事情,纪委监察局只是对一些举报的事项进行查处,而对于审批过程几乎没有监督,何况有些事情本身就是模棱两可的,很难界定一个统一的标准,当权者本身的意见就是标准。审计局只对各单位的账目进行审计,对审批事项也不涉及,有些事情是无法审计的。

  五一前的那个夜晚任凭失眠了。明日即将远行,不是携伉俪,而是拥情人。不知那个李南山此时作何感想,也许他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像在饭店吃一碗烩面一样平常。但是任凭不行,这时他是兴奋的,兴奋之余还有点心虚,毕竟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必须时时注意遮掩,不能露出蛛丝马迹。所以它即使失眠了,也不敢轻易翻动身子,有几次甚至还装作打呼噜,他自己心里不禁哑然失笑。乔静则很坦然,抱住任凭的肩膀睡得很香,偶尔有一两声呓语发出,不是温柔的话语,竟是愤怒的叫骂。这个女人平时很斯文的,但是梦中却很率真,突破了那种矜持。也许她内心有一种愤恨需要发泄,正常状态下无法表达罢了。

  任凭睡不着,躺着又不敢总是翻身,索性悄悄地起了床,没有开灯,慢慢地走到阳台上。

  夜色温柔。只见满天繁星,像一颗颗小小的珍珠,熠熠闪光,他们的排列无序,又似有序,疏密均匀。但有大有小,有名有暗。按照中国古代天人感应的说法,天上有什么星,地上便有什么人,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会落一颗星星。那么现在的自己也应该忝列其中,到底那一颗是自己呢?也许那些看得见的都是帝王将相,王公贵族,因为世界上几十亿人,都列在看得见的地方实在太拥挤。任凭遥望苍穹,仔细搜寻着,突然他看见一颗一颗亮亮的星星,周围环绕着三颗小星星,不,再仔细看是四颗,四颗的远近又不一样。有一颗离亮亮的星星稍稍远一点,但还能勉强地和它凑在一起。任凭突然想到,那颗亮亮的星星不是自己吗?原来自己并不是无名之辈,也在天上接受万人的敬仰的。看了一会儿,任凭又突然觉得那星星不是自己,因为星星太寂寞了,每天都在一个位置,也许上亿年如一日,周围的星星虽说离得很近,但是却不能结合,只有眼巴巴地望着,就像那在天河两边的牛郎和织女。而自己却能和周围的星星相会交合,共有枕席之欢。但是也许星星是神仙了,不像自己那样俗,神仙有神仙的追求,神仙有自己的精神境界。但是,神仙也有羡慕人间的时候,“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可能神仙也是人吧。

  任凭看了一会儿,觉得一股凉气袭来,自己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这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件背心,赶忙回屋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去了。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见到了成雁,成雁说自己的的自行车丢了,任凭给他买了一辆新电动自行车,成雁感动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任凭也激情澎湃,还流下了泪水。醒来时自己的眼睛湿湿的。真是奇怪,自己不梦见黄素丽,却梦见成雁,难道自己是爱上了她吗?不不,自己同时想几个女人,谁也不爱,只是动物的本能罢了。自己怎么堕落成这样了呢?这样与禽兽有什么两样?也许黄素丽说得对,自己的道德感太强了,自己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开脱呢?现在的年轻人哪,真是不得了,做了这种事,自己不但没有心理负担,还努力劝慰对方,他们都图的什么?这个问题任凭还没有和黄素丽深谈过,别看自己和她在肉体上有了那种关系,其实他并没有进入到这个女孩的内心世界,她的价值观她并没有了解太多。也许她只是利用自己,利用自己的权力来找一份工作。但是仅仅这样理解这个女孩似乎太简单了。这个女孩绝对不至于这么简单。

  到窗户上出现亮光的时候,任凭还是没睡着,他看了看床头柜上的表,已经六点了。于是就折身起床,去卫生间洗漱。李南山和他约定的是八点钟在火车站广场见面,他的家离火车站有十分钟车程。他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带上行李走了,临出门的时候,妻子从卧室里揉着眼睛叮咛说,到地方打个电话回来。他答应一声就带上门下楼了。照例是打个的士,因为这是隐秘的事情,不想让徐风去送自己。哪知上了车后发现才六点五十,按正常计算,到车站才七点,去那么早干什么?自己也太激动了。忽然又想起自己忘了带相机,就让出租车开到单位去,到办公室把连局长送给自己的那架相机拿上,又从抽屉里崔子建拿来的钱里面胡乱抽出十几张,以备不时之需。办完这一切以后到达火车站广场,才七点三十分。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它的光艰难地从高楼大厦中间穿过,照在任凭的身上,使他觉得备感亲切。城市的高速发展,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地崛起,营造了高度的物质文明,但是高楼大厦却占去了大量的城市空间,人们和大自然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早上看不到那喷薄的日出,晚上则看不见那绚丽的晚霞。也许这是都市人的一种悲哀吧。

  火车站广场上站满了人,一团团一簇簇,看来都是外出旅游的人。很多地方都是旅行社的导游打一个红黄绿色的旗子高高举起,上写“某某之旅”几个字,他们头戴太阳帽,身背旅行包。李南山找的这家旅行社叫山水魂旅行社,导游是一位胖胖的姑娘,山瀑一样的长发,脸型很像明星吕丽萍,先任凭一步到。她打着一个三角形的绿旗,手执一只电喇叭,喇叭里时不时放一段贝多芬的钢琴曲《致爱丽丝》。任凭看了看表,才七点四十分。自己显然是来得早了。到七点五十的时候,黄素丽和司皇英一起来了,黄素丽穿了一身运动服,下穿白色运动鞋,估计是上体育课时穿的那种廉价运动鞋,学生毕竟是学生,她奢侈不起,但是司皇英穿得有点都市人的味道,除了穿了旅游鞋以外,上身还穿了一件米黄色风衣。两人都扎着羊角辫儿,看起来又稚气又调皮。她们的个头差不多,手挽着手还真象是姊妹两个。李南山也来了,只是稍晚了一会儿,但仍不超过八点。这时导游进行了自我简介,说自己姓胡,大加尽可以叫她胡导就成,还说自己今年二十五岁,尚未婚,如果有的男青年还没有对象,尽管向她发起进攻,她将视情况而定。她的自嘲式的幽默,引起了许多男青年的哄笑,当然大都是那些妻子不在身边者。接着她向大家发放了火车票,宣讲了一下旅游常识,无非是遵守纪律,服从她的安排等等。好像她就是牧羊人,这几十号男男女女都是她放的会说话的羊。

  八点十分左右,那女导游扯起绿色旗子,按响电喇叭,向火车站的进站口进发,她的身后稀稀拉拉地跟着男女老少,足足拖有几十米长,象是任凭小时候玩的一种叫做“甩羊尾”的游戏。这种游戏由强壮的一个人扮做头羊,身后若干小孩扮做羊羔,然后再由一男孩扮做狼去抓取羊羔。只是现在只有羊群,却没有吃羊的狼出现。人们如潮水般涌向小小的入站口,那入站口顿时成了窄窄的闸门,游客们挤作一团。任凭跨着一只轻便提包,双手搂着黄素丽,慢慢地跟着人群向前移动。黄素丽的双臀紧紧贴着任凭的阴部,使得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自觉不自觉地靠了上去。李南山和司皇英他们在后面,离任凭有几米的距离。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任凭和黄素丽又走散了,任凭踮着脚尖瞅了半天才发现了她,快速挤到她的跟前,揽住了她的腰。黄素丽顿了一下足,几乎哭出来了。他们又等了一下李南山他们,四人随着人流上了自动扶梯。他们跟着导游从高架候车室下到站台,转了一个大圈。等他们验了票上到火车上的时候,都是大汗淋漓了。好在他们都是卧铺,车厢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任凭和李南山将两张下铺让给了两个女伴,他们自己要那高高在上、好像在金字塔顶的上铺。当然现在都坐在下面休息,看着匆匆上车的人们向货架上放行李,透过车厢的玻璃看那站台上如蚁的人群,就像岸上的人看着激流中的挣扎者,不禁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这列火车属于旅游专列,里面的设施还比较新,车箱一侧的走道里铺着红色的地毯,被褥、床单都很干净,就连服务员的穿戴也很整齐,满面春风。中国的铁路慢慢地向市场化靠近了,所以发展也很迅猛。新车型不断,速度也不断提高,服务也明显周到了。开水供应很正常,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有开水间。服务员来回走动,如遇到求助的,则热情上前帮忙。这一切在计划经济时期是不可思议的,这是市场这只无形的手在起作用。

  离开车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李南山提议打牌。他把一个大包放到两铺中间,上面又放一张报纸,将两副扑克放到提包上面。摊子支好了,在怎么玩的问题上大家久议不决,任凭和李南山都建议打双升,而两个女伴不会,她们提议打拱猪,任凭他们却不会。最后才确定打大家都会的“5、10、K”见张糊,这种玩法简单明了,大的压小的,黑的压红的,硬对硬,靠实力争输赢,不分班,各自为政。打了两轮后,列车开始缓缓启动了。站台的柱子慢慢地向后退去,火车的铁轨和轮子中间的撞击声慢慢紧凑起来,接着便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原野。

  田野上,麦苗青青,油菜金黄,浅草萋萋,万物勃发,生气盎然。时见三五个农民在田间劳作,或荷锄,或把鞭驱牛杖犁,或弯腰施肥。农民没有节日概念,劳动者的节日也不例外。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着,用自己的汗水换来那廉价的收成,到头来算算成本,除去化肥、农药、公粮后的利润已经所剩无几。就这,粮价还一落再落,就像挡不住的水流。没有办法,市场有着铁面无私的法则,供求决定价格,竞争调节供求。当农民感叹谷贱伤农的时候,那个世界上最大的资本主义帝国的粮食像潮水一样向中国涌来,那被专家誉为做成面包都不掉渣的优质小麦加上关税后才五美分一市斤,合人民币四角钱一市斤多一点。而我们的小麦市场价格是每市斤五角五分。如果对这类商品不加控制地进口,那么要不了几年中国的农业就会被挤垮。当然,这些情况我们的农民兄弟大都不知道,如果都知道他们的前途这样暗淡,那么不撂荒而逃才怪。但是话又说回来,即使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除了外出打工外又有什么办法?中国人太多了,以至于每个人所占有的土地和财富的份额少得可怜,想像美国一样一个人耕种几千亩土地是不可能的。就像池塘里的鱼,有一条鱼它就拥有了整个池塘,而当有几千条、几万条鱼的时候,大家拥有的水域就少得可怜了。

  任凭一边欣赏窗外的景色,一边漫不经心地打着扑克,李南山有时候故意将牌出错,引得司皇英和黄素丽的齐声责备,从而得到心理上的满足。女人在娇嗔中的责备甚至责骂是很可人的,能在男人心中荡起幸福的涟漪。任凭也有这样的经验,在上小学的时候她喜欢上了同班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孩,但又羞于表白,所以每次从女孩身后经过的时候就故意蹭一下女孩的屁股,引得女孩回头大声责备,像一只受到攻击后的螳螂。每当这时任凭就有一种电流传遍全身,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快感。一种比快感还要美好的感觉。

  美好的时光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中午了。火车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运行,已经进入了安徽境内,虽然时见低矮的山头,但总的来说还是属于平原地带。他们四人买了盒饭,随便填饱了肚子。司皇英说有点困了,就躺下去休息。李南山见机也凑到了司皇英的铺位上,身子一半悬空地和司皇英躺在一起,司皇英几次叫着将他推到地上,他几次努力又爬了上去,从不懈怠,逗得一旁的任凭和黄素丽大笑不止,黄素丽刚入口的一口水也喷了出来。最后还是司皇英屈服了,李南山得以和她共枕。他想充分享受奋斗得来的成果,尽情和司皇英缱绻,又遭到她的强烈反对,最后在她一片“不要脸”的骂声中尴尬地侧卧着。任凭见此阵势,干脆自觉地将黄素丽留下躺到下铺,自己攀援至三层的上铺去。

  火车到黄山市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在六点钟的时候,旅行社发了一块面包,两根火腿肠和一碗康师傅方便面,就算是晚餐了。旅行社真会省钱,这样几块钱就把游客打发了。任凭一行下了火车,跟着胡导游的绿色旗帜,上了一辆豪华大巴,迷迷糊糊地驶进了市区。原来这黄山脚下还有个黄山市,离黄山还有几十公里,据说这个市才有十几年的历史。1983年全国旅游热兴起,原来的黄山市改到这里,实际上这里是原来的徽州市。为了增大黄山的名牌效应才改为黄山市。汽车驶进了一个三层楼的宾馆门前停下,原来下榻的宾馆终于到了。大家下车涌向大厅,胡导从总台领到了一串钥匙牌开始发放,她叫着游客的名字,叫到谁谁就拿上钥匙到房间去。当叫到任凭和李南山的名字时,黄素丽一把接了去,嚷着要司皇英和她住一个房间 。任凭正在犹豫不决,只见李南山一个箭步上去,一把从黄素丽手里夺过钥匙,赛到了任凭的手里。嘴里一边说:又不是第一次了,有啥不好意思的。黄素丽说了声“讨厌”,就转过身去。司皇英也表示反对李南山的无礼。实际上世界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但是只是不要说出来,一说出来就显得俗不可奈了。

  吃过晚饭后胡导向大家宣讲了第二天的行程,早上六点半吃饭,七点准时退房出发,然后大家就各自回房歇息了。任凭和李南山带着两个女大学生上楼,到楼梯口时李南山塞给任凭一包东西,任凭心想李南山又在搞什么名堂,偷偷地瞥了一眼,原来是一包安全套,上面印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半裸美妇人。黄素丽过来问是什么东西,任凭只说“男人转用品,保密。”李南山和司皇英进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任凭掏出钥匙牌,向锁孔里插进去,只见上面的灯绿了一下,再一拧把手就开了。黄素丽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钥匙?不是像一张IC卡一样的东西吗?任凭说这是将房门锁的信息输入到这张卡里了。黄素丽感叹着现代科技的神奇。任凭啪地一下将门关上说,现代科技是神奇,但最神奇的还是人,离了人再神奇的科技也没有意思。说着便拥住了黄素丽,将方便包甩在地上,紧紧地抱住她,口中喃喃地说:“没有人,没有你,世界有什么意思呢?”

  黄素丽的脸早已红得像霞,热得发烫,她只是将脸埋在任凭的胸前,并不说话。任凭轻轻地用双手摩挲着她的后背,然后又抚摸着她的两只调皮的小辫,顿时有回到了中学时代的感觉。上初中时,他苦恋着同村的一位姑娘,那位姑娘就扎着像黄素丽现在扎的这样的小辫,为了摸到那两只每每撩拨自己心灵的神奇小辫,任凭曾多少次鼓起勇气,但是都因为自己的心理障碍而失败了。因为那时候青年男女不说话,所以尽管他们天天见面,四目相对,却没有机会接触。再者,这位姑娘和自己同姓,自己按辈分应该叫她姑姑,这就多了一层障碍。那时候任凭天天晚上不能入睡,只好起床到那位姑娘家门口徘徊,希望万一能见到她,向她表露心迹,但是多少晚上过去了,并没有见到她的踪影。他回家后还是睡不着觉,就趴在床上自慰,怕床的响动惊动了家人,动作的幅度尽可能地小,高潮来临的时候也不敢叫出声来,只是默默念叨着那位姑娘的名字。现在这位扎着两只辫子的姑娘终于在自己的怀抱里了,只是换了人,由当年的中学生换成了现在的大学生了。任凭激动地喘息起来,双臂使出了平生的力气拥抱她,企图将她抱到自己的胸腔里去,口中呼喊着她的名字。她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疯狂,也许热情被点燃了,也许本来就有热情,也将身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任凭热烈地,毫无顾忌地吻着她,以至于堵赛了她的呼吸。她并不知道他的疯狂来自于哪里,也许是来自于旅游在外远离了家乡的刺激,也许是来自于自己被他深深地所爱。她轻轻地呻吟起来,软软地向席梦思床倒了下去,任凭全身覆盖到了她的身上,双腿弯曲着夹住了她的双腿,中间的两个敏感地带也合在了一起。就这样他们亲吻着,沉默了好长时间,如天地阴阳一般和谐,似风雨般地交加,时间中的一切都在这种和谐和交加中运行着。

  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长篇)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种和谐稍稍打破了一点,他们都坐了起来,任凭坐在了她的大腿上,头部高出了她半头,他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只见她的脸红一块、白一块,眼睛眯眯的,象是刚刚睡醒的样子,他觉得她非常迷人,就像一块璞玉被擦掉了尘土,露出了耀眼的光泽。不知怎么的,他想脱下她的衣服,这种愿望是这样的强烈,他将她的衣服的拉链轻轻地拉开,露出她粉红色的秋衣,等到再向下脱时,她本能地用手挡住了,她知道他想干什么,她也有这种欲望。她只是喃喃地说:“让我们洗洗吧。”

  他们轻轻地分开了,黄素丽跑到了卫生间。还不错,这宾馆尽管很破旧,但是卫生间还是有的,里面的设施还算齐全,在五一节期间能享受上这样的待遇就算不错了。黄素丽让任凭把水给她调好,就说自己先洗,任凭后洗,说着就将任凭向外推。

  任凭说:“不是说一块洗的吗?”

  黄素丽不好意思地说:“谁说和你一块洗了?那样不把人羞死才怪呢。”

  任凭不解地问:“那你刚才说:‘让我们洗洗吧。’不是一块洗是什么意思?”

  黄素丽一边推他一边说:“简直是流氓,净想些不健康的东西。”

  其实任凭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和她开玩笑的。黄素丽毕竟不是风尘女子,她是一个大学生,大学生的身份决定了她的某些行为。她可能内心很放荡,但是表面上看起来还很腼腆。这正是她的可爱之处。任凭只好带上了卫生间的门,走向房间内。他打开电视机,用遥控器频繁地换起台来。换了几个节目,不是新闻就是一些毫无趣味的所谓的综艺节目,他看不进去,干脆把电视关掉了。他心神不宁,在房间内四顾,心中空空落落,他看了看黄素丽的黄色布包,一种生命的冲动涌上心头,他不自觉地抱起了那个黄色的小包,使劲地吻起来。布包有一种奇异的女人香味,和黄素丽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任凭的下身腾地一下胀满了,有一种“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感觉,耳中听着卫生间里那哗哗的流水声,心里痒得像虫子爬着一样。他不自觉地蹑手蹑脚走道卫生间门口,耳朵贴着门板窃听。但是耳朵不是眼睛,听觉转化不成视觉,越听心中的虫子反而爬得越厉害。他心存一线希望地扭了一下把手,心中一下子兴奋起来,那扇阻隔了男女间神秘的门竟然没有锁!任凭的心怦怦地跳着,他犹豫起来,这样不经许可进去,她肯定骂自己卑鄙无耻,说自己缺乏修养。不,也许她非常希望自己进去,只是爱与面子不好说罢了,要不她怎么不锁卫生间的门呢?任凭想着想着,再也受不了那种强烈的诱惑煎熬了,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自己的衣服,慢慢走到那扇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黄素丽走到门边来,说:“等一等好吗?马上就洗好了。”任凭说:“你开开门,让我拿个东西。”黄素丽说:“等一会儿好吗?”任凭说:“不行,急着用哪。”黄素丽说:“那你快一点。”任凭得了这句话,猛地扭开了门,只见黄素丽躲在了门后,看到任凭赤身裸体地闯进来,羞得用手捂住了脸,同时发生了一声尖叫。任凭拥着她,早已经热血沸腾了。他们来到水龙头下,晶莹的流水倾泻下来,打在他们的身体上,立刻向四周飞溅出如珠玉般的水珠。她的羞涩也许被这飞溅的水花荡涤殆尽了,身体不自觉地紧紧贴着任凭那尊强健的身体,任凭觉得她的肌肤滑滑的,腻腻的,好像小时候抱过的鹅的绒一样。唐玄宗李隆基和杨玉环在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也许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吧,任凭想。

  他们亲吻着,互相吸食对方,任凭下面的东西直直的,探索进了那片茂密的森林,就像一只飞进了一片丛林中的鸟一样的欢快。他和她都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好像一切都不复存在,一种原始的,生命本原的冲动敲击着他们的灵魂,在这种生命的冲动面前,道德的藩篱就像是一张虚掩的蜘蛛网。这个网只能阻挡住一些小小的飞虫,而那些丛林中的大鸟则视它可有可无。

  任凭紧紧地拥抱着她,本来他比她高出半头,现在他们已经一样高了,因为她的双脚已经离了地,这一刻,她完全成了他的一个附属品,好像穿在他身上的一件衣服一样。她的双腿圈了起来,箍住了他的双股,就像华表柱子上的龙一样缠着他。如果这时有一位画家写生,将这种壮美的情景临摹下来,不愧是一部伟大的人性之作。任凭将她整个悬空地抱起来很长时间,不知道自己的勇力从何而来。这时黄素丽的双眼紧闭,全身冰凉似蛇,也许她已经进入了一种冥冥的无意识状态,像冬眠的动物一样。他的身体不知不觉地箝入了她的身体内,连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进去的。也许这是一种太自然的事情,就像水向低处流淌一样。但是,由于体位的关系,他却不能有大的作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将她慢慢移动,抵到了墙上,他们依然相吻着,下面开始有节律的运动,奏出了生命的最华丽的乐章。

  任凭控制着整个局面,他保持着这种姿势不变,慢慢地走出浴室,来到房间内,将她轻轻放在席梦思床的一角,他们仍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过任凭的嘴唇离开了她的嘴,开始探索着向下滑去,直到在那红红的,枣核一般的的乳头上停下,嘬在双唇中,就像是一个饥饿的婴儿一样吮吸着,黄素丽立刻全身颤动,口中呻吟声不绝。他交替在两个乳头之间吮吸,那两只红豆般的乳头挺起来,好象睡醒了似地睁开了好奇的双眼,愈发可爱撩人。任凭将他含在嘴里一会儿,放到鼻孔上闻一会儿,直觉得有一种奇异的奶香,令人陶醉。他只觉得她的下面的潮水汹涌,润滑的四壁紧紧包容着他,一次次地冲击着他的神经末梢,使他不自主地机械地运动着。他们在床上翻滚,经久不息,就象是在真空中一样无所顾忌。

  这场暴风雨,直到九点半钟才平息,两人大汗淋漓,好像是刚刚从雨中跑进了屋里。他们就像死了一样躺在床上,四肢瘫软,双目紧闭。还是任凭先从冥冥中醒了过来,他摸出手表看了看,已经九点四十了。任凭粗略算了算,整个过程竟然持续了一小时二十分钟!他从来没有持续这么长的时间过!这在自己二十多年的性生活历史上真是个奇迹。

  他们简单到卫生间冲了一下,就睡去了。黄素丽伏在任凭的怀里发出了轻轻的鼾声,象是一匹卧在草地上的小鹿。那天夜里任凭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抱着一只猫,在田间游走,那猫呼呼地念着经。

  第二天的天气不好,下起了蒙蒙细雨,空气中弥漫着的潮气侵润着每个人的脸,有点缠缠绵绵的感觉。大家坐在豪华大巴上,都没有讲话,车上静静的。李南山和司皇英他们坐在任凭和黄素丽的前面,紧紧地偎依着,像是一对热恋中的少男少女。李南山疲倦地将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也许昨天晚上他们也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这会儿需要休整吧。

  那位胡导游手执电动喇叭上场了。她的职业决定了她在这辆车上的地位,那就是必须要唱主角。她今天打扮得十分精神,齐耳短发梳理得很整齐,口红涂得不淡不浓,面色不算太黑,笑时露出两排白牙。身段也不错,腰身和胸部很性感。也许是因为年轻的缘故吧,看起来还真有点吕丽萍的滋味。对女孩子来说,年轻就是资本。她打开电喇叭,也许因为玩得不太熟练,也许那支喇叭故意想打破沉闷的气氛,竟然尖声怪叫起来,姑娘慌乱地舞弄着,却不得要领,那东西竟越发呈起强来,姑娘不得不把它关闭重新打开。这次它不叫了,发出了还算悦耳的音乐声。年轻的胡导开始了她的第一次长篇的演讲,介绍了自己,说自己像电视剧《编辑部里的故事》中的葛玲,但演技肯定不如她。又介绍了司机师傅,还介绍了黄山。介绍完毕就说自己先抛砖引玉唱一首歌,然后再有各位男歌星女歌星大胆献艺。她唱了一首《青藏高原》,因为这首歌的音调太高,最后她不得不使用假声。但是还不错,她毕竟是个女的,男人绝对唱不了这首歌。唱毕,游客稀落的掌声算是对她的回报。她接着鼓动游客来一首,并且摇动着手中一个钥匙链之类的小东西,说那是奖品,但游客们却冷峻无情,司皇英用胳膊肘碰碰李南山,想让李南山来一首,李南山却连眼也不睁,哼哼地像一头熟睡的猪被人轻轻在屁股上踢了一脚。这边黄素丽也鼓动任凭唱一首活跃活跃气氛,任凭却不想表现自己。那导游看无人响应,只好收场,说换一种玩法,她先讲个故事,然后再出个谜语,大家谁猜对了,就将那个精美的纪念品送给他。接着她讲了那个旅游界人人皆知的“唱歌”的故事,效果还不错,笑声基本响成了片。接着她开始抛出了她的谜语,说是五百个裸体男人洗澡,打一体育器材。大家猜的谜底不一,有说水球的,有说羽毛球的,导游都摇头否认了。最后在车厢一角的一个小伙子说:“是不是铅球?”车厢内沉默了两秒钟,便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无疑导游的那个钥匙链有了主人。

  那位像葛玲的导游见气氛活跃起来了,不失时机地说:“咱们做个游戏吧。大家一人说一句成语,然后我再说这句成语用到什么地方。”这次车厢内活跃起来,从前到后,大家都说了。有说“勇往直前”的,有说“乘势而上”的,有说“百发百中”的,有说“白璧无瑕”的,还有说“相濡以沫”的。李南山说的是“潮涨潮落”,任凭想了想,说了句“翻云覆雨”。大家都说完了,然后导游慢腾腾地说:“我现在告诉大家这句成语用到什么地方,用到一位风流倜傥的男子和一位美妙绝伦的女子的新婚之夜。”大家略一思考,都大笑起来,有的前仰后合,有的捧腹大笑,有一位老者竟然笑掉了眼镜。李南山也不瞌睡了,开始活跃起来。举手发问道:“请问导游小姐,你的新婚之夜适用哪个成语呢?”导游也不慌乱,款款答道:“我的新婚之夜,适合所有成语。因为她还是一片尚未开垦的处女地。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画图。”车厢一角的那个小伙子说:“请问你有如意郎君没有?如果没有,请问我够不够格?”显然这位小伙子没有带女伴。胡导也不生气,只是说:“我的如意郎君,要有潘安之貌,曹子建之才,石崇之富。单单你这相貌我就相不中,我看你这辈子很难娶到我了。”小伙子说:“那就到下辈子吧。”那胡导说:“下辈子更不成,下辈子说不定我托生成男的了,你反倒成了女的了,那就是我娶你了。”大家又一阵大笑,小伙子脸红红的,姑娘反倒镇静自若。也难怪,导游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练就了一付好嘴皮,脸面也早长了老茧,这样的场面当然应对自如。

  在说说笑笑的气氛中,汽车已进入了山中,在云遮雾障中,依稀可见两边的山峦,千姿百态,青翠欲滴。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半山腰上的黄山松倚势而生,有的像一名儒雅俊逸的书生,背手而立,面对青山吟诗作赋;有的像着古装的少女,飘飘欲仙,柔若无骨;有的则如古代帝王,伟岸大气,傲然南面,大有“指挥楚汉如旋蓬”的气概;有的则如周公纳贤,倒履而出,伸双手迎接前来投奔的雅士。汽车盘山而上,似是行在峡谷中的一叶龙舟。那黄素丽、司皇英二人,只恨没有长八只眼睛,连连惊叹美不胜收。

  这时他们进入了山的腹地,汽车渐渐地多起来,排成了长长的一条龙。全国的旅游热一浪高过一浪,何况是天下闻名的黄山!全国各地的游客肯定蜂拥而至,尽管旅游界的人士一再提醒广大人民,不要都赶在五一节旅游高峰的时间出游,但是不在这时出游又在什么时间呢?上班族平时都在忙忙碌碌,千盼万盼盼来了一个七天假期,宁愿挤一挤,也要出来撒撒欢。有一首歌唱得好:“我想去桂林,我想去桂林。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有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农民没有假期,但是却没有出游的钱。人多也罢,人少也罢,反正到了外面就比在家里看到的风景多。不然,你就是用高倍望远镜也难看见黄山的一个影子。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才到了一个山坳。那里人头攒动,汽车成片,彩旗飘飘,估计是门票口到了。又费了半小时功夫,汽车蠕动到了停车场,导游说声:“大家稍等,我去买票。”就跳下车去,直奔一个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平房旁边去了。

  大家都坐在车里等。外面的雨不大不小,很多人都穿着薄塑料制成的一次性雨衣,黄素丽兴奋得坐不住了,自己下去站在水中,仰着脸淋雨,一边淋一边说:“啊,真舒服!”淋了一会儿雨,又到处跑。任凭害怕她走失了,就下车来喊她。但它仍然笑着乱跑。任凭提醒她说:“这深山老林里面连手机都没有信号,丢了你可回不去了。”她这才老实地站在那里。这时候司皇英也下车了,两人在雨中打闹。任凭和李南山站在那里闲聊着。任凭问李南山:“今天是怎么安排的?”李南山说:“可能是上午上山,午餐在半山腰吃,晚上住在山顶。明天早上再下山。”这时来了个卖雨衣的,拈在手里向任凭兜售,任凭问:“多少钱一套?”那人带着浓重的方言说:“十元一套,有上衣有裤子。”任凭说:“便宜点,五元行吗?”那人说:“五元我可是赔了啊!不过看在老乡的面子上,还是卖给你一套吧。”任凭说:“我要四套。”那人说:“哎呀,你买得越多,我赔得越多啊!”任凭买了雨衣,给两位女学生和李南山他们一人发一件,自己穿了一件。原来这所谓的雨衣,竟是一张薄薄的塑料布制成的简单雨罩,临时挡一下露水而已。任凭先将上衣穿上了,这时又走来一个卖雨衣的矮矮的中年妇女,有人问价钱,那中年妇女也答说十元。有一个年轻游客开玩笑地说:“一块钱中不中?”谁知那矮妇女竟学着河南话说:“中。来挑吧。”任凭见此情景,大呼上当。现在的商贩真是滑头,一件雨衣竟有这么大的虚头!#--iCMS.PageBreak--#

  导游终于买来了门票,但却挤得钗横鬓乱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跟着导游慢慢地向前走,在离门票口还有二三百米的地方已经是人挨人了。李南山开玩笑地说,这简直不是来看风景,是来看猴呢。这么多人挤到山上,就像一座小山挤满了猴子。任凭已经将买来的雨衣穿在了身上,蒙蒙的细雨飘在身上,形成一个个晶莹的水珠,然后猛地滚下去,像一道流星划过。他们随着人群向前移动,任凭抬眼望了望那天下闻名、号称黄山归来不看岳的黄山,像一位被白色幕布紧紧笼罩的少女,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容颜。

  终于接近门票口了。这里真像一个羊圈,很多只羊在门口堵着,等着出去。

  经过过五关、斩六将,任凭一行终于进去,坐上了缆车。这时大家才松了一口气,有点闲心欣赏景色了。山体仍被云雾遮盖着,只能从缆车上向下看到一些风景,况且是一晃而过。任凭心想,这次旅游要不是有女伴陪着,肯定会索然无味。不过黄素丽仍然是兴致勃勃,透过缆车的玻璃左顾右盼,有时候盯住某一棵树就能看好长时间,恨不能把头伸到玻璃外面去。她生长在平原地带,又一直在上学,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山呢?这时司皇英哼着一首《谁不说咱家乡好》,黄素丽也和着唱起来: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由于云雾锁黄山,任凭他们只是听导游讲解了一番,看到了几个较近的景点。迎客松看到了,也照了像,李南山鼓动他和黄素丽在迎客松前合影,但黄素丽说什么也不肯,只好作罢。司皇英本来想和李南山合个影,但一看黄素丽不干,她也死活不肯。他们到达鳌鱼峰的时候,雨下得小了一点,能见度稍高。那个像刀劈一般的莲花峰也见到了,还有那个猴子观海,只是看到了猴子的模样,观海时的那种神情恐怕只有到晴天时才能看到。来到光明顶后,导游就宣布住在那里的山顶宾馆,并且又发了钥匙牌。住的格局仍然是和山下住的一样。这个宾馆是个两层楼的建筑,房间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

  下午他们转了转,就又开始打牌消磨时间。吃过晚饭后,各自回房间休息。任凭对黄素丽说:“咱们出去转转吧。”黄素丽兴奋地说:“好啊,看看这山里的夜是什么样。”于是二人下了楼,走出那座山顶宾馆。

  雨已经不下了,只是还没有晴,看不到天上的星星,周围黑洞洞的一片,那座三层小楼构成的宾馆孤零零的,好像是飘在大海上的游船。他们沿着一条石子铺成的甬道摸索着向前走,深一脚浅一脚的。黄素丽不自觉地揽住了任凭的胳膊,轻轻说:“别向前走了吧,我好害怕。”任凭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脖子,说:“害怕老虎吃了你吗?”黄素丽更加紧张,身子直向任凭身上贴,好像有点颤抖地说:“别说了。”

  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坐到了一块巨石上。任凭问:“这两天高兴吗?”

  黄素丽说:“当然高兴了,我还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呢。真是谢谢你了,这次旅行在我的人生道路上肯定是一个路标。”

  任凭说:“也得谢谢你,没有你,我的生活是寡淡无味的。你给了我无比的欢乐。”

  黄素丽说:“哎,凭哥,我有个问题始终弄不明白,那就是在你的心目中,咱们俩的关系是什么?是情人的关系吗?”

  任凭迟疑了一下。是啊,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任凭还真没有认真想过。他略一思考说:“应该说是朋友关系吧,男女间是可是做朋友的,只是掺杂了性的因素罢了。至于说情人的关系,我想不完全是,有一点吧。情人的概念应该是建立在性的基础上的男女关系。”

  黄素丽说:“你说的有道理。我觉得男女之间的交往大都掺杂了性的因素,而不是纯粹的友谊。从生物间的本能来考察,异性之间总是相互吸引的,只是人这种生物多了一道道德屏障罢了。”

  任凭说:“对,你不是参加了系里的家庭道德研究社吗?对这个问题应该有独到的见解了?”

  “我们也只是懂一点皮毛而已。刚才说的道德屏障对整个物种可能是有利的,但是对个体的幸福而言绝对是不利的。家庭是社会的产物,它是为了某种社会的需要而存在的,比如说为了更好地繁衍后代,更好地抵御自然灾害等等。但是家庭对个体的束缚,扼杀了生物的天性。动物,特别是雄性动物,是不能有固定的配偶的,有了固定的配偶他就会感到闷闷不乐。雌性动物稍微好一些,因为她总是处于被动等待的位置,所以不会对配偶的多样性要求那么强烈。”黄素丽开始她的研究了。

  “那怎么处理这种关系合适呢?比如说体现在婚姻上,人应该怎样处理这种社会性和自然性的关系呢?”任凭问,这无疑是他反复考虑的问题,也是支撑他行为的道德评价体系。

  “从人类发展的角度来看,维持婚姻制度是必要的。但是有一个问题解决不了,那就是个体的乱交倾向。所以从古代起就出现了娼妓这种职业,不过这种职业是男权社会的的产物,对妇女极其不平等。纳妾制度更是对女人的一种侮辱。像中国历史上的很多文人如白居易、苏东坡等都有小妾,不光是有,他们还津津乐道,像白居易有一首诗写他的两个妾“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那位苏东坡更是不像话,还经常“携妓游山林”。实际上应该有一种对男女都平等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黄素丽说着,眼睛望着浩邈的夜空。

  “对对对,你说到这里让我想起来了日本历史上的平安时代。现在很多日本文人还很怀念那个男女关系比较自由的时代。那个时代结了婚的男人可以找情人,女人也可以找情夫。大家心照不宣,互不干涉,却不会影响到家庭的存在。”任凭说。

  “这种方法很好,”黄素丽突然兴奋起来,“我就没想到这一点,回去我的论文有题材了。这种办法体现了男女平等,同时又满足了人的自然习性。”

  “你们搞研究,你说说,怎么能获得美满的婚姻呢?现在的婚姻又有多少是美满的呢?”任凭问道。

  “你问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十个人就有五对答案,况且这种问题对我这样的学生来说也太残酷。我真后悔参加这个研究小组,它可能毁掉了我终生的梦幻。”黄素丽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下来,叹息着说。

  “怎么了?看破红尘了?”任凭奇怪地问。

  “看破红尘倒不至于。但是看到那么多名家对婚姻灰暗的描述,让人感到恐惧。也许我这辈子不会结婚了。”黄素丽伤感地说。

  “看看你,中毒太深了吧?但是我提醒你,千万不要相信那些人的鬼话。起码不能全信。如果你被他们的大话吓倒了,那么你这辈子就是残缺的。要是像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哲学描述的人生就是痛苦,还有佛教所说的人生苦海无边,那么人就都去死吧,干么还在这受苦呢?但是连叔本华本人也没有去死,而是活得有滋有味的,终了天年。这是为什么?我想,即使像他们所说,人生就是苦难,但这种苦难也是有一种特别的魅力的,就象是有些人喜欢吃苦瓜、辣椒一样,它刺激、别致。要知道大苦即大乐啊。”任凭在黑暗中说着,一只手放到黄素丽的肩上,黄素丽的外罩凉凉的,像冰冷的蛇。

  “你这个意思我懂,我看过贾平凹的《丑石》,知道丑到极处就是美到极处。但是可能是我的理解力不太够,总是体验不到那种意境。”黄素丽说。

  “人生中有些东西是必须体验后才能理解。比如说婚姻,你不结婚怎么能知道婚姻的滋味呢?怎么能对此妄加评论呢?我有个朋友,两口都是大学毕业,男的潇洒,女的漂亮,真是郎才女貌型的,况且又是同乡、同学,两人的工作也都很好,在别人看来真是天造的一对,地配的一双,但是男的见了我怎么说?你不要说我粗鲁啊,他就是那样说的。说他的婚姻就象是屙屎没擦包一样,恶心死了。谁能说得了呢?就像人家说的,婚姻就象是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脚知道。还有些看起来经常打打闹闹的夫妻,却认为自己过得很幸福,那是一种心灵上的感觉,必须体验后才知道。”任凭说起来婚姻总是有一肚子话。

  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长篇)黄素丽哈哈地笑了,笑声像一串冰糖葫芦,又甜又酸。她笑毕说:“你那位朋友说话真有意思,什么比喻啊,简直有辱斯文。”

  这时候刮来一阵山风,凉飕飕的,任凭身上打了个冷颤,黄素丽可能也感觉到了山风的清冷,轻轻说:“咱们回房间吧。”

  任凭站起身,脱掉自己的西装外罩,轻轻披在黄素丽身上。黄素丽也站起来,像不胜风吹一样斜靠在任凭身上,二人摸索着向那座三层小楼走去,将浓浓的夜色抛在了身后。

  他们走进房间,任凭看了一眼桌子上正在充电的手机,准备将它关掉,却看见上面已经有了三个未接电话,一查才知道,三个一样的号码都是中州市打来的。这东西在山腰间的时候没有一点信号,就像是个废物一样,到了山顶信号却是满格。他感觉到可能会有什么事,赶忙将电话回过去,电话的另一端是乔静的声音,任凭赶忙向黄素丽示意不要说话。黄素丽识趣地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坐下,拿起《旅客须知》看着,耳朵却没有闲着。妻子在电话里焦急地说:“你现在在哪里,能马上赶回来吗?”

  任凭知道家里有事,也赶忙问:“出什么事了?快说!”

  “粟粟被摩托车撞了,现在骨科医院,这是病房的电话。你快点回来吧,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不接,也不知是咋回事。”乔静焦急地说,一肚子怨气。

  “什么什么?被摩托撞了?撞到什么程度?现在怎么样?”任凭急得站了起来,对着手机的话筒弯着腰大声问道。

  “现在已经住院了,医生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左胳膊骨折了,脸上稍微蹭了点皮。”乔静几乎是哭着说。

  “报事故科了没有?骑摩托的人呢?”任凭又问。

  “骑摩托的人跑了,因为当时刚刚天黑,我又没在现场,所以也说不清楚。”

  “跑了?怎么能让他跑了呢?记住摩托车号了吗?”

  “没有。”

  “这样吧,我这里的会还有两天才能开完,我还是提前回去吧。”任凭又问了其他的一些情况后说。

  粟粟是二号下午到学校补习功课回来的路上被摩托车撞的。被撞的地点离家里很近,正好被出去买菜的乔静看到,当时路边围了一圈人,她好奇地走向前去看热闹,发现粟粟静静地躺在地上,只是见了乔静后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一会儿,120的救护车就到了,将粟粟拉到就近的骨科医院救治。

  任凭找到导游,问她下一步的安排,胡导说明天下山,上午再看一个景点,好像是一个什么庙宇,下午购物,晚上坐火车返回。就是说,如果跟着团走,需到后天早上。任凭当即决定提前回去,可是再提前也得等到明天下山,现在黑更半夜地下山肯定不行,自己没来过这里,地形不熟,不能贸然下山。但是他实在是心神不宁,坐卧不安。这孩子是他心头的一块肉,从一生下来就和自己有一种割不断的联系。弗罗伊德的恋父情结的理论说得太严重了,但女孩子有一种明显的恋父倾向是真的。粟粟从满月起见了自己就有明显的友好表示,小腿、和小胳膊舞动得厉害,将身下的小床折腾得乱晃,而见了乔静一点反应也没有,把乔静嫉妒得只骂她没良心。长大一点则更明显地对任凭产生依赖,见了他亲得左一个爸爸、右一个爸爸地喊,见了乔静则连看也不看一眼。平时她有什么心里话,比如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有什么疑惑了等等都喜欢给任凭交流,所以虽说任凭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女儿却时常挂在他的心里。现在女儿有了灾难,他不能不在身边。他如果在女儿身边,女儿会减轻好多痛苦。

  这时他的手机又响起来,还是医院的那个电话号码。任凭赶忙摁下了接收键,电话里响起了女儿的声音:“爸爸,你在哪里啊?我想你,我妈也想你。”

  女儿说着就哭起来,也许是委屈,也许是痛苦,也许是思念。现在城市里的小孩成熟很早,感情也较敏感,粟粟看电视常常看得泪流满面就是明证。

  任凭赶忙说:“粟粟,你别哭,坚强一点,像你们学过的董存瑞、黄继光、刘胡兰一样。

  爸爸马上就回去了啊。”

  粟粟继续啜泣着说:“爸爸,你说话可要算数,算数才算是好爸爸,不能再像天天打电话说的那样,说是八点回家,结果到我都瞌睡了还是不回家。我天天都很想你呢。”

  任凭的鼻子也酸酸的,继续安慰她说:“爸爸现在说话算数,但是我在外地出差呢,回家还得坐大火车,还得一天才能到家,你要好好地在医院待着,听妈妈的话,让妈妈给你买玩具,书,还有好吃的。”

  粟粟担心地说:“妈妈要是不给我买呢?平时我和她要这些,她都不给我买。”

  任凭在电话里听见乔静说:“又在卖我的赖不是?我在这照顾着你,你还告我的状,疼你真是白疼了。”

  任凭说:“妈妈会给你买的,你只要乖一点她就给你买。待会儿我给她说说。”

  粟粟不哭了,撒娇地说:“现在就给她说。”说着就将电话递给了乔静。

  乔静接过电话,不满地说:“我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不买玩具她告我的状,现在要是买了也是你要我买的,那我干脆就不买了。”

  任凭说:“你和她小孩一个样干啥?现在先给她买点东西哄哄她,不让她闹人就行了。”

  乔静又问他啥时候回去,他说现在正在定车票,有车没车还说不了。

  任凭这天晚上好久没睡着觉。尽管黄素丽赤身裸体地蜷曲在他的怀里,他愿意要几次就要几次,但是他没有要,也没有勃起。他只是在想念着女儿,心疼地想象她胳膊缠着纱布鼻青脸肿的样子。一种内疚感缠绕着他的心,使他的灵魂不得安宁。他要不出来旅游,那就可以趁着节日带女儿到公园去转转,这是女儿天天盼望着的事儿。即使她有课他也可以接她送她,保证她的安全。这样就不会有今天的车祸。任凭的心思被黄素丽看穿了,她极力地安慰着他,替他宽心,像猫一样温柔。他很感动,但也愈发感到愧疚,因为自己和黄素丽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属于典型的露水夫妻,尽管黄素丽一再声称是完全自愿,那么作为任凭这个已婚男人也觉得对不起她,因为自己不可能和她结婚,自己也没有那个打算。在传统观念里和人家好又不和人家结婚就是糟踏了人家,任凭在农村几十年深受这种观念的影响,虽说现在身居闹市,在男女关系上的思想也很开放,但是旧观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就像按不住的葫芦一样。快到天明的时候,任凭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但是睡得不死,头很沉,就像身上老是有沉重的石头压着。

  第二天一大早,任凭就辞别了李南山他们三个人匆匆下山了。黄素丽要和他一起走,被他劝住了。毕竟她没有出过门,应该好好转一转。天已经不下了,但仍然大雾弥漫,许多山峰只能看见一个恍恍惚惚的影子,象是在画里的。任凭无心欣赏风景,只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山下走,遇到台阶就一次下两台或者更多,很多下山的挑夫和抬着空滑竿的小伙子都被他撇在后面。约摸走了一个多小时,远远地看到有三间琉璃瓦盖顶的房子,上面写着╳ ╳ 索道字样,他跨上前去买了票,在那巨大的转轮底下坐上了系在粗粗的钢丝绳上的吊篮,慢慢地腾空,向山下移去。

  由于是早上,坐缆车下去的人很少,上来的人却很多,两边的缆绳出现了高低错落。任凭的脚下是一大片竹海,微风吹来,竹梢像是阵阵波涛,此起彼伏。竹叶和竹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任凭就在这竹涛上出没,象是一位仙人。他忽然想,假如自己忽然掉下去是个什么样子呢?自己现在的生活不正是像在这竹尖上吗?波涛阵阵,那是竹海的怒气,自己随时都有被这怒气掀翻的危险啊。

  第八章任凭在黄山火车站坐上了下午开往中州市的火车,到了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家里没人,茶几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物品,地板很脏,有很多踩过的脚印。电视机还处于待机状态,有一块布斜斜地盖在上面,宛如姑娘的一种半遮半掩的发式。厨房外面的餐桌上放着存有剩饭的碗碟,碗碟的旁边散乱地分布着大小不一的蛋壳。总之,屋内的一切都像是主人生活中的一个片断,而这种生活的片断就象是一部拙劣的电视剧演到中间却突然定了格。

  任凭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就像一个懒婆娘随便梳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就坐出租车赶到骨科医院。粟粟的病房在三楼靠里面的一个房间,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任凭轻轻推门进去,只见房间内共有三张床,粟粟躺在最里面的那张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双脚都露在外面,左臂带着夹板,夹板外缠着绷带,稚气的脸上不见了平时的白净,左边稍有点肿,好像是抹了紫色的药水,透过药水依稀可见一块像核桃一样大小的擦伤。她的眼角有淡淡的泪痕,像是刚哭过不久。乔静和衣躺在中间的一张床上,身上搭了一片小褥子。一条腿在床上,一条腿还在床边垂着,脚上的高跟鞋挂在脚尖上。左手枕在头下,右臂弯曲着横在脸上。另一张床上躺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是右臂骨折,肩膀处缠着绷带。任凭走过去帮粟粟掖了一下被子,粟粟的身子欠了欠,嘴里咕哝着什么,但没有醒。任凭又轻轻地转过身,把乔静的鞋子摘下来,把她的腿轻轻抬起放到床上。乔静搭在脸上的右臂挪开了,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却醒了。

  “你可回来了,家里乱成一锅粥了。”乔静揉着眼睛说。

  “怎么这么巧呢?偏偏我不在家的时候出事。乔跃的病怎么样了?”任凭慢慢地说。

  “谢谢你还关心他,真是难得。他已经好了,这两天再复查一次就可以出院了。真是倒霉,事儿一个接着一个,算是没有安定日子过了。”乔静下了床,穿上黑色高跟鞋,准备出去小解。

  “既然事儿出来了,就不要埋怨了。谁能愿意有事呢?赶上了谁也没办法。”任凭安慰她说。

  乔静从卫生间回来后说:“你回家吧,在这人多了没法睡。”

  任凭说:“还是你回家吧,回家洗洗,也收拾收拾自己。两天没回家了吧?”

  乔静说:“哪顾得上回家呢?我去买个饭粟粟都急得不得了。”

  任凭说:“这样吧,我打车送你回家,然后再返回来。反正粟粟这会儿睡着了,离开一会儿没事。”

  于是他们匆匆下楼,坐上一辆红色富康出租车。深夜街上车辆行人稀少,十几分钟就返回骨科医院了。任凭像夜游神一样穿行在黑暗中,默默地思考着什么。他很奇怪,自己和妻子乔静两三天没见,相见还是像平时一样,就像同事相见一样,没有一点亲近的举动。在病房里两人一问一答,显得很程式化,像是演员在背着台词。他常常看到外国电影里中年夫妻亲热的镜头,拥抱、亲吻是家常便饭,而中国的中年夫妻很多都是平平淡淡的,没有激情。也许是中国人的含蓄所致?也许因为中国人的婚姻质量本来就不高的缘故吧。任凭想,如果没有孩子作为纽带在两人中间,婚姻还会不会维持下去?真是天知道。那位国学底子深厚的张中行老人把中国人的婚姻分为四种类型,即可意、可过、可忍、可恶,自己的婚姻属于那个类型呢?

  任凭回到医院后,侧卧在病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尽管医院里的条件很差,甚至连被子也没有,它仍然安稳地睡了,也许是因为太疲劳的缘故吧。

  一连三天,任凭都在骨科医院守着女儿,给她买好吃的和玩具,没事的时候就给她讲故事。童心是天真烂漫的,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就什么也不想了,所以她依然过得很快活。对于他们来说,尽管生活也有些苦涩,但那是瞬间的事,就像平坦的大道上的一个石子儿而已。大部分时间生活都像是含在嘴里的蜜饴,时时流淌出醉人的香甜。

  不知是谁透露了粟粟受伤的消息,也不知那些单位主管基建的负责人是怎样的就互相串通了一气,任凭从黄山回来后的几天内就有二十多家单位的有关人员来医院看望粟粟。现在真是信息社会了,连那些明星们卫生间的活动、甚至床上翻云覆雨的动作都能曝光,何况是个小小的公务员的生活?那些来看望的人大部分是平时跑基建手续的人员,很多任凭看起来很眼熟,就是叫不上来他们的名字。他们好像很有经验,一进病房就赶紧自我介绍,就像是突然闯进的一个厚脸皮的推销员。他们拿来了大兜小兜的东西,有儿童食品,有儿童玩具,水果,饮料等等,有的干脆就放下四五百元钱,说是孩子想吃什么就看着买吧,自己也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任凭心里明白,这些人不是来看自己的女儿的,是来看自己的,女儿与他们素不相识。不,也不是看自己的,是看自己的权力的,如果自己是平民一个,谁还理你呢?

  徐风也来了,他手里也拎了一包儿童食品。任凭有点生气地说,你这是干什么?你很有钱吗?你咋拿来的还咋拿走!徐风说这是礼节,也是心意。他开着车跑前跑后,没事的时候就在病房守着,好像一个忠实的仆人。任凭实在不好意思,就说如果他有事就先回家,好不容易赶上一个假期,陪着家里人转转。徐风不好意思走,他可能想着自己刚来就走,跟那些来看望的人一样,那就显得太外气了,他是任凭的秘书,必须守候。这时候东方建筑公司公关部的郎部长来了,他没有带很多东西,手里捧了一个漂亮的大花篮,一进房间就找地方放花篮,终于在窗台上找到了一个空位,慢慢地将那一簇香艳迷离的花放上去,自己又远远地看了看,然后满意地说:“还可以,还可以。”粟粟也高兴地说:“真好看。”本来房间里也有四五个花篮,但大部分都是小的,唯有这个花篮最大,花也最多。

  老郎问候了几句粟粟的病情后就告辞了。任凭送他到门外,他一边用一只手推着任凭,一边说:“止步,止步。任处长。”任凭只觉得他的那只手塞到了自己的衣服兜里,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只手已经飞快地抽出去,并且人也飞快地走到楼梯口了。任凭又礼貌性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向回走,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上衣口袋里,只觉得有一个信封样的东西呼啦啦地响着,任凭马上就明白了,因为徐风在场,老郎不好意思在屋里行事。老郎真不愧是搞公关的,什么事处理得都很得体。

  公安局的郭处长是在晚上来的,他给粟粟带来了一箱纯牛奶。他坐在病房的床上对任凭说:“你的驾驶执照已经办好了,费了不小的劲,现在公安局对这样的证要求严格了。”说着从包中掏出一个棕色的皮夹子来,递给任凭。人凭接过来,见上写《中华人民共和国机动车驾驶执照》,翻开皮夹,里面有两张印有自己照片的驾驶证正本和副本,上面的花纹很好看。任凭看着自己的驾照,内心一阵激动,恨不能马上就驾车飞奔。他望着执照仔细地研究着,就像是研究一件古董。还是徐风和老郭搭讪着才解除了氛围的凝滞。任凭说:“老郭,你么感谢你呢?”老郭说:“感谢什么,这是我们权力范围内的事情,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他看了看粟粟的伤情,问了粟粟受伤的情况,任凭一一都给他讲了。并将司机逃逸的情节说一遍,老郭听后拍着大腿说:“妈的,竟有这种事!这人也太没良心了,孩子都撞成这样了,还要逃跑,不负责任!查!我给你找人查!”任凭说:“我看这事算了吧,没有线索,不太好查。”老郭说:“什么叫算了?孩子也太冤枉了!这事你甭管,你就给我说说基本情况就行了。”任凭给他说了事故的时间、地点,问粟粟,她只说撞她的人是个男的,骑的是摩托,别的一概说不清。老郭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把任凭和粟粟说的一些情况记在上面,然后把本本装在包里说:“你就等消息吧,我想应该有个结果。”老郭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任凭送他到楼梯口,并叮嘱他说:“这事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了,找不着肇事者就算了,就算吃个哑巴亏。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老郭说:“你上几次对我们单位都很关照,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啥都不说了,尽在不言中!”说着,就下了楼梯,消失在昏暗的灯光中。

  五月七号那天,粟粟和乔跃都出院了。一段时间以来,曾经有两人同时住院,把个任凭和乔静弄得心力交瘁。现在都他们都回到了家里,虽说还需要在家里调养,毕竟脱离了医院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乔静和任凭的心情比在医院时好多了。家里添了乔跃和粟粟的姥姥两个人,顿时热闹起来。这天晚上乔静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大家围着餐桌热热呵呵地吃着。乔静突然提起乔跃的工作,忧心忡忡地说:“这乔跃下一步怎么办呢?原来的那个公司肯定不会再要他了,即使要也不行,这一场大病把身体搞垮了。”说着手里吃了一半的馍,慢慢放回了馍筐里。这话分明是说给任凭听的。任凭的岳母说:“那还得任凭多操心。”乔跃也说:“姐夫随便问问,看哪儿有啥活没有,如果不行,我就回家。”很明显,这娘仨都在传达一个信息:让任凭给乔跃找工作。乔跃初中毕业,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说实在的这种人在城市里只能当个苦力,但是现在乔跃的身体状况肯定不适合再干体力活了。而想找个白领的岗位还真难。如今下岗职工成群结队,为让他们就业政府想了很多办法,也出台了很多鼓励政策。而向乔跃这样的打工者,只能去干那些又脏又累而且工资又低的活儿,到哪去找又体面又轻松的活呢?

  八号一上班任凭就在思索着这件事。别看那么多单位围着自己转,真正能够交心的人没有几个。任凭想到这里觉得很悲哀,他在县里的时候,人们特别是同事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大家在一起无话不谈。到了调研局时大家的关系也可以。可是到这里后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自己也不知道。东方建筑公司的郎部长又来了,是办一个下面的分公司的施工手续。这次的手续很齐全,任凭当时就批了。走的时候,郎部长习惯地问任凭:“有什么事儿没有?有事说啊!”任凭突然想起乔跃的事,就说:“有个小事儿……”

  “说!”郎部长爽快地说。

  “我内弟想找个活干,他原来就在建筑公司干……”

  “那就让他来咱们公司呗!”任凭还没有说完,老郎就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任凭不好意思地说。

  “瞧你说到哪去了!不要外气。你给我们公司那么大的支持,这点区区小事算什么!从一定程度上说,公司就是大家的公司,所以大家有了困难找公司帮忙是应该的。这样吧,明天就让他上班吧,这事我就当家了,至于到那里干什么,等我向经理请示了以后再说,任处长,你看这样行不行?”老郎客气地说。

  “行行。谢谢。”任凭觉得最近这个公司对自己的“贡献”已经不小了,现在又找人家的麻烦,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就这样,任凭愁了两天的事解决了。老郎走后,任凭觉得好轻松,心中充满了一种成就感,好像自己的价值得到了实现,不禁从椅子上站起来踱起步来。这时成雁过来了。任凭吃惊地发现,十几天没见,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脸上的笑容没有了,眼睛浮肿着,头发也不像原来那样梳得整齐,神情淡漠,无精打采,就像一只得病的母鸡。没等任凭说话,成雁先说:“任处长,我是向你辞行的……”

  任凭惊讶地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要走了。我不想在这干了。”成雁低声地说。

  “为什么?这儿工作不好吗?”任凭不解地问。

  “不是,是这里的庙太大了,要求太高了,咱干不了。”成雁说,口气里带着揶揄。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对你照顾不周吗?要是那样的话你尽管提出来。” 任凭说。

  “别胡乱猜了。你对我挺好的,你是一个好人,好人会长寿的。”成雁不着边际地说着。这时有人进来办事,她适时地告辞了。

  任凭一上午就感到纳闷。本来干得好好的,怎么和裴局长出了一趟差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女人就是善变。下班的时候,有几个单位的办事人员蹭着不走,想请他出去吃饭,他一一拒绝了。一段时间以来,吃饭对他来说已经成了负担,在外面大鱼大肉地吃上一桌,实在不如在家里喝一碗面条舒服。况且出去吃饭就要喝酒,劝酒劝得让人烦腻。那些人还不死心,软磨硬泡地不走。最后他不得不下逐客令,借口中午有急事要办,才得以脱身。他和徐风下了楼,正准备上车,他的传呼突然响了,一看上面打的竟是:成雁女士请你回电话,有急事。

  任凭自从到城建局配了手机以后,传呼就很少用了,人们喜欢直截了当,有什么事打手机方便快捷。今天成雁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传呼,况且有急事,他敏感地感觉到成雁要有什么心里话要说,就借口说手机没电了,走向几十米外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掏出一张在兜里揣了几个月的电话卡,插了进去。这张卡还是在调研局时买的。

  “我……我想请你吃饭……”成雁结巴着说。

  “你?还是我请你吧。”任凭随口答道。

  “我请……我觉得……”成雁说话时有点激动,半天也没表达出来什么。

  “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见了面再说吧。”任凭直截了当地说。说心里话,他很乐意接受她的邀请,上次在酒吧他们谈得很投机,自己朦朦胧胧地对她有那个意思,过后他也经常想起她。这个女人不像一般女人那么浅薄,有点秀外惠中的味道。

  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长篇)“那好吧,我在樱花饭店的门口等你。”成雁说完挂了电话。

  任凭又让徐风先走了,自己打了辆出租车。现在自己已经有执照了,得抓紧时间学车,不然自己单独行动多不方便。

  他的单位离樱花饭店不远,几分钟就到了。他远远地看到成雁在那家饭店门口站着,风吹动着她的长裙,两条腿在长裙下显出美丽的轮廓。她右手中捧着一株鸡冠花,花盆是那种胶皮做的简易玩意儿。任凭突然觉得她好像是一幅画,可惜自己不会画速写,如果现在将她画下来,肯定是一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少女的形象。

  任凭在离饭店门口四五十米的地方下了车,在吵吵嚷嚷的人行道上走。天空中飘着雨丝,落到他的脸上凉凉的。这里好像一个多月没下过雨了,人们都快要被干燥折磨得受不了了,有几个少年在雨中追逐着,像是非洲一个古老民族举行的狂欢仪式。成雁继续在饭店门口站着向马路上张望,好像没有发现任凭从人行道包抄过来。等他突然出现她面前的时候,她吃了一惊,用没有端花的右手向任任凭指了指,右肩上跨着的女式小包向肘弯处滑落下来,任凭赶忙上去帮她扶了一下包。

  他们俩向饭店的纵深走过去,原来她已经定下了一个小小的包间,菜也点好了。这个包间的中间是一张圆桌,大概能坐六个人,六把椅子已经围着圆桌摆好了。女侍者问还有几位?显然不认为只有他们两个客人。任凭说,没有了,拿菜单,点菜。成雁说菜已经点好了,上吧。只是不知道你喝什么酒。任凭说,还来啤酒吧。女侍者稍稍有点失望的表情,马上意识到这间房的利润今天要大打折扣了。

  任凭和成雁相对而坐,看起来很滑稽,就像是两个人在谈判。桌子的中间放着那盆小小的鸡冠花。那花只有一只,孤独地、冷冷地开放着。花的下面是几株小草,它们很茂盛,像是与主人在争宠。

  “本来要找一个更好的饭店的,可是那些饭店生意太好了,早就没有包间了。只好委屈你了。”成雁说。这家饭店的档次算是中等,是面向大众消费的那一种。

  “不就是吃饭吗?实际上一碗烩面就解决问题了,穷人家的孩子,讲究什么呢?”任凭总是称自己是穷人家的孩子,以示自己的平民形象。

  “那也不能太委屈大处长了。”她坚持说。

  说话间菜已经端上来了。先上来的是四个凉菜,两荤两素。酒也倒上了,两大玻璃杯,那种喝水的杯子。任凭说,你怎么点那么多菜呢?咱们两个能吃完吗?简直是浪费。成雁说,我能请你几回呢?恐怕是最后一回了吧。

  “谈谈你辞职的事吧,为啥要走?”任凭问。

  “喝酒吧,来,干了!”成雁很爽快,一口气将那一大杯酒喝了个底朝天。然后重重地将杯子摔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酒瓶晃了几下,像是发生了一次小小的地震。

  任凭没有喝完,他令侍者把成雁的酒添满。然后让她先出去,并且告诉她没有事不要再进来了。成雁愣愣地看着桌上的菜,面无表情。接着她突然咬牙切齿地说:“姓裴的这个老不死的……”

  任凭顿时明白了,裴局长可能在出差期间非礼了她。这种事原来自己只是在报纸上看过,真正遇到还是第一次。

  “他都四五十了,况且是有身份的人,不会这样吧?况且他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人啊。”任凭说。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她。

  “看着平时很正经,那是伪装的,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成雁咬着牙关说。

  “不是三个人一起出差的吗?他怎么有机会呢?”任凭问。

  “那个人根本就是幌子,去的时候他就没安好心。开会也是那种闲会,什么研讨,纯粹是游山玩水。”成雁带着极端的情绪说。

  “他怎么着你了?”任凭很关心姓裴的对她做了什么,他害怕成雁受到性的攻击而受伤。

  “他想非礼我,但是没有得逞。后来的几天别扭死了,他也别扭。”成雁说。

  “你做得好。对付这种人,就得强硬起来,你越软弱,他越欺负你。”任凭松了一口气。

  “我不从,他灰溜溜地提前回来了。”成雁说着,突然一扫萎靡,振作起来。

  “就为这辞职?也太不值了吧!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啊。”任凭说。

  “我不能再干下去了,我也不想再这里呆下去了。”成雁突然伤感地说,垂下了眼帘。

  “为什么?”任凭不解地问。

  “我已经伤痕累累,再也经不起一星半点的伤害了。”成雁轻轻地说。

  “伤痕累累,什么意思?”任凭问道,他本来还以为她是单纯的。

  “一言难尽哪。我现在的处境就像这只鸡冠花,孤立无援,风雨飘摇。”成雁痴痴地看着那花说。

  “此话怎讲?你不是有一个不错的家庭吗?丈夫的工作也不错。干么这样说呢?”任凭不解。

  “不错,不错,一切都不错……”她喃喃地说着,右手又伸向了那个高高的酒杯,突然飞快地把那杯酒喝下,由于她的嘴不能那么快接纳那些酒,所以有一部分洒在前胸上,她下咽啤酒时的“咕咕”声,听起来很有节奏。她喝完了酒,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这一次形成了一次大地震,桌上的酒瓶、筷子跳了起来,鸡冠花也摇晃了好几下。她的左臂弯曲着放到桌面上,头伏了上去。右手仍在紧紧地握着那个带着啤酒沫的酒杯,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接着一声尖利的、像歌唱家用假嗓子唱歌那样的哭声发了出来。她一边哭,一边用右手紧握着的酒杯敲打着桌面,嘴里不停地数落着:“不公平啊,不公平啊!怎么就单单给我过不去呢?老天爷!”

  任凭看着眼前的情景感到手足无措。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里有一股山洪,被自己掘开了一个小口,从而冲决了整个大堤。她痛痛地哭着,平平的背一起一浮。腰部与臀部的接口处,有两处突出的圆润。任凭突然产生一种欲望,一种想拥抱她的强烈愿望。况且他想,既然她在我面前倾诉,想必是对我有意吧。他站起来走过去,右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抚慰她说:“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呢?不能给我说说吗?两个人分担就可以减少一半痛苦。”

  她显然感觉到了他的抚慰,伏在桌上的脸抬起来,抓着酒杯的右手也松开了,转过身来抓住了任凭的西服衣襟。任凭右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觉出了这个美丽的女人的温柔。她轻轻地将脸埋在他的小腹处,继续着她的哭泣。她的泪像泉水一样向外涌,以至于将眼圈泡红了,眼睛变小了。也许那哭泣的泪就是箝在她心里多年的的毒刺,必须将他全部挤出而后快。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狂风暴雨终于过去了,但是天还没有马上放晴,而是淅淅沥沥地落下一些雨星。她默默地离开了任凭,掏出手绢来拭泪。任凭端正地坐了坐,轻轻地问:“你看起来怎么这样孤独呢?”

  “我的心一直在飘泊,没有一个港湾让它休息。”她终于止住了哭,开始说话了。

  “你平时看起来还是很幸福的。怎么这样说呢?”任凭说。

  “那是表象。一个不幸的人总是将自己埋藏得很深,像一个人总是想办法遮盖自己的伤疤一样。本来就很疼了,如果是再揭开让人看,那就等于是雪上加霜。”成雁将椅子向前挪了挪,用桌子将自己的身体支起来。

  “我把你看得太简单了。”任凭说。

  “我本来就不复杂。女人什么时候都没有男人复杂。”成雁判断说。

  “那可不一定,我就不是那么复杂。”

  “你?你不是复杂,而是深刻。现在的社会,谁还考虑出世入世的问题呢?只需闷头挣钱就行了。”成雁说。

  “别说这个了,我自己都觉得惭愧。现在的我已经不考虑那些问题了,我现在的生活是一种堕落。”任凭叹息着说。

  “别自寻烦恼了,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当着处长,坐着轿车,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什么不满足呢?生活总是给你笑脸。哪像我啊,我觉得生活就像一个负心汉。”成雁说前一句的时候,语调激昂,后一句话突然变得暗淡起来。

  “生活是个负心汉不要紧,只要丈夫不是负心汉就行。”任凭随口说。

  “丈夫?我已经没有丈夫了。”成雁伤感地说。

  “怎么回事?”任凭张着眼问。

  “离了。”成雁说着,闭上了眼睛。

  “喔……”任凭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离了就意味着是独身女人、自由女人。那么她邀请自己吃饭就意味着……“很吃惊吗?我刚开始也很吃惊,在发现他有外遇的时候。我是一个很相信生活的人,相信只要自己真诚,生活就会给以真诚的回报。但是我错了,我的热脸却碰上个冷屁股。我们结婚的以后,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但两年后有了孩子情况就变了。平时我对他是非常相信的,什么事全是他当家,每月我发了工资后全部交给他,由他来掌管,他说怎么花就怎么花。谁知道我太傻了,傻到拿自己挣的血汗钱让他去养女人!”成雁说着愤愤地将拳头砸在桌面上,桌子上的东西又是一阵震动。

  “后来怎么样呢?”任凭忍不住问。

  “后来,后来我就提出了离婚,因为我受不了这种打击。当然这样一来正中他的下怀,很快我们就办理了离婚手续。孩子我要,孩子是我的命根子,没有了她我就没办法活下去了。房子按评估价一人一半,我住了我就找他一半钱。我没有积蓄,离婚前的钱基本上被他混干了。我东挪西借凑够了几万块钱一把手交给他,父母、亲戚朋友都让我借遍了,至今还欠一身债。很多人都说我傻,是他伤害了我,干吗对他那么客气,还给他钱,不让他赔偿就不错了。我这人就是这样,总是对自己很苛刻,对别人很宽容,对自己的负心人也是这样。”成雁说着停了停,呷了一口酒。

  “这种人也太不像话了。”任凭插话说。

  “婚姻对一个女人来说就是生活的全部,婚姻的失败就标志着生活的失败。我这辈子是个失败者。”成雁感叹说。

  “这不对吧?婚姻之外,还有工作,还有事业。”任凭不以为然。

  “你不了解女人,一个女人总是把家庭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相信大多数女人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女人是母性的,母性的动物总是喜欢守巢,生物界很多这样的例子,像鸡抱窝、牛舔犊等等都是。虽然有时候我们也提倡女权主义,但是总摆脱不了这样的一种情结。我想这是固有的天性。即使有工作,那种工作也是为了家庭的。”成雁判断说。

  “记得你曾经强烈地反对过男人中心论。”任凭说想起了第一天上班去买手机的时候,成雁在汽车上慷慨激昂的议论。

  “也许那是一个女人的自尊心在作怪吧。”成雁说,“弱者总是在强大的对手面前尽量表现自己的刚强的一面,除非在她被彻底击败以后。”

  “你已经被彻底击败了吗?恐怕没那么悲观吧?”任凭鼓励她说。

  “哎,彻底被击败了,我也不想再抗争了。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受伤的总是女人。”成雁叹息说。

  “你不就是遇到一些骚扰吗?勇敢地面对不就行了吗?我告诉你,男人其实很虚弱,特别是心理。你在他有肮脏的行动的时候,大声地斥责他,他反而害怕了。要知道,荣誉对一个当官的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任凭劝她说。

  “这个我知道。我的错误在于第一次太软弱,采取了逃避的办法。后来就不得不一直退却,以至于发展到现在的溃不成军的状况。”

  “第一次?他姓裴的已经对你好多次了吗?”任凭激愤地说。

  “他姓裴的没有沾到什么便宜,他也是有所顾忌的。我不是指现在,我是说我参加工作的时候。实际上我已经换了四个工作单位了,全是因为这些恶心事。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太单纯了,总经理让我晚上到他办公室加班,我没多想就留下了,这个人平时很正统,道貌岸然的,他老婆也是那个单位的,谁知道……他将门一关,就像狼一样扑了过来……我真是说不出口,这事我跟谁都没说过,包括跟我父母。”成雁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结果呢?他把你强暴了?”任凭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算了吧。”成雁欲言又止。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是不会给任何人讲的。”成雁越是不说,任凭越是觉得好奇,好像男人都有对女人的窥视癖。

  “结果……说就说吧,反正我也无所谓了。结果他就将我按到了床上,他用手扯我的裤子,我拼命反抗,我的裤子都扯烂了。他看实在不能得逞,就死死地压在我身上。嘴胡乱在我脸上噌,没多久他就不行了,像死猪一样,我翻过身来给他两耳光,推开门跑了。”成雁讲述着,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你也没有告发他吗?”任凭追问道。

  “没有。那时候刚参加工作,年龄也小,脸皮太薄了,总想到丢人。后来觉得一天也不想在那单位干了,就不辞而别了。那时候我的想法很单纯,想着凭着大专毕业的文凭,到哪儿不能找个工作,星期天就到人才交流市场去转,谁知找工作太难了,有人说比找婆家都难,我是信了。一连转了四五个星期,总算找到了一个公司,是做房地产的,需要一个办公室秘书,我是学中文的,写个小东西还是得心应手的,人际关系、各种应酬也不在话下。所以他们就录用了我。在那里干了三年,总经理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对我很不错。我正感到幸运,老头突然去世了。又换了一位三十多岁的总经理是个色魔,很快就发现我是个好猎物。我不从,他就开除了我,私营公司说让谁走谁就得走。后来我见了原来的同事,他们都说我走得对,说总算跳出火坑了,后来有几个姐妹都让那个恶魔糟踏了。但是好在是那几个姐妹联名将哪恶魔告到公安局,那家伙在公安局蹲了七八天,总算受到了一点惩罚。但不知怎么后来又出来了。”成雁不平地说。

  “那不稀罕。有钱,买出来了呗。那第三个单位呢?是咋回事?”任凭又问。

  “从那家房地产公司出来后,我又开始找工作了。我成了劳务市场、人才市场中的常客,笔试、面试、试用,也不知折腾了多少次,总算又找到了一个工作,做打字员。这是一家做通讯器材的公司,生意可以,效益也不错,所以我的收入也可以。但这时候我的婚姻破裂了,从经济上和感情上都陷入了困境。总经理知道了我的情况,很同情我,给了我很多帮助。当时这位总经理有三十多岁,比我大不了几岁,人长得也很潇洒,说实在的我对他印象不错。有一天晚上他请我吃饭,他喝醉了,竟然说:‘你做我的情人吧,我很喜欢你。’我气得脸都青了,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我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以后再也没去那个单位。”

  任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为什么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有姿色的的女人在这个社会中总是男人追逐的对象?她如果不去忍让,不去就范就面临着生存危机?男人太可怕了,也太可恶了。他想起了家乡的狗,一条母狗在发情的时候后面总是跟着一群公狗,有时那些公狗为了争夺性伙伴互相咬得头破血流。难道雄性都是那么不顾廉耻地去追逐雌性吗?作为高级动物的人也摆脱不了这种劣根性吗?或许人较之动物更加强烈,只是人这种动物有思想,从而将这种行为变得更加隐讳了吧?

  “我觉得我被这个社会抛弃了,这个社会没有我的生存空间,真不如一死了之。”成雁茫然地说。

  “你太悲观了。你为什么不主动去出击呢?至于在男女关系的观念上也应该放开一点,不能太拘谨了。”任凭没话找话地说,他说出的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你是说让我就范,做他们的性奴隶?我做不来。那样我宁愿死。”成雁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

  “那你还可以再婚,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任凭继续说。

  “再婚?哈哈哈!”她冷笑道,“对婚姻我已经绝望了。离异以后亲戚朋友给我介绍的对象不下一打,谈的也有四五个。但是又怎么样呢?不是赤裸裸地直奔主体,就是给你讲一大堆条件,让你服从。更有甚者还向我提出婚后不能干涉他的性生活,真让人恶心!婚姻纯粹是为男人的服务的工具。”

  “难道男人都这样坏吗?”任凭故意问。

  “也许有好的吧。但是好的都已经结婚了。”成雁意味深长地看着任凭,她的眼里分明有一种期待。任凭忽然发现这个女人有一种冷艳、凄婉的美。他站起来走向她,去拥抱她,边拥抱边说:“我能给你带来一点安慰吗?”她没有说话,泪水顺着双颊流淌,弄湿了他的白色的衬衫。

  桌子上的热菜已经凉了,有一道叫羊肉堡的的菜上面还强了一层皮。成雁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将任凭推开,叫服务员进来结账。任凭自然不让她来付钱,两个人的钱都递过去的时候,服务员接了任凭的。

  外面的雨下得大了,地上已经有了积水,雨点落在积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树上的水滴下来,落在水中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形成一个个大大的水泡。街上的汽车好像故意逞强,飞快地在水中驶过,所过之处,两边溅起扇形的水花,吓得骑自行车的人远远地躲避。他们二人站在门口,成雁手中的鸡冠花在风雨中摇曳着,雨滴打到它的叶子上,形成水珠后又滑落到花下的土壤里。一种惆怅的思绪突然像蜘蛛一样爬上了任凭的心头。

  任凭直接去了单位。这时还不到上班时间,他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假寐,脑子里乱乱的。迷迷糊糊到了三点,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号码,马上知道是连局长打电话找他,他赶忙拾起了话筒。

  连局长让他过去一趟。

  他简单地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匆匆赶到连局长的办公室。刚上班,他的办公室里就等了几个人。连局长让任凭到里屋去谈,任凭跟着他走进里屋,他示意任凭将门关上,然后埋进那巨大的单人皮沙发里。任凭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他们中间隔一个桔红色的茶几。连局长双手捧着一只不锈钢保温茶杯,语重心长地说:“任凭啊,有些事我得提醒你注意,毕竟你还年轻。”

  “局长,是不是我工作上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尽管指出来,我一定改正。”任凭谦恭地说。

  “不是工作上的事。是生活作风上的事。”连局长慢慢地说,眼睛看着手中那只转动着的杯子。

  “生活作风上?生活作风上我很注意,一般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任凭以为连局长可能说自己去娱乐场所的事,像连局长这样五十多岁的人肯定对这些事有成见。

  “不是这方面的事,这方面倒没什么,年轻人玩一玩,只要保险一点就可以了。可是,身边的工作人员,千万注意要保持距离。你还年轻,经过的事少,过去因为这种事栽跟头的人多了。”连局长慢悠悠地说。

  是这事!肯定是恶人先告状了。任凭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这个机关,卑鄙的小人躲在暗地里向你放冷箭,让你猝不及防。

  “连局长,是不是有人告我的黑状了?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绝对是清白的。倒是有人别有用心,想转移视线,才将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太卑鄙了!”任凭直起腰,打着手势大声分辩着。

  “你坐好,别冲动。”连局长腾出一只手,做了一个坐下的手势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你先回去吧,不要因为今天的事影响工作啊!作为组织上,找你谈一谈是出于对你的爱护,绝对不是和你过不去,这一点你要明白。”

  任凭气冲冲地走了。他回到办公室,却怎么也坐不住。只好站起来来回地踱着步,其间有两个办事的人进来,也被他没好气地打发走了。他真想去找那个姓裴的,但是又一想还是算了。即使去找他他也不会承认,反倒落得自己被动。这种事谁去证明呢?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啊!

  办公室实在待不住,干脆下了楼,大踏步地向街上走去。任凭多年来养成一种习惯,那就是生气的时候游走,走得越远越好,他和乔静生气以后就是这样。这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湿湿的水气。他胡乱地搭上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到哪?”任凭听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随口答道:“随便。”

  “随便?”她吃惊地向后座上看,“原来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是荆棘。她先认出了任凭,接着任凭也认出了她。她今天穿着一件长袖花格子连衣裙,显得小巧玲珑,胸前带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十字架。

  “相逢何必曾相识。”任凭接着道。

  “我开出租一年多,还是第一次碰到像你这样的乘客。漫无目的,只是坐车兜风,你们公务员真是潇洒啊。”荆棘说。

  “生气了,散散心。”任凭简洁地说。

  “那就更潇洒了。能达到这个境界,也是超凡脱

  俗了。”荆棘不无恭维地说。

  “为什么?”任凭问。

  “一般人生气都是摔盘子砸碗,或者打老婆,而你却主动逃避,让气慢慢地消散,这不是很脱俗吗?”荆棘将车驶上快车道,一边加速一边说。

  “有点恭维的嫌疑。”任凭说。

  “人都喜欢被恭维的,特别是异性的恭维。这是人性的弱点。”荆棘说。

  “你这个学妹,你的认识简直和你的年龄不符。”任凭判断说。

  “看,你也在恭维我了。”荆棘调皮地说,“说吧,愿意去哪,东西南北任你选,本学妹愿意竭诚为学兄服务。”

  “到郊外吧。具体到哪,我就不管了。我闭上眼睛,随你把我拉到哪都行。”任凭说着真的闭上了眼睛。

  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长篇)“好吧,我拉你到一个水库去。孔子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你是一个智者。”荆棘说。

  任凭闭着眼,直觉得自己象是在混沌的世界中飘忽,大街上的人流、车流不再困扰自己,人世间的纷争也远离了自己,卑鄙小人的诬陷也抛在了后面,自己已经游离于他们的喧闹之外了。

  约摸过了半小时光景,汽车停了下来。荆棘用温和的女声喊道:“到了,睁开眼吧。”

  “水库呢?”任凭急切地问。

  “前面五百米处,掩映在一片树林中,所以看不见。”荆棘答道。

  “商量个事行不行?”任凭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商量什么?有要求尽管提,要知道你现在是上帝,我是你的臣民。”荆棘一本正经地说。

  “陪我去湖边聊一聊可以吗?我付费。”任凭说。

  “对不起,没有这项服务。”荆棘说,“但是,看在你是老顾客兼学长的面子上,就破格一次吧。”

  任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时,心中闪过了一丝失望。又听到“但是”时则又升起了莫名其妙的希望。

  他们沿着麦田中间的一条小径向湖边走去。地面湿湿的,好像是盐碱地的土质,下过雨后就凝固了,并不沾脚。小径两边的一株株的小麦和那些不知名的草沾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稍稍有所震动便滚落下来,落在任凭的裤管上,有时也落在荆棘的长筒袜上。任凭的心情突然透亮起来,他想起了那位毕生享受了田园之乐的陶渊明的诗句,轻轻地吟诵道: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这诗的意境真适合现在的情景。可惜我们都是世俗中人,无法真正体会到陶渊明的那种乐趣,因为我们没有他的平静的心境。”荆棘说。

  “这就看一个人的造化了。达到了一定的境界,虽处闹市,犹如田间。那样能体会到‘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美妙。我就经常追求这种境界。”任凭说。

  “现在达到了吗?”荆棘问道。

  “可惜啊,没有达到。整天声色犬马,怎么能有平静的心境呢?”任凭感叹道。

  “那也可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啊。”荆棘进一步说。

  “我的修养还没有达到那一步啊,修炼得不到家。”

  任凭正说着,荆棘突然抬手指着前方道:“你瞧,到了。”

  任凭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在一片垂柳的掩映中,一块白茫茫的水域突现出来,在雾霭的笼罩中,宛如一块巨大的蒙着水气的镜子一般。水库边除了荆棘和任凭外,并无他人,所以也没有打破湖水的宁静。水温柔无波,让人想起古人“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句子来。偶尔可以听到一两声蛙鸣,但不成片。任凭突然想起皎月曾给自己说过的黄冈水库,这莫不是黄冈水库吗?自己在中州市生活十几年却没有来过这个美丽的地方,真是遗憾。

  “怎么样?这地方美吗?”荆棘停在了湖边,看着湖面问。

  “美啊。我在想,如果能在这盖两间小屋,种些花草,夙兴夜寐,终老一世,也是挺完美的人生。”任凭发挥着想象说。

  “不见得,人总是需要新鲜的刺激。让你在这住十天八天可以,时间长了就会思念闹市的生活。”荆棘说。

  “也许吧。中国人总是喜欢中庸之道。像李密庵《半半歌》里写的,‘半耕半读半经廛’才是最好的处世哲学。”任凭道。

  “中国哲学比较适合老年人,可能是因为中国这个国家太古老的缘故吧。美国就不一样,他们只会产生垮掉的一代,迷茫的一代,不会像中国哲学这么圆滑。但这对青年人来说不合适,这种以退为进的哲学往往打击人们奋斗的热情。”荆棘评价说。

  “是啊。但是中国哲学很关注个人的生存,对整个社会群体产生什么效应则考虑得不多。”任凭说完背着手望着水库周围如烟的垂柳,沉默起来。

  荆棘用右手将裙子撩起来并打成一个结,然后蹲在水边,用左手划水玩耍,顿时她在水中的倒影破碎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出走呢?”荆棘边玩水边说。

  “不说也罢。跟你一个女孩家讲这些干么呢?”任凭现在稍稍冷静了下来,也许是这平静的湖水使然。

  “你对我怎么这样吝啬呢?我对你可是毫无保留的啊。记得上次你坐我的车我就和你说了很多。”

  “好吧。这么给你说吧,我受到了桃色事件的困扰。某个人,这人是我的顶头上司,他骚扰了我的女下级,却在领导那里先告我一状,说我骚扰了这位女下级。领导今天找我谈了话。你说烦不烦?”任凭像绕口令似地说。

  “哈哈哈!”荆棘大笑起来,“真有意思。以前只在报纸上看到过这种事,现在还真的发生在身边了。”

  “遇到了这种小人,你说我生气不生气?”任凭说着情绪就上来了。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你置之不理就行了。在现在的社会,别说是子虚乌有,就是真有这事又能怎么样呢?”荆棘大度地说。

  “你不理他他来困扰你啊。”任凭说。

  “魔鬼狰狞,上帝无言。沉默就是最好的反击,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荆棘说着站了起来,拾起一个小石子朝湖中扔过去,水中荡起了一圈涟漪。这个姑娘真是不简单,心胸比任凭还开阔,也许她是局外人的缘故。任凭心里平静了下来,自己心里没有亏心事,害怕鬼敲门干什么呢?

4
  第二天上班任凭仍然有些郁郁寡欢。成雁没有来,她如果辞职,处里的工作马上就陷入被动。再让其他人干这些后勤的活实在是不合适,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块工作。荆棘这个女孩在他的脑海里闪了几闪,这个女孩倒是不错,她开出租车真是太可惜了,可以让她来干这个。但是……不行。他是出租车主,那里面有他二十几万的资产呢。再说,她开出租车一个月最少有三千五千的进项,这五六百块钱她怎么能够看上眼呢?
  八点四十分了,人多起来了。如果要是做的什么生意,人气这么旺早发财了。办事的人各种各样,任凭当了这么长时间处长曰人比过去几年都多。有急性子的,直截了当地说情况,进来时也不敲门,风风火火。有性格内向态度谦恭的,敲了半天门进来了却站在桌子边等待,等任凭问他什么事时才小心翼翼地把材料递上去,办完后连声道谢。也有非常仗义的,好像他是领导,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着香烟,办完事了也不走,东扯葫芦西扯瓢地神侃。慢慢地任凭对这种生活有点厌烦了,太吵,况且你不能拒绝,因为你是国家公务员,必须办理公务,这是你的职责。张亮趁人少的时候过来请示工作,顺便小声说中午有两个单位的老总要请客,看怎么安排。任凭不愿意参加这种活动,就说你去安排吧,张亮得了令去了。
  下午人不多,任凭干脆把门锁起来,谁敲门也不开。
  这时黄素丽打来了电话。她说学校都在安排实习,看能不能先让任凭给找个单位实习一下,任凭心里一亮,这不是天赐良机吗?让她来自己身边,既可以天天见面,又可以解决她的问题。当然,他嘴上只是说帮忙找找看,因为他还不知道成雁这边是不是真正走。他想起了成雁给他留的电话号码,原来是顾忌打到家里被她丈夫接到了引起误会,现在不用顾忌了。他从商务通里翻出她家的电话号码,用免提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第七声的时候,成雁接了电话。她声音有点沙哑,好像是感冒了。任凭关切地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她说没事。
  “你还来上班吧,就算帮帮我的忙。”任凭几乎是哀求地说。
  “这样吧。晚上我们见上一面,你不是说我总是放不开吗?今天我就放开一回,也算是约会吧。哈哈!”成雁在电话里大笑着说。
  “我听着你好像不对劲,你现在怎么样?”任凭听出来成雁好像神经有点不正常,急切地问。
  “晚上七点小花园北门见,不见不散啊。”说完就挂了电话。
  任凭再打过去,电话已经无人接听了。任凭预感到成雁的精神有点失常了,他想去她家里看一看,可惜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只好等到晚上见了面再说,如果她不能如约,说明她出了意外。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六点多钟,任凭就坐不住了,独自下楼来。徐风又被他打发走了,仍然是独自一人活动。他单位离那个小花园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他在附近的小吃店吃了一碗米钱,时间才到六点四十。他腋下夹着皮包,慢慢地踱到小花园来。这个小花园不知叫什么名字,原来是紧挨市委的一片绿地,这几年才投资栽种了奇花异草,并按照园林进行了设计整合,园子虽说不大,却很有品位。虽无清流激湍,却有茂林修竹。东南角的那片竹林,郁郁葱葱。每到傍晚来临,群鸟聚居,闹闹嚷嚷,经久不息。此时已近黄昏,公园里的游览者渐渐换了角色,休闲的老先生老太太慢慢开始退去,勾肩搭背、万分缠绵的年轻恋人开始进军,抢占有利地形。城市的青年男女们十分幸福,但也十分可怜。他们是观念上的受益者,不管你在哪里,即使在马路上拥抱,也不会被视为异类而遭大加挞伐;但他们又是空间上的可怜虫,不得不将爱情洒在公园里,不得不将这种隐秘的感情摆在人们的面前。他们不像乡间山野里的痴情男女,任意找一个地方就可以全身隐退,将爱情发挥得淋漓尽致。
  任凭想找个凳子坐下来,但是却不能。每一个石椅上几乎都有一对男女,他们凭着有利的地势尽情地拥抱亲吻,有的甚至发出“咂咂”响声,没有比这更煽情的了,简直是儿童不宜。他想起了李清照的词句“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现在这些鸥鹭好像是家养的,人来也不惊,稍稍有些反映的是那些女恋人,即使这样,最大的表示也是将契合的双唇抽出来,然后和男恋人交颈而抱,作说悄悄话状。这种拙劣的表演实在没有必要,得不到观众一丝的赞扬,反而使自己的欲望受到莫大的委屈。
  又过了二十分钟光景,七点终于到了。任凭向小花园的北门走去。夜色袭上来,好像是
  给恋人们念了松箍咒,他们亲吻着的唇不再分开了。鸟儿们也不再聒噪,静静地睡去了。只有花香搀和着草香弥漫在空气中,让那些没有恋人的孤独者不忍离去。
  成雁没有来,又过了二十分钟她还是没有来。任凭焦躁起来,他拨通了成雁家里的电话,成雁果然在家。
  “有什么事么?”成雁居然这样问道。
  “你说呢?”任凭生气地反问道。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耍了自己。
  “我……”成雁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你上午给我打的什么电话?”任凭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喔……任处长……实在对不起。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成雁沙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你要是没什么事,那就算了吧。”任凭说。
  “不,你等着吧。十分钟后我就到了。”成雁坚决地说。

  任凭的火气也消了下来,看来她是真忘了。但是他打心里想见到她,毕竟这个女人曾经打动过自己的心。凭心而论,在黄素丽、皎月和成雁这三个女人之间,她最喜欢成雁。黄素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涉世未深,所以虽说有知识有文化,但是她还是有点浅淡;皎月是美神的化身,她的肉体深深打动了任凭,还有她的尚未完全堕落的心灵也有一定的魅力,但是她没办法和任凭进行更深的交流;只有成雁才能和任凭无话不谈,文学艺术,政治经济,海阔天空。成雁的长相也是最美的,这种美并不仅仅是赤裸裸的肉体(当然他没有见过她赤裸裸的肉体,可是能隔着衣服感觉到),还有对生活的感悟,对苍茫人生的认识。另外还有那种最能打动男人的柔弱中带着的伤感,淡淡的哀愁,以及那种有时是冷漠有时是含情有时是旷远的目光。

  这次成雁没有失约,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任凭发现一天不见,成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的一头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她新换了一身牡丹花旗袍,走起路来飘飘欲仙的样子。脚上的皮鞋换成了那种带襻儿的黑色皮底布鞋,走起路来在地上摔得啪啪只响。

  “谢谢你能为我而来。”成雁低声说。

  “也谢谢你接受我的邀请,要不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任凭也说。

  “对不起。是我迷糊了。”成雁低着头说。

  他们说着话,默默地向花园的深处走去。拐了三四道弯,绕过了很多热恋的情人,来到了广场的中央。这里有四盏巨大的灯,被四只巨型手臂举向高空,灯就像傣族姑娘戴的帽子一样盖在灯臂的顶端,那里各有七八只大灯泡像几只硕大的眼睛一样发出灰白的光。中央环形的甬道上,散散地分布着十几个石凳,供游人休息。现在基本上被占满了,这里的形势和那黑暗处有所不同,石凳上坐的都是些三口之家,夫妻在凳子上坐着,孩子则围着他们玩耍,像是一只风筝,线却捏在父母的手里。

  任凭和成雁走到了一个石凳旁边,正好坐在那里的一对夫妇起身离去,那里是几盏大灯的焦点,任凭说,就坐这里吧。成雁说,你不怕碰到你老婆吗?任凭壮着胆子说,不怕,看到更好。成雁说,你千万别这样,这样我现在就走了。任凭说,没事,她不可能看到的。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他在家里陪女儿呢。

  “你还是回去上班吧,咱们处离了你还真不行。”任凭继续着上午的话说。

  “我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谈点别的吧,比如文学艺术都行。”成雁叉开了话题。这个神秘的女人,她今晚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好吧。”任凭只好顺着她的话说,“那么你先说说你失约的原因是什么,要知道可是你主动约的我啊。”

  “实在是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刚才你打电话我才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这件事。我觉得好像做过这样一个梦,谁知道却是真实的。”成雁头稍向前倾了倾,用手支住下巴。

  “你可要想开啊。人要学会自我解脱,尤其是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柳暗花明实际上仅仅隔一个山脚。”任凭以为成雁现在有点半神经状态。

  “拉倒吧,好像我是一个要自杀的人一样。不说这些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本像册,递给任凭。

  任凭接过去,翻开看起来。原来这是一本成雁大学毕业时的像册,前面是许多合影像片,有彩色的,有黑白的。后面是同学留言。

  “你能认出哪个是我吗?”成雁指着一张几十人的合影照片说。

  任凭在明亮的灯光下,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扎了两个小辫、目光清纯如水、嘴边带着笑靥、穿着花格子衬衣的小姑娘,他用手准确地指了指。

  “眼力不错,那个就是我。”成雁夸奖说,“往后翻。”

  任凭向后翻,在几张成雁和其他女同学和映照后面,是各种留言。有的贴着留言者的照片,有的没有。那些留言大都是表达的依依惜别之情,也有直接赞美的,比如把成雁说得美如天仙,“梨花一枝春带雨”,说她“清纯如山泉,美丽似嫦娥”,等等,不一而足。当任凭翻到一个男生的留言时,成雁示意他停住。成雁说,你看看他写的什么。任凭看到上面贴了一张英俊潇洒的小伙子的全身照,下面是两行龙飞凤舞的小字:“你是一只罂粟花,虽然有醉人的美丽,却可望不可及。”字没有写在固定的格子里,可能是写字者不拘泥于固定的模式,也可能是带有某种情绪。

  “这个男孩当时追求我,给我写了二十多封情书。”成雁骄傲地说。

  “结果打动你了吗?”任凭急切地问。

  “没有。打动我还说我是罂粟花吗?那些情书我全退给他了。我当时傻傻的,很多令人肉麻的话都看不懂,要是现在我肯定被感动了。所以那个男孩痛不欲生,我连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这人成熟比较晚。”成雁又说。

  “那时你看起来真漂亮。”任凭说罢又觉得不合适,补充说:“当然现在依然很漂亮。”

  “漂亮不漂亮,那是你们男人的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有时候反而成了负担。”成雁淡淡地说。

  “漂亮是一种资本,可以换来很多东西。”任凭漫无边际地说。

  “那是对那些善于开发自身资源的女子说的,比如说傍大款的,做鸡的。对我来说只能是一种美好的记忆了。”成雁拖着长长的语音说。

  “干么那么悲观呢?”任凭说道。

  “有什么不悲观的理由吗?这几天我全靠回忆活着,回忆我的童年,回忆大学生活。我的童年多美好啊,那是一个江南水乡,哥哥经常带着我徜徉在稻花香里,青山之下。到处是水,沟沟坎坎里都有鱼,我们捉鱼,逮蚂蚱,回家喂那只翘首等待我们的小猫……”成雁意味深长地说,她已经沉侵在美好的回忆中了。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意境你们经常碰到吧?”任凭插话说。

  “那是辛弃疾词里的常常描写的风景,我们那里当然有。辛弃疾写的是江西上饶,我小时候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对,我还忘了一件事,我这里有一本《辛弃疾词选注》,是我上大学时买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赠给你吧。还有这本像册,也送你做个纪念。”成雁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任凭手里。

  任凭吃惊地看着她,感到不可思议。好像毕业像册不应该随便送人的。他没有接那本书,手里的像册也准备还给她。

  “怎么了?就算托你保存行不行?”成雁执拗地说。

  “我觉得拿你的毕业像册……”任凭仍然犹豫着,但是心里已经接受了,这是她和自己亲近的一个信号。

  “这是我的东西,我愿意送谁就送谁,你要是不收我就烧掉!”成雁真有点生气了。

  任凭只好把那本像册还有那本书装进手提包里。

  “你是怎么了?我看你有点不对头。”任凭把两样东西都收起来后说。

  “我挺好的,就是容易怀旧。这大概是你说的想出世吧?”成雁问。

  “你这叫逃避,不叫出世。出世是积极的,同时也能得到心灵的解脱。”任凭解释说。

  “逃避就逃避吧,只要能解脱痛苦就行。”成雁说。

  “你现在还很痛苦吗?”任凭直直地看着成雁问。#--iCMS.PageBreak--#沙发!沙发!好人一生平安,顶我是来刷分的,嘿嘿我抢、我抢、我抢沙发~有竞争才有进步嘛我来啦!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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